女子本色之军师远行

　　莫问前程，转过海山有青天。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张娘子问。
　　“师姐，你先坐，听我说。”张娘子被裴乂拉到屋内的凳子旁坐下，裴乂又继续道：“师姐，这是京城来的大皇子越王殿下......”
　　“你说什么？”张娘子先是惊恐，而后连忙起身想行礼，却被怡风示意不必多礼。裴乂才又把张娘子重新拉着坐下，继续道：“师姐，我们此次来垵州便是奉旨调查疫情一事。可是，我们目前还什么都不清楚，所以现在我们需要你为我们提供详细的情况。”
　　张娘子想是依然没有回过神来，良久都没有开口，等她抬起头来看向众人的时候，眼睛却已经明显地泛着泪光，只听她缓缓道：“我原以为，以为你们都不会来了呢。”
　　“师姐，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是晚了，但也总比不来的好。”说罢，扯过那张还摊在桌面上的地图，指着那地图严肃道：“宋大人年前下令封了内城，年后封了外城。这倒是好事，只是现在城内不管是药材还是粮食的情况都不容乐观。而且城里光是我们医馆这几个月便陆陆续续接待疑似病患有三四百人了，其他医馆尚且还不清楚。这些日子来我们医馆内的掌医、伙计都被感染，死了有七八个，如今我们也不敢贸然把患者接待进医馆内了，来看病的都统一送到外廓的几个大药库安置。如今药库基本上都满员了，可，可病患还是越来越多，现下你们住的这个，原是我们打算继续安置新的病患用的。除了安置的地方不够，医生大夫也不够，实在是，太难了......”
　　“官府不管吗？”裴乂问。
　　“官府只是派人把各大街坊封了，不许人们出来走动，其余皆无行动。”张娘子摇摇头回道。
　　“没人？知州、守备、都督、四司都不管事？”怡风不听则已一听却不得了，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上报朝廷也就算了，偌大的一座城就被这些尸位素餐者给败落如此，实在让人怒发冲冠。
　　“越王殿下，民女恳请殿下带领垵州人民抗疫救灾。”说毕，张娘子双手抱拳，重重地跪礼叩拜。
　　怡风站了起来把张娘子请起，裴乂也立马起身扶起张晓念，怡风道：“我们既来了，当然是要与你们一起抗击疫情的。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制定一套有效的抗疫计划。不瞒张娘子，本王虽读百书，位高权重，但是经事尚浅，与地方事务也不是那么熟悉，这事，我虽有心，但也必须当地官方相助才能成事。”怡风先前听得张娘子的描述，气归气，但是理智仍未失理智，深知此事不是他们几个人坐在这小房子一顿商讨便能解决的。
　　“民女明白。”张娘子虽一介女流，气魄才学却不输世间任何男子，她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师姐，你们的医馆药堂如今都接受医患了，那你岂不是也很危险？”裴乂顺势关切道。
　　张娘子回道：“说起了惭愧，我们的医师都不许我进入医患区，他们说我是药堂的当家的，要是我出事了，我们整个垵州的药材都为继不下去，所以我不过是在外帮助研制药方而已。可惜，如今依然没有找到治疗有效的药方，这也是我学医不精的过错。”
　　“师姐你别这么说，各人有各人该去的位置，事情也要一步一步来，方能见效。若是因为尚未成功便一昧自责岂不更加于事无补？”
　　“咳，确是这个么理。只是，十思你又为何要回来？你爹的事情没有累及你，便是你的命好，该好好活下去才是。这里有我，你何苦又来白害了性命。”
　　裴乂回道：“我生长于斯，这里有难总是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的。若是不幸能为救回垵州百姓一二而害了性命，也算是为我爹作的恶补偿了，这是我的幸。若是最后能与众乡亲一同战胜苦疫活下来，那也是我的造化。活与不活，也总得做点什么才能心安理得，不是吗？”
　　“你爹与你哥哥做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既然能狠心把你送去了那不胜寒之地去求富贵，你又何苦作践了自己替他们作补偿？要我说，你也不必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而自责。”
　　“师姐，他们有错又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先不说骨肉相连，无法割断的血脉之情，难道我不是因为我爹才有了出生高门大户，接受读书写字的机会吗？我既承受了他贪赃枉法而得来的钱财好处，比别人家的女儿孩子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享受了更多的荣华，如今又怎么能说他们作恶与我毫无关系，又怎么能说我不必自责呢？”
　　“哼，骨肉相连，血脉之情......”张晓念冷笑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身世。
　　“但凡我是个男子，早该有我自得的下场了。可是既身为了女儿身，上天垂怜让我活着，那我便要做出点什么才算不白白活着。”
　　“十思你打小便聪明，你既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便不劝你。只是不能逞强，要活下去，懂了吗？”
　　“嗯嗯。”
　　怡风对裴乂的了解在这短短的对话中又加深了几分，他不知道的是，他与裴乂的距离也在这几分钟内拉开得越来越远。
　　夜色垂暮，屋内的人仍然就着被晚风吹得忽闪忽闪的灯火在计议着眼前的疫情到底要怎么去解决。“我既是大夫，那我便应该去我的战场，有劳张娘子今晚便带我去你们的医馆，我好尽快去治病救人。”苏阳景一辈子潜心修行医术，最大的心愿便是救更多的人，至于后方的这些指挥调度之事实在不擅长。
　　章哲亦道：“老夫亦愿跟随张娘子前往疫区。”
　　张晓念道：“两位大义，民女在此替所有垵州百姓谢过了。”说毕又站起来行了一大礼，裴乂亦跟着起身行了一大礼。章哲和苏阳景同样站起来回了一礼。
　　“行了，都坐下吧。”怡风吩咐道。
　　“殿下，我们明日得去一趟官府衙门，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安置患者，隔离患者。我们需要划分一片地方出来，对他们进行统一的接诊救治。光是靠城里医家的医药馆，总不是个办法。”裴乂道。
　　“嗯，我明白了。还有呢？”
　　“还有，不管是粮食、药材、还有御寒等物资，我们都需要提前做好分配。所以，必须要清点城内现存的物资以备后续用度。如若有缺，还得提前去别的地方调度过来。”
　　“粮食是最重要的，不然城内的人没有病死，倒是饿死了，你想得很周到。”
　　“殿下还有就是，春耕马上要到了，城内总不能一直不让百姓出门。所以，我们也要适当的允许人们出门走动。不然来年的赋税恐怕不仅不能如数交上，还要朝廷调拨钱粮下来赈灾。”
　　“赋税？”怡风一下子便清楚了裴乂提及此事的真正意图，而后回道：“你放心吧，这事我会解决的。还有别的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吗？”
　　“越王殿下，民女有一想法。”张晓念紧接着道。“你说。”怡风回道。
　　“如今你们要在城里建立专门接治疫病患者的地方，也得有个章法，不能所有的患者都放在一起。有些患者的病症轻，有的重，如果都放在一起，那么轻的就很可能被感染成重症。有些还可能并非是此次的疫病，不过是普通的伤风，我们也不能让胡乱凑在一起。还有，城里还有些人是患的其他病的，我们还需要留下一部分的医生大夫给他们看病，不能全进了疫区去。”
　　“说得在理，说得在理，张娘子果真医者仁心、思虑周全。佩服，佩服。”苏阳景作揖赞叹。
　　“哈哈哈，张娘子和裴姑娘果然是师出同门，见识和行事倒比我们这些男子都要独到利索，在下亦佩服”章哲同声同气地作揖赞叹。
　　“两位见笑了。”张晓念虽然并没有说很享受别人对自己的赞美，但是也似乎并不想在此谦虚上一番。只是略略地点头回答。
　　而裴乂却看着她的师姐，崇敬之情更上层楼。
　　“那就依张娘子所说，本王就把疫区一事全权交与你处理。你或是缺了什么，需要什么便派人来跟我说。还有，我把章太医和苏大夫也一并交与你了。至于他们到底是去疫区救人还是去研制药方，全凭你们自己决定了。”
　　在场的三位医生听了怡风此话，一并出列，答诺道：“是，必不负殿下所托。”
　　虽然夜色已深，但是苏阳景和章哲依旧带上行装随张晓念而去了。此时屋内便只剩下裴乂和怡风二人。怡风原想让裴乂赶紧去休息，裴乂却悠悠闲聊道：“殿下，您恐怕要留在垵州好长一段时间了。”
　　“你是说，垵州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吗？”
　　“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哼，你说他们怎么就隐瞒得过？京城派来的通判、刺史、四司长官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往京城上奏呢？”
　　“要知道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查明疫情的起源。这也是我一直在担心的，殿下......”
　　“怎么了？你有什么主意吗？”
　　“我们不是从京城带了三个仵作来吗？我想验尸，而且是偷偷的。”
　　“什么？”
　　“殿下，明日到了官府，你要假装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你就说只要他们这些狗官能够把目前的状况处置好，就算功过相抵。但是，咱们背后还是要把疫情源头调查清楚，不然也太便宜了他们。”
　　“嗯嗯，行，就听你的。”
　　“谢谢。”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况且，这又不是为你私人的事情，你不必说谢谢。”
　　“那就算是我替全垵州的百姓跟殿下说的谢谢吧。”
　　“那好，我就收下了。”说毕，两人都相视着笑了。隔了一会，裴乂又问：“殿下，你怕吗？”
　　“怕什么？”
　　“疫情你不怕吗？你不怕自己也会染疾？”
　　“那你怕吗？”怡风反问。
　　“怕，我还不想死呢。”
　　“因为要为你爹赎罪吗？”
　　“啊？”
　　裴乂被怡风这一问惊道了，突然想起起先自己与师姐的交谈。便知道怡风是把那些话都听进去了。她心里想：或许殿下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感激他呢，毕竟也是因为他的关系自己才能重回这个地方，不是以官奴的身份，而是一个看起来尚且还有点用处的身份。可是，一个人又如何能对一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人说感激呢？尽管知道他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尽管也清楚自己的父亲罪责难逃，死不足惜。人可以不去仇恨，但是原谅，终究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没事，夜深了，你快去休息吧！”怡风意识到自己失语了，便补了一句道。
　　“那殿下也早点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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