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本色之军师远行

　　被打那头几天，裴乂总是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她根本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过了几天。她唯一的感知只是偶尔有人来给她换药，给她喂吃的。但是有一日，吃饭的时间过去了很久都没有人来给裴乂送饭，那一整天也没有人来给她换药，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呼唤了几声，门外的守卫也没有进门来查看，她强撑着身体爬起来，想去倒口水解解渴，然而只是扑通一声从床上摔倒在了僵硬而冰凉的地板上，疼得她眼泪哇哇地哔出来，更加重了身上的伤。这时从她的衣内滚出一个东西，她伸手去抓住，原来是时雨给她的那樽酒。她把酒塞子打开，咕噜咕噜地把酒全倒进了肚子里，虽解了一时之渴，但是没一会她便醉晕了过去，直接睡倒在地板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外面乍起的骚动声吵醒，还没等她爬起来回到床上，便有一个陌生的男子推开门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人衣着华丽，头戴貂帽，应该是个贵人。
　　那男子对裴乂说了几句话，但是裴乂没有听懂，而后那衣着华丽的男子身后又有一个人走出来，对裴乂用汉语道：“大人问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大历来的女军师？”
　　裴乂点了点头。
　　那被唤作大人的男子又说了几句话，翻译的男子对裴乂又道：“大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裴乂虚弱地回道：“林十思。”
　　那位大人又嘀咕了几句后，翻译又说：“林军师跟我们走吧。”
　　裴乂拼起劲来问道：“你们是谁？”
　　那翻译回道：“前几日街上的那些纸是你写的吧？”
　　裴乂虽然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和来势汹汹的样子大概猜到了来者是谁，但是在没有确切的答案之前，她并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当下她并没有给予他们回应。
　　那个翻译见了，又道：“想活命就跟我们走吧。”
　　其实他们根本用不着与裴乂商量，因为裴乂就算愿意跟他们走，如今她也走不了，况且就算裴乂不愿意跟他们走，他们也完全可以任意地带走她。
　　最后裴乂是被两个随从驾着肩膀拖走的，当裴乂被架出房子的时候她发现整个将军府的人都没有出现，许是他们都被抓了起来。然而让裴乂最震惊的是，当她被架出将军府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向她扑了过来，把在场的人都给惊动了。
　　裴乂定睛一看，原来是好久没见的时雨。
　　“时雨？你怎么在这里？”
　　“十思姐姐。”
　　“这人是谁？”那翻译远远地厉声问道。
　　裴乂只得临时撒谎道：“他，他是我弟弟。”
　　“弟弟？”几乎能听懂这话的人都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包括时雨。
　　裴乂看看那个翻译，又看看时雨，犹豫不定地“嗯”了一声。
　　时雨靠近她嘀咕道：“谁跟你说我是男的了？”
　　“什么？”裴乂突然一声惊吓，而后又低声问时雨道：“你是女，女孩？”
　　时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裴乂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她一个小女孩，年纪幼小，孤苦伶仃，若不是扮作男孩，混迹底层，恐怕早就被人或拐或卖了，哪里能活到现在？
　　“他不能跟着。”那翻译又道。
　　然而裴乂想了想，时雨会西原和内齐的话，若是她跟在身边肯定能帮上忙，谁知道眼前这个翻译是哪边的人呢？要是他对那位大人或接下来要见的更大的那位大人物歪曲自己的话，岂不小命不保？于是她回道：“他是我弟弟，亲弟弟，你们若是不让他跟着我，那便就此处杀了我吧。”
　　那位大人又跟翻译嘀咕了几句话，裴乂便问时雨道：“他们在说什么？”
　　时雨回道：“那个穿得好看的人问你说了什么，那个笑面虎回说你一定要带上我才肯走。”
　　“不行，我们大人说了，只能带你走，这位小兄弟我们可以帮忙着照看。”
　　“姐姐，他撒谎，那位大人没有这样说。”时雨低声提醒道。
　　裴乂想了一下，回那人道：“好，那你们就在这里杀了我们两个吧。”说着她便挣脱那架着她的两人的手，跌倒在地上，呈现出一副不管不顾又可怜兮兮的模样。
　　最后那翻译者无奈只能让时雨跟着裴乂上马车，然后一起离开了将军府。
　　果然不出裴乂所料，他们是内齐的天子派来的人，他们此番要去的正是内齐的首都，齐都。
　　由于裴乂的伤情严重，所以她并没有被抬进宫去面圣，而是内齐的天子周钰出宫来见她来了。
　　周钰不会汉语，所以裴乂和他的见面并非无人在旁侧，在场的分别是周钰，裴乂，那位神秘的大人，还有大人身边的翻译以及时雨。
　　裴乂在周钰的面前承认了那些纸是自己写的，并且将她来到内齐的因由，以及与耶赫之间的谈话和计划也告诉了他们，同时将耶赫和西原谋和的猜测说了出来。如今大历的青城已经被攻破，在场无人不知，所以大家心里也多多少少被她之言说服。
　　周钰方才十四岁，登基这些年来一直不能亲政，文臣倚重的是现如今的国仗大人，武臣则是耶赫将军，然而朝廷波诡云谲，越接近他成年之期，他的权力越是被架空，而他少年气盛，又怎肯任人摆布，甘心当个傀儡皇帝？又眼见周边国家并不太平，就更难高枕无忧了。他多次提出要与大历交好都被众臣所拒，前些日子他听闻大历的一个女军师到了内齐便想请进宫去一见，怎知那耶赫将军公然在百官面前抗旨。其实他早就怀疑耶赫有篡位之心，然而缺乏实证，他亦无重兵，虽是陛下，但也实在没法将他拉下马来。裴乂制造的这点风波倒是帮了周钰一个大忙，虽无实证，然而如今谣言四起，为了平息谣言，他作为陛下怎么也能有个借口到他耶赫的将军府上搜查一番了，恰巧耶赫这段时间又不在府上，倒更应证了这些日子以来纷纷嚷嚷的谣言了。
　　裴乂对周钰道：“陛下若是能帮大历这一回，我保证将来大历一定会站在陛下这一边。”
　　周钰却道：“朕虽想帮你，可是朕既没有兵又没实权，怎么帮你？”
　　周钰的这句话那个翻译没有照全了说，幸亏有时雨的提醒，裴乂才知悉了周钰的真实想法，同时裴乂也确定了周钰身边的这两人是别人派来的内奸，至于是这内齐朝堂的哪一边派来的就不好说了。现在情况焦急，有这两人在场裴乂与周钰根本没法深入交谈，说得越多只会暴露得越多，随即她便推脱身体不适，不宜再谈下去，周钰见状也只能就此作罢，摆架回宫去了。
　　“时雨，我需要与内齐的天子有一次私下的会面，你说能有什么方法呢？”其实裴乂并不指望时雨能给自己答案，她问出来只是为了派遣心中的烦难。
　　时雨却回道：“没有什么办法，但是我能给你传话。”
　　“你能进得了他们的皇宫？”
　　“没去过，但是可以试一下。”
　　“慢着，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内齐的，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青城都被攻破了，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我？所以我就跑出来了。之前就听到他们聊你来了内齐，所以我就来了。那天我在街上看到那些纸，听到了那些内人人民的议论，便猜到是你的手笔，所以就在那附近找了你好久。”
　　裴乂听着她淡定地说着这些话，不能不被她的所作所为而感动，她与时雨的相识时间并不算长，然而她就救过自己不下四五次了，如今自己落难至此，也唯有她一个孩子还想着来找自己，又想到之前她被怡阳关押，自己并没有出手相救，内疚之情更是袭上心头，一时之间情不能已。
　　“你怎么哭了？”时雨无措地问。
　　“没事，就是被你感动了。”说完，裴怡又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道：“时雨，我很需要你帮我，但是这个任务又实在太危险了，我害怕......”
　　时雨却安慰她道：“我知道，我会看着办的，我也不想就这么死了。”
　　裴乂知道自己可能会害了她，但是她又没法对当下正在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若是她还能走能动，她必然亲自去办，绝对不会连累一个孩子，然而她现在仗伤未愈，动弹不得，与废人无异。
　　时雨是个聪明而机灵的孩子，她自小一个人生活，以盗窃谋生，这种蹿房越脊瞒天过海的事情她最是擅长。就是皇宫到底是皇宫，与一般的民宅商店或者高门大户都不一样。起先时雨是打算找找有没有隐秘的皇宫入口，但是她很快发现，她甚至没办法单独靠近宫苑外墙，那就更别说找入口了，最后时雨是潜在运送每日的新鲜蔬菜的车内偷进去的，这个办法虽旧，却实在好用。进到了皇宫，时雨又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周钰的寝宫，等她见到周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时分了，幸好周钰还小，并没有妃子侍寝，时雨跟他说上话就更容易了。
　　“喂，先别睡。”时雨用内齐的话道。
　　周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正想喊来人，又被时雨一把捂住了嘴巴。
　　“是我，我是林军师那的人。”
　　周钰起身，靠近她，终于认了出来，便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时雨回道：“十思姐姐让我来的，她让我告诉你，你身边的那位大人和翻译都不可信。”
　　周钰不信任地道：“她怎么知道他们不可信？想用离间计？”
　　时雨又道：“因为那天你和十思姐姐所聊的内容，那个人没有按照你们所讲的来翻译。”
　　周钰又问：“她怎么知道，她不是不懂......哦，你会齐语？”
　　时雨没搭声，只是点了点头。
　　周钰又道：“那她还让你带什么话来吗？”
　　时雨回道：“十思姐姐想让你下令罢免耶赫将军，并出征讨伐西原。”
　　“什么？她疯了吗？”
　　“她还说，你要是想活命最好听她的。”
　　“哼，好笑，朕是内齐的君主，何须听你们大历人的话。”
　　时雨没有被他的君王气场所震慑，又道：“你爱信不信，我再重复一遍，十思姐姐让你下令罢免耶赫将军，然后出兵征讨西原。”
　　周钰一时被她的淡定和坚韧所折服，回道：“可是朕没有兵权啊，怎么出兵？”
　　时雨无奈道：“你怎么这么笨，你们内齐难道就只有耶赫一个将军不成？”
　　周钰如梦初醒，然后自言自语似的道：“对哦，朕没有，但是有人有啊。”
　　时雨又道：“姐姐说了，她有办法让你得到耶赫将军的兵权，但是你得答应她一个条件。”
　　“说。”
　　“放她回大历。”
　　到了第二天，在朝上，周钰当着百官的面道：“朕召耶赫将军回京，却不曾见他，众位爱卿可知是为何？”
　　众臣只小声议论，并没有人站出来回话。
　　周钰又道：“朕倒是听说了一些风声。”说毕便把收集来的裴乂写的纸扔在了众人前面。接着又道：“耶赫将军已和西原人联军，你们都不知道？”
　　虽然朝堂上有不少耶赫的人，连连发起质疑之声，但是也有不少是另外一个阵营的人在煽风点火。
　　周钰又道：“听说西原人答应耶赫，只要攻下大历便与他各据一半土地。看来不是我们内齐很快就要扩张，就是他耶赫要自立门户了啊。”这当然不是实情，周钰故意这样说是为了激怒与耶赫对立的一方阵形的人，即皇太后巴尔氏的人。皇太后并非是周钰的生母，只因周钰的生母死得早，才让她当了周钰的养母，再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后，然而她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怎么会甘心让养子一直坐在自己的头上呢？
　　果不其然，太后那边的官员一听，便觉得耶赫的诡计若成对他们将是极大的威胁，立马出列道：“陛下，耶赫未曾上报君主就擅自出兵，此乃大逆不道之罪，况且我们内齐与西原乃是世仇岂能谋和，这无疑是与虎谋皮？西原现在只是侵犯大历，接下来就该是我们内齐了。”
　　“我们与西原一向进水不犯河水，他们凭什么攻打我们内齐？”有天真的文官反驳道。
　　“哼，‘东郭先生与中山狼’古往今来数不胜数？大历先前还派人援物帮他们灭蝗虫呢？他们不还是恩将仇报？”
　　周钰问道：“那不知众位爱卿可有解法？”
　　周钰这样一问，众人又闭口不言了。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无需多久便会生根发芽。
　　周钰欲除掉耶赫就得背靠太后的势力才行，过去他担心除掉耶赫会使得太后的势力过盛进而威胁到自己的君权，所以一直实行的是制衡之道。用太后去掣肘耶赫，又用耶赫去稳定太后，可现在耶赫要去结交西原的势力了，又怎能再容他？然而想要铲除耶赫的势力并非易事，想要铲除耶赫之后拿走耶赫手上的兵力那就更难了。裴乂让周钰先使激将法使得太后那边的人主动请求出兵协助大历与西原抗衡，只要大历不败耶赫就没法翻天。
　　然而光是不让耶赫翻天还不足以使太后那边的人出兵协助大历，更不足以使周钰信任裴乂，让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给她一个大历女子。裴乂又当如何拆解接下来的难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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