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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陆瞻沿床边坐下,轻握住她左手,用巾子沾拭去血痕周围的血渍,而后取过伤药细细地替她上了药,不紧不松地,又给那细瘦的腕裹系了层锦帕。
“安置吧。”看着她墨如黑漆的眼,陆瞻暗叹一息,终是温和了语气。
“嗯。”若说心里一点不动容,林胭觉得那是骗自己,垂下睫羽,她朝里侧过去一些,没在逞强地下床去服侍他宽衣。
陆瞻褪了衣裳鞋袜,吹息灯,上了床。
房里顿时显得黑寂一片。
林胭轻睁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抬了抬挨在陆瞻身边的左手,终是问道:“大人在置我的气?”
陆瞻睁了瞬眼,“别胡思乱想,睡吧。”
“睡不着。”林胭轻道。
这话后,身边的人静了许久似睡着了般。但林胭知道他并没有合眼,“大人,我睡不着。”她重复念了句,像低低地呢喃。
“能在许我一次机会吗?”鬼使神差,她道出了心头藏得最深的话。
陆瞻仍是不语。
“大人。”林胭低唤。
陆瞻闭了眼,侧过了身。
感受到身边人的动静,林胭轻抿住唇,她觉得自己好不易攒出的勇气,一瞬间,全失了个干净。沉默片刻后,思来量去,终是说服了自己莫再回退逃避,朝着陆瞻靠过去,用右手环住了男人的腰。
陆瞻没动,任她靠着挨着,也不知是不是怜惜林胭伤了手,怕一番动作,压到她或弄疼了她。
时间流逝在云香城内——上下官贵以及民众的轻浅呼吸中,待天幕翻白,晨曦薄光透过浓厚的云层照落在屋檐,林胭睁开眼,发现身侧的人早不知何时起了,被褥内冷凉一片。
因一时忘却受伤,左手腕猛地擦过被褥,不由让她皱紧眉倒吸了口气。
坐起来,揉了下眼睛。
撩开锦帐起身,走到西次间才发现,今儿候着的是蔓珠。
她从支开的楹窗向外面庭院里看一眼,“大人呢?”
蔓珠拧着帕子伺候她盥洗,“一大早陆知便来候着了,奴婢听了一耳,好像因着什么公办,大人去宛陵县了。”
宛陵。
若没记错,林胭记得是紧挨江陵县的。
“大人有说几时回吗?”她道。
蔓珠摇头,“大人没说,只嘱咐奴婢等好生盯着姑娘养好手伤。”
虽说昨夜里没得到回应,但听了这话,林胭还是欣慰了番,略舒了口气。
梳洗后,倩文领着个小丫鬟端着朝食进来,待林胭用过,忙又将桌上的碟碗撤下。
奉上盏花露茶,道:“姑娘,这是厨下的张娘子,于寅卯间采集的晨露所煮,仅这么一盏,却费了好大的功夫。”
蔓珠插嘴笑道,“可不是费了大功夫,昨儿早上才挨过板子,今个便能爬起来采晨露讨好姑娘,张娘子之心可是路人皆知了。”
何时,她竟也成了别人讨好的对象了?林胭抿了口,“倒是难为她费心。”
“张娘子可不觉得难为,若是姑娘满意,她定能日日在寅卯间爬起来,日日煮这花露茶的。”蔓珠又道。
“说得在理儿。”倩文也笑了笑,忽地想起林姑娘与自家主子微妙的关系,瞬间收却笑意,她向蔓珠递了个眼色。
观见林胭并未展颜的面容,蔓珠忙住了嘴。
倩文取来伤药,“姑娘,该换药了。”
“嗯。”林胭淡淡一声,解开了系在左腕上的锦帕,“给我吧。”
倩文递过小瓷药瓶,“药已经熬好了,姑娘是现在喝还是过等一会?”
“端过来吧。”听倩文提起药,林胭才想起昨晚上罗大夫还开过方子。
既然陆瞻公办去了宛陵,也不知几时回,她想,该趁着这空档回家里一趟。
丁渠一事还没着落呢。父亲的坟冢被贼人打开过,虽听陆瞻说已复原了,但不去亲瞧一眼,无论如何她也安心不下。
她对倩文道:“你安排一下,等喝过药随我回家里一趟。”
“是。”
倩文重新取了方锦帕来,替她轻轻裹系上。
回到内室,林胭打量一圈屋内陈设,翻看了番她的妆奁。
她本想带些东西回去,舅的腿一直不见好日日都需药钱开支,舅母一个人哪里能撑得住。
但瞧着满室熟稔却并不属于她的东西,望着妆奁内琳琅珍贵的珠钗,拿起几根,终是又放下了。
那根陆瞻与她的青玉簪,静静地独占着一小屉空间。
摩挲几下,林胭把它戴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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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轱辘轱辘地驶着,林胭叫住外面赶车的小厮,“先不出城,去永瑞典铺。”
“嗳!”小厮应道。
倩文惑了瞬,“姑娘要典东西?”
“嗯。”林胭拿出那根青玉簪,“你估估,这个……?”
见林胭想要典当掉青玉簪,倩文蓦地吸了口凉气,道:“姑娘,这是大人的心爱之物,该是不能……”世子冠礼时逸王殿下送来的礼,如何能轻易典当?
心爱之物。
林胭诧异一瞬,既是心爱之物,怎会随手便给了她呢。
倩文略略踌躇,问道:“姑娘缺钱吗?”
林胭愣一下,轻颔首,“是。”缺钱这事,她觉得倒无甚可值得难以启齿、需遮遮掩掩的。
见她应地坦然,这回倒使倩文愣住了。
自她伺候这位以来,她也觉出了几分林胭的性子,莫瞧平日里温温静静,在主子面前和私下里都甚为柔顺的样子,可但凡认定了一件事,便就是认定了,执拗起来,也是倔的。
主子都已将后衙的账和库房钥匙交她管着了,其中意思,凭林姑娘的聪慧,她不信她瞧不明白。
倩文措辞一番,“您若有需要使银子的时候,直接去账房支便是了。”后衙的家当,主子都捧到你眼前了呀。
当然,后面的话倩文没出口。
“那不一样。”林胭淡淡笑了笑,直接支陆瞻的钱作己用,她还没那般拎不清。
倩文沉默一瞬,知道主子已将青玉簪送给了林姑娘,她道:“这样好东西,奴婢觉得该找个识货的主,别去典铺了,奴婢晓得一家铺子……姑娘若实在要典,便去闲趣斋吧。”
“闲趣斋?”
“闲趣斋做的就是稀罕文玩等物什的生意,只要东西好,他们东家瞧得上的都收,论价钱,比起典铺自是高多了。”
林胭摩挲着青玉簪,她并不求此物典当出多高的价,只要够舅母手头松一阵子待舅养好腿,她要的是……
“还是不了。若典给闲趣斋,一经典了,恐怕便再不能赎回了。”
倩文忙道:“能的,姑娘放宽心,闲趣斋也能赎。”闲趣斋最大的东家便是主子,当然能赎了。
“那便听你的。”林胭思忖一瞬。
倩文松下一口气,忙拔高了声音对外面的赶车小厮吩咐:“去闲趣斋!”
“不去典铺了?”小厮问。
“不去了。”
“嗳。”
闲趣斋与永瑞典铺并不在一条街,小厮略略调转马头,择了条最近便的路轱辘轱辘地驶了过去。
白老三正细细地审视着一个羊脂荷叶洗,忽瞧见从门口进来的倩文,眉毛微挑,搁下手边东西迎了过去。
倩文抢先一句道:“我们家姑娘典个东西。”
我们家姑娘。
嗬,白老三的眉毛挑得更甚了些。
他略略打量了眼林胭,端方温静,明丽俊俏,若远远观一眼,恰如一株高山颠上凌霜而绽的梅般,这便是少主子藏着的娇美人?
白老三展出一个温笑,“姑娘要典什么?”
林胭拿出青玉簪,谨慎地问了句:“此处典物可能赎否?”
白老三的脸色变了变,少主子是有多苛待人,才使得人家姑娘典卖物什换银子啊,但这簪子……少主子行冠礼时,逸王府送来的礼。
白老三:“能赎。”别人不能,但大东家自己的东西,自然想取便取。
“那典吧。”林胭垂着视线看了看青玉簪,终是不舍地将簪子交给了白老三,“典五十两便成。”
白老三惊愕了番,如此连禁宫中都寻不出第二根通透绝佳的东西,竟只典五十两?
竟连区区五十两都难为人家,少主子该是多么的苛待?啧,白老三忙填了约书仔细收好簪子,并亲去柜上取来五十两银交给林胭。
“约书为凭,限时一载,姑娘可有异议?”
林胭扫了几眼,“没有。”
白老三笑道:“那……姑娘走好。”
揣着银子回到车上,林胭对倩文道:“这闲趣斋的掌事倒是个温和的人。”
“姑娘说的是。”倩文的手心里浸了些细汗,方才在里面,她唯恐白家三公子说漏了嘴,若让林姑娘生疑,发觉闲趣斋和主子有关系,依林姑娘的脾性定会转身走人的。
如此一来,典当一事,说不定就被按下了。
待主子知晓林姑娘典当了青玉簪时,主子有何反应,倩文揣度不到,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主子定然不愿意林姑娘受五十两的掣肘,而暗自忧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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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徐家时,云层变得轻薄,簇簇阳光悠悠地从天空洒下,直衬得远近的山峦水泽熠熠生辉。
看到从院门口进来的人,正半躺于轮椅上晒太阳的徐厚原,拉了把椅手,怔愣地盯住来人一瞬,而后露出笑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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