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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之喜
主院。
常已安和凌映正在屋里下棋，外头不知从何时起下了一片绵延细雨，化成千丝万缕斜落进池塘，雨幕如烟一般笼罩着城主府。
“姐姐，听说那小畜生出发去神北城了。”凌映拿起一颗黑子落定。
常已安面色如常，拿起一颗白子应道：“嗯。”
凌映挤着细长的眉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要对付叶聆暄那不懂规矩的野丫头？”
常已安轻轻落下一子，从容道：“你跟我下了这么些年，棋艺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凌映扫了眼那片被吃掉的黑子，无所谓道：“姐姐的精湛棋艺岂是我能比的，何况我的心思向来不在这上头，你若是问我哪家铺子的胭脂最好，我倒是可以说上一说。”
常已安抬起头，蛾眉一拢，“聆暄经商手段不错，绝不能让她继续待在兮迟身边，眼下需要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凌映拿起棋子问道：“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常已安又落一子，她盯着棋盘沉声道：“让她嫁给敬康。”
“什么？”凌映手中的黑子掉在棋盘上，愕然道：“她和兮迟……如何还能再嫁给敬康，是不是太委屈敬康了。”
“你如何知道他会委屈？”常已安的目光投到一处，神色复杂，“而且你有句话错了，聆暄和兮迟不是真夫妻。”
“姐姐怎么知道？”凌映稍稍一顿后恍然大悟，“意琉这丫头果然不是白送的。”
似乎是累了，常已安按着额角起身，“明日你让咏月来我这儿一趟。”
“好。”
*
“嘭嘭嘭”，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形状不一，尽态极妍，映地天际发光。
叶聆暄望着烟火下的人群感慨，他们一个个都在笑，笑得幸福洋溢，而她，就跟无家可归的人一样。
聂兮迟一走，城主府里便没了值得她回去的东西，那里只是睡觉的地方。
今夜的月亮真圆，今夜的烟火真美，今晚的她真想回家。
“二嫂！”聂天晴见叶聆暄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便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她的大腿。
“天晴？”叶聆暄被聂天晴扑地往后一退，她低头对上那张圆润可爱的小脸，心头顿时放了晴。
“二嫂，你是不是要回家？”聂天晴眨巴着她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脸期待地瞧着叶聆暄。
叶聆暄一眼便看穿聂天晴的小表情，她蹲下身，使劲揉着她的脸蛋，“是不是出来玩得晚了怕回家挨骂，所以想找我当挡箭牌？”
“二嫂真聪明，是。”她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眨眼眨地天真。
叶聆暄故作为难道：“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啊？”
聂天晴鼓起嘴，奶声奶气道：“我可以告诉你二哥的事。”
“他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不对，他面具后的秘密她还真不知道。
聂天晴摇着手腕间的银镯子道：“我知道一些六娘的事。”
“行，成交。”叶聆暄牵起聂天晴往前走，此时正值夜市热闹之际，万千灯火璀璨如昼，“你知道我婆婆什么事？”
“那时我还没出生，都是听我娘说的。”聂天晴慢慢回忆着，“大娘二娘经常欺负六娘，给她下药找男人，后来，爹爹发现了六娘和那个男人，第二天，六娘就在房里上吊自尽啦。”
叶聆暄微微张口，她浑身不是滋味，常已安不愧是下药狂魔，恶毒地一比。
“二嫂，为什么下药就要找男人啊？”聂天晴问。
“嗯……”叶聆暄左顾右盼，尴尬道：“你长大就知道了。”
“哦。”聂天晴的问题来得快，去得也快，“二嫂，你想不想吃炸肉卷。”
叶聆暄顺着她的视线往前头望去，夜市小吃四处飘香，“我看是你想吃，去买吧。”
“二嫂真好！”聂天晴欢呼一声，拉着叶聆暄兴奋地往肉卷摊子走，软软地喊道：“老板……”
“让开！”前方突然传来一声男子的怒喝，似惊雷破空而至，“你们都让开！”
随后道上有人开始惊呼，紧接着，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侧的惊呼声随之更多。
热油在锅里沸腾，“噼里啪啦”地响着，摆摊老板正准备下肉卷，谁想乱蹬的马蹄一脚踹翻了炉子，热锅被整个掀得往上一扬。
“小心！”叶聆暄飞速拉过聂天晴护在怀中，“嘶！”热油在空中走过一道弧线，有小半捧浇在了她手臂上。
聂天晴吓懵了，愣愣道：“二嫂，你，你的手……”
叶聆暄拉着聂天晴左看右看，急道：“我没事，你有没有哪里被溅到？”
聂天晴嘴巴一瘪就开始哭，“都是我不好，呜呜呜，二嫂你疼不疼？”
“不疼。”实际上叶聆暄疼地不行，可惜在聂天晴面前她只能强忍哭意。
“呜呜呜，我对不起你……”聂天晴哭开，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瞧着甚是凄惨。
“哭什么，我没事，我们快回府。”叶聆暄在路边买了个水袋，边走边给自己的手臂降温，说真心话，她痛地想哭。
聂天晴擦着眼泪抽泣道：“对，回府，让石爷爷给你看看。”
*
城主府门前，舒咏月两手握地紧紧的，焦急从秀美的眉眼间透出，她望着道上的人群来回踱步。
天晴要是再不回来，她只能去求常已安派人出府找她。
“娘！”
“天晴！”舒咏月一怔，急忙从台阶上跑下，抱着聂天晴看了又看，“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聂天晴吸着鼻子摇头，扭头看向叶聆暄，“我没事，不过二嫂为了救我被热油溅到了。”
舒咏月这才留意到聂天晴背后的叶聆暄，她正撸起袖子给手臂冲冷水。
她心头一跳，聂省近日对叶聆暄很是器重，若是被他知道她为救天晴伤了手，必会怪到她头上。
“扑通”，舒咏月在叶聆暄面前直直跪了下来，“聆暄，三娘求你，千万别将此事告诉老爷，老爷一定会按府规处罚天晴。”
叶聆暄一脸无奈，她看起来像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么。“三娘起来吧，我不会说的。”
“娘，你快去请石叔叔。”
“都是你惹的事，还敢说话。”舒咏月重重戳了一下聂天晴的额头，言语间尽是责备。
聂天晴自知有错不再说话。
*
夭华院。
叶聆暄看着手臂上的一片红肿担忧道：“石叔叔，我这会不会留疤？”
石序从药箱里拿了盒烫伤药，一点点抹上她烫伤的皮肤，“轻度烫伤，过几日便能痊愈，二少夫人记得这几日吃清淡些，不会留疤。”
他抹到叶聆暄的脉搏上时眉头一皱，老成的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有什么问题吗？”叶聆暄见石序表情古怪不由心下一慌，他这表情感觉下一句就是“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二少夫人会武功？”石序抬头问。
叶聆暄移目，“我会武功我怎么不知道。等等，你说什么，我会武功？”
石序搭着她的脉搏按道：“二少夫人的脉象是与普通女子无异，可你体内有道真气，一般习武之人才有真气。”
脑中灵光一闪，叶聆暄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常已安说自己是灵西城姜家人，那么她会武功并不奇怪。“石叔叔，我是不是中了什么毒，所以功力被封住了？”
石序沉吟道：“应该是散功草。”
叶聆暄眉目一开，喜道：“石叔叔，我想恢复功力，要如何才能解这毒。”
“回魂香加药浴七日便能根治。”石序继续抹药。
“好！”叶聆暄激动到双手颤抖，仿佛自个儿明日便能成为武林高手，“石叔叔，您看解毒的事能不能立马安排？”
“……能。”石序古怪地瞧着叶聆暄，她竟不记得自己会武功。
*
石序的办事效率一向可以，第二日便给叶聆暄安排了解毒的草药和药浴。
叶聆暄深锁眉心，捏住鼻子就往嘴里灌药，一口气喝完，喝完泡药浴。
泡药浴不比喝药，她堵着鼻子都挡不住那股子难闻的味儿。
人影一动，意琉偷偷从屏风后走过。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叶聆暄觉得这药浴还挺管用的，全身发热，隐约能感觉到一道真气在体内游走，走完浑身舒畅。
“二少夫人，大公子来了。”意琉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大哥？”叶聆暄穿上衣裙，一手撩开帘子，“让他等一下。”
聂兮迟不在，他这会儿来找自己，还真容易让人好想。
叶聆暄走出屋子时，聂敬康正坐在院子里，日落黄昏，他抬手摘了一朵粉色的桐树花轻嗅，霞色在他侧脸上闪着琉璃般易碎的光。
“大哥好雅兴，这副美男拈花图真是深得我心，如果我会画画，我一定给你画一副。”
聂敬康转过身，眸中含笑，他似乎瘦了些，双颊不比之前丰润。“我自认丹青尚可，可以为你画一幅美人拈花图。”
叶聆暄讪笑，摆手道：“不用了吧，兮迟容易吃醋，大哥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聂敬康推着椅轮往前走，“听石叔叔说你泡药浴还以为你病了，便来看看。”
“我没病，就是找了个借口不去酒楼而已。”叶聆暄站在台阶上，并没有走下去的意图。
“想兮迟了？”
“也许吧。”
聂敬康但笑不语，然而眸低却淬着冷光，昔日记忆在他眼前扩散，快如谭上掠过的云层。
叶聆暄对上聂敬康，迟疑道：“大哥，我……”
“想问我的腿？想知道是不是兮迟害的？”聂敬康直直盯着叶聆暄的脸，说出这话后，他清瘦的面颊瞬间苍白下去。
叶聆暄别过脸，嗫嚅道：“嗯。”
“是。”聂敬康只说了一个字，然而那字却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你是不是很恨他？”
聂敬康袖口一动，面上已然恢复平静，他抬眸，轻飘飘地问：“你觉得我该恨么？”
叶聆暄长长叹了一声，“不是我觉得，而是你觉得，我并不能左右你的想法，而且我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事，我没有资格让你原谅他。”
“若是我要杀了他呢，你会不会为他报仇。”
头一次见聂敬康面上露出杀气，叶聆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会。他死，我应该也死了吧。”
“是么……”聂敬康抬手，缓缓搭在轮椅的扶手上，“聆暄，我想再问你一遍，你爱兮迟么？”
爱？
叶聆暄偏头看向园中那片翠竹，她眼前蓦然浮现出一缕画面，是那日他站在翠竹下的模样。
不用言语，她的表情已经给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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