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来

　　自从下定决心跨考，孟小西停止了一切娱乐活动，包括那些曾给她带来无数成就感的社团和比赛。好在有张杨这样一个学霸外挂，让孟小西这个跨文理的考研勉勉强强起了步。
　　孟小西把考研的目标学校定在了北京，对外经贸大学。这个学校是张杨的继父帮忙选的，是她的父母与张杨继父讨论了好几个晚上的结果，是孟小西能够触摸到的，性价比最高的一所学校。孟小西并没有什么异议，她想着，在北京就行，能离她的张杨近一点就近一点，这一次，让她来走向他。
　　27岁的孟小西，已经回忆不起来考研一年的辛苦。如何从头开始学高数，如何刷单词，如何对着墙一遍一遍背凯恩斯的理论。但这都不重要，当时的孟小西想，尽管金融相比于中文，给她的快乐少了点，但没关系，她还有张杨，只要考研成功，她离张杨的距离就近了一大步，她站在他身边的勇气也多了好多。
　　但是，孟小西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一年多封闭的学习，再加上父母有意无意的话，仿佛一把把卷了刃儿的钝刀子，一刀一刀划在孟小西的心上。
　　周六晚上是孟小西和张杨约定好视频的时间。而有一次，恰好是小西的室友过生日，大家买了一箱啤酒庆祝，孟小西也跟着喝了点。那是孟小西第一次喝酒。在晚上的视频中，就被敏锐的张杨抓包了。
　　“小西？小西？你喝酒了？”张杨在屏幕那一头看见他的女孩脸色不正常的红。
　　“嗯，今天楠楠过生日，大家喝了一点。”孟小西没有喝到神志不清。
　　“小西，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但答应我，不要借酒浇愁，可以吗？”张杨一脸的担心。
　　“老张，我说我只喝了二两啤酒你信吗？”孟小西没想到自己给室友过个生日居然能被自己那亲爱的男朋友联想到借酒浇愁那一步去。
　　“那就好，小西。我托学长找了一份复习资料，已经给你快递过去了，你记得收一下。”
　　“老张，我好累啊，你现在不说这个，行不行啊。”孟小西抱着枕头靠在床上，她自然不可能只喝了二两啤酒，现在的她昏昏欲睡，听到张杨提起复习资料，简直想一个枕头顺着网线砸过去。
　　“小西，”对面的张杨沉默了一会儿，“还有两个月，再坚持一下好么？就当是为了梦想，为了我。”
　　“梦想，和，你。”说完，孟小西便靠着枕头睡着了。

　　孟小西发起狠来，连她自己都害怕，更不用说张杨这个外挂，那不是盖的，这三跨考研，还真叫孟小西考上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个瞬间，孟小西再一次体会到了被彩蛋砸中的感觉。
　　只是，随着录取通知书一起来的，还有来自张杨砸下来的另一个彩蛋。
　　“小西，”在一次视频通话结束之前，张杨软软地叫了他的姑娘，“我联系了一个导师，他有一个很好的机器人项目，我想进组。”这是第二次张杨表现得小心翼翼，第一次是表白之后。
　　“那很好啊，去呗。”心仍旧大的孟小西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但，那个项目主要在美国，需要我去美国读研，我已经申请了，可能……”
　　“也就是说，我们还是异地？我努力考了一个北京的金融的研究生，我们还是异地？”孟小西稍稍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知道有些过分，张杨一直支持她在做的事情，她也应该支持他才对，但是她就是难以抑制的委屈。考研一年所承受的各方面压力，仿若都被张杨的一句“去美国”激发到崩溃。
　　“小西，这是我的梦想！”屏幕对面的张杨也有些情绪化，“就像你跨考金融我全力帮你一样，我知道那是你的梦想，所以你能不能也支持我的梦想！不过是再过三年而已，我还是要回国的，我和实验室那边……”
　　“啪”的一声，孟小西将手机反扣在了桌面上，少年的脸消失了。我的梦想？孟小西气极反笑，他看不到我吟诗颂词时眼里的光芒吗？他看不到我谈论戏剧文学时整个人向上的力量吗？难道真的异地久了，连张杨也会把金融当成我孟小西的梦想吗？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孟小西在对外经贸大学读了金融硕士，张杨在美国进行着他的项目。自从那次视频被挂断以后，两个人便渐渐少了联系，最近一次还是小西25岁时那一句“生日快乐”，她没回，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这段关系就算是结束了吧，孟小西这样想着。

　　令孟小西措手不及的是，考研仅仅是噩梦的开始。她本就没有理科背景，研究生之路异常的艰难。没有了张杨，刘子毅驻守滨城，家庭群里爸妈聊得最多的还是孟小北，一切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异常糟糕。那是孟小西第一次感觉到被全世界抛弃。
　　孟小西心里暗暗叫着不好，她的家庭有精神病遗传史，她的小姨现在还在封闭式精神病院里面。自从小姨住院，她妈妈便异常紧张她自己和一双儿女，但后来发现没什么异常以后，也就松了警惕。但自打考研战线过半以后，孟小西渐渐地感觉到自己心理与身体发生了变化，比如说开始失眠，比如说没来由的无声的哭泣，比如说突如其来的想要晕倒。但当时有张杨，有去北京支撑着她，她感觉到的几乎全是光明，可以忽略阴影的光明。然而现在，全世界仿佛都抛弃了她，她好像应该感到孤独，但她并没有，有的只是通体的寒冷。她用大衣紧紧地裹住了自己。
　　当孟小西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的时候，研究生的生活已经过去一年了。研一暑假，孟小西偷偷去医院挂了个临床心理科的号，做了个检查。当她拿着一纸重度抑郁症的诊断书和一大堆抗抑郁药物走出医院的时候，不禁感叹了一句“是祸躲不过”，她小姨的病果然是遗传性的，这不，就找上她来了。
　　孟小西用手机拍下了医嘱和药物说明书，将一大包药一盒一盒拆开，把外包装撕成碎片丢进最远的垃圾桶里，揣着剩下的药回寝室锁进了抽屉里。就这样，孟小西做贼一样定期复查拿药，除了她自己和她的心理医生，没有人知道平日里的开心果孟小西重度抑郁了，忙起来的时候甚至连孟小西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抑郁症。但每晚躺在床上，熟悉的失眠和剧烈的不正常的心跳提醒着孟小西，她，的的确确是很糟糕了。
　　好也不好的是，孟小西毕业以后进了一家证券公司的投行部，虽然每天忙得没日没夜，但能拿一份相对不错的薪水，熬过了实习期的波折，现在的生活也总算稍稍稳定了下来。只不过离她的中文梦，离她的少年，渐行渐远了。

　　等孟小西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她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外卖，以填补她追忆往昔岁月所消耗的能量，也准备直面接下来的17份材料。
　　第二天早会，孟小西早早随着Phil以及他的项目团队和他们的“战果”走进会议室，准备早会发言。却见大boss和几位同事拥着一个熟悉的人进了会议室。
　　来者是郭沛昀——张杨的继父。显然，郭沛昀并没有注意到孟小西的存在。孟小西侧耳听他们的谈话，结合母上大人最近聊到的张倩两口子的现状，大致推断出是郭沛昀的科技公司最近要准备上市，而承销商，正是她们公司。
　　“坐在我身边的这位郭沛昀郭先生，就是智创科技的总裁，也是我们下一阶段的主要客户。”待所有人落座以后，大boss开口介绍郭沛昀。“这位是Phil，我们的总经理助理，这位是Nancy，我们这次的项目经理人。”随后，大boss向郭沛昀介绍了公司情况。
　　郭沛昀在看到职场装扮的孟小西时，微微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又被项目计划书吸引了注意力。
　　一上午的会议结束，郭沛昀躲到卫生间里迫不及待地给张杨发了微信。
　　“杨杨，你猜我今天在券商那儿遇到了谁？”
　　“你刚回国，在北京能遇到谁？”张杨也正准备IPO的事儿，根本没时间和郭沛昀猜谜。
　　“你那个高中同学，孟小西！”
　　张杨看到“孟小西”三个字的时候手有些微微颤抖。以小西的学历，在证券公司做到这样的位置也是要花费巨大的努力，没了他这个外挂，他的小姑娘是怎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来的呀！
　　其实当年张杨研一放假回国，曾与张倩一道拜访刘若男夫妇。通过他们的谈话，聪慧如张杨，对孟小西跨考的心路历程也猜了个七八分，他的姑娘啊！随后，张杨想尽借口打破他们的冷战关系，想了半天，再加上刘子毅这个狗头军师的指点，也只想出了“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只可惜，当时的小西早已新换了微信号，这句生日快乐，她终是没能按时收到。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IPO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借口。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回他的小西。
　　“那个杨杨啊，公司晚上和券商这边一起吃个饭，就当大家互相了解一下，你看你时间调的开吗？”郭沛昀的微信又进来了。
　　“沛昀叔，我晚上有空，到时候你把定位发给我。”张杨秒回。
　　你小子，郭沛昀看着手机好笑，要不是提孟小西，才不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呢。这个技术总监张杨啊，比他这个总裁还要难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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