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火

　　来不及说的
　　为你正名的
　　半被蛊惑半自愿

　　让林漱放心的，都是假象，不让他放心的，内涵丰厚，可惜了，骆橪几次伸手让他自己看，他都只当她说说而已，始终没跨过那道人心难测的坎，所以他现在才知道她拉着下跪是什么意思。

　　骆橪带林漱跪过两个人，一个是在埋花倚镜之后顺道拜别的师父燕拂，一个是在救兰奇之余跪别的师娘翟烨，于她而言，他们不是父母却胜似父母。

　　虽说林漱当时感觉奇怪，但他并未探究个中原因，现在看来，骆橪带他下跪是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是在决意认定他之后，而且每次拜见都郑重其事，仿佛是在做什么大事。
　　的确是大事。

　　带林漱跪拜师父燕拂之前，骆橪刚在鳞谷知道林漱的身份，刚到夷方城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刚确认就是林漱不改了，所以她在燕拂墓前想的是：“师父，橪儿带林漱来见您了，他于我就像师娘于您一样，是很重要的人。我们以后会彼此照顾，相互扶持，一同守护得来不易的相知相守。我带他来，除了想让您见见他，还想请师父在天上替我护佑他几分，橪儿希望他余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而在拜别翟烨之前，骆橪刚试过留下林漱自己一人去面对所有问题，后来发现事情并不容易，所以她还是带着林漱重新回了虞都一起救兰奇，拉他和自己跪别翟烨时，她心里想的是：“师娘，恕橪儿不孝，因为林漱的身份不被世人所容，我不能把他的身份告诉你。今日带他过来，是想告诉您，他是我认定之人，您放心，有他在，我以后会有简单快乐的幸福。橪儿希望师娘成全我们，祝福我们。”

　　关于这些，骆橪只字未提，她默不作声做完一切，完成自己对林漱的承诺，然后轻松地跟他进了山林，到了河边坐在火堆旁，看他为她的身体着急，看他来回忙碌忙碌。好不容易得闲，再有伤口傍身，她脱力般随意坐着，看着林漱漫想：“林漱，你知道吗？我带你见过我有如父母的师父师娘了，我告诉他们说你是我认定之人，让他们护佑你我走到最后。真想现在就告诉你一切，可毒害我娘的凶手还没受到惩罚，先生他们有什么计划会遇到什么危险我还不清楚，一切尚未可知。所以，林漱，你再等等我，等我了此间事情，雪峰极地我也陪你去。”

　　为何要等？早点说开多好。

　　然而林漱没资格责怪骆橪，是他欺骗在前，也是他一直在等，沐子来劝他坦白时他想留川城之后再说，舒栎提醒他表白时他想战事结束后再说。他和骆橪一样想等事情结束再坦白，一样为正名提前做了些事情，像骆橪拜过燕拂翟烨要他们认可林漱，林漱两次去牧州也想得了骆橪父母的承认。

　　前一次和禹九去牧州，林漱还在因骆橪欺瞒他生气。但他看过徐满的记忆，知道骆橪母亲之死和徐千弈言择许他们有关，想到他们身后还有蓝柏游虞舟演这样大权在握的人，他也就理解了骆橪隐瞒的苦衷，若是他遇到这些事，他也不会让骆橪知道，不会把骆橪扯进浑水之中。那时将徐千弈和徐满钉在徐府门前，他的确是想替骆橪为母亲报仇来着，但他没想过要骆橪母亲的承认，更没想到会得到雒弋的承认。

　　后来替骆橪去牧州，果然如她所说，只要以林漱的身份过去，大家就会多照顾他几分。雒翂围着他转，连叔会特意照看他，远蝉几乎一直跟在他身旁，生怕他无聊，生怕他出事。此外，他还代替骆橪跟雒家人去了雒夫人墓前，听雒弋阵前动员似的说了好一番话，还在众人离开后被雒弋留下来。

　　“林漱，你既是替橪儿来的，就代她给母亲叩头吧。”

　　林姐姐林姑娘的听多了，林漱听雒弋叫他全名总有些奇怪，可是仔细想想，雒弋作为长辈，这么叫也无可厚非。说到在骆橪母亲墓前叩头，林漱不觉得有什么，不管他是不是为骆橪而来，这都是他该做的。于是，他走上前跪下，才叩下去呢，就听雒弋在旁边说：“七娘，这是林漱，是橪儿选定的人，橪儿没来，我就让他代橪儿来看看你。你在天有灵，保佑他们未来一帆风顺……”

　　林漱稍顿，奇怪“橪儿选定的人”是什么意思，他抱着最后的侥幸希望雒弋只是随口一说，并不确认他的身份，随后假装无事地接着叩头，谁想雒弋继续说：“橪儿这些年受苦了，难得她喜欢一个人，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我实在不好阻拦……”

　　骆橪喜欢的人，不会是他吧？林漱以头叩地不起来，听雒弋接着说：“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世上并没有怪物，真要说怪，谁还不是个怪物。像我，若不是我当年一心要报复徐家，你也不会离开我们……”

　　这是干嘛？想说明他们对妖怪没有偏见吗？说这些做什么？林漱就那么低着头不起来，继续听雒弋说：“你会同意的，对吧？林漱是怪了些，但他和橪儿相互喜欢，能照顾好橪儿，万事以橪儿为重，我自觉是做不到他这样的，所以他们以后该是比我们更好的，你要护佑着他们。”

　　林漱好像懂了，好像又没懂，所以他抬头转向雒弋问：“伯父，您是什么意思？”

　　“你是妖吧？”

　　林漱是妖一事不曾传开，按理别人是不知道的，可岑荆猜到了。而雒弋比岑荆更有城府，又在雒府接触过妖异之物，见过禹九和九萝，看过骆橪扮妖，要猜应该也不难，所以，林漱点头承认了。

　　“你是林臻吧？”

　　明明是询问，可雒弋的眼神笃定，根本不容反驳，林漱回想雒弋方才的话，以为他不会太为难自己，干脆也点头承认了。

　　“你以后能一心对待橪儿的，对吗？”

　　林漱点头了，但有点不明白雒弋在说什么。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遇上我，是橪儿的不幸，我希望你以后会是她的幸运，给她幸福。今日来此，和翂儿他们说往事是其次，我主要是想带你来见见七娘，也让她看看你，你和橪儿的事，我们不反对，是分是合，全凭橪儿的心意。想来，她愿意让你过来，便是认定你不改了。”

　　“什么意思？”

　　说实话，林漱的迟钝还挺让人吃惊的，怎奈骆橪认定了他，他又全心对待骆橪，不好让人棒打鸳鸯，所以雒弋耐心解释道：“就是说，即便你是妖，我也不反对你和橪儿在一起，只是有一点，一定要好好待她。你若是愿意，就在橪儿母亲面前许个承诺。”

　　雒弋知道他的身份还不为难他，不仅不为难，竟然还同意他和骆橪在一起，林漱多少是有些吃惊了，惊讶之外是欣喜，他高兴地转头，再叩头说：“林漱见过伯母。阿骆没来，方才那一拜算是我代她见过娘亲，现在这一拜，林漱恳请伯母将阿骆交给我，您放心，有生之年，我一定护她安然无恙。”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得到承认，林漱蛮开心的，所以之后在雒府与徐府之间的冲突中干劲十足大出风头，只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骆橪，他们的记忆只停在开心那里。

　　和禹九从牧州回来当晚拉着骆橪进入舞蹈的圆圈，林漱很开心。先是因为他牵上了骆橪的手，软软的，温温的，握在手里竟然有完满的感觉。再是因为骆橪跳错步子撞进他怀里，砰的一声仿佛撞响了他的心，温香软玉入怀的感觉还不错。然后是他刻意转身假意让骆橪撞进他怀里——实际上是他想试试拥抱了，不错，不管是骆橪的羞涩还是他瞬间的悸动，都很奇妙。

　　其实，林漱觉得悸动的瞬间不少，多数事情是他们来留川城之后发生。想来是骆橪在适应他的男子身份，无形中给了他一些甜头，无意中留了些值得回忆的快乐碎片。

　　像是骆橪为人缝合伤口时，林漱在旁边递这个递那个，用手帕给她擦汗，说话给她打气，换得她偏头一笑。

　　像是骆橪彻夜守在病床边观察伤者的情况时，林漱难得体贴地一言不发跟着她，在她疲累时给她提供肩膀让她靠着休息会儿，她慢慢也习惯靠着他安稳地小憩片刻。

　　又像是沐子来受伤留宿那晚，林漱故意让绯蜻睡得不规矩，威胁着诱导着把骆橪骗上床。她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只要他愿意，伸手一抓就可以让她一直留下来。带着这种想法，林漱满足地睡了过去。

　　林漱开心，骆橪亦是。她救人时，林漱的话和行为都很多余，她出谷行医这几年就没这种习惯，不适应自然是多余的。不过习惯之后，及时出现的林漱就是安慰了，她一开始会惊讶自己竟然能完全放松地依赖他，后来习惯，竟然连男女之别都敢不在意，半被蛊惑半是自愿地跟着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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