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望

　　七号咖啡馆。

　　赵乐漪坐在座位上，神色复杂盯着对面。

　　对面位置上。

　　沈相望和韩也并排而坐。

　　先是看着韩也，“想不到再见面，居然是以这种形式。”不等韩也回答，赵乐漪又看向沈相望，“说好了你一个人来，怎么？小朋友，带我前未婚夫来，是炫耀吗？”

　　“你搞错了吧？”沈相望坐姿端正，眼神漠然，“你和韩也连婚都没订，他怎么能是你未婚夫呢？前未婚夫？这更谈不上了。”

　　本来是准备说点什么的，但没想到沈相望直接开口怼了回去，韩也没见沈相望这么冷漠地讽刺过别人，这还是头一次，他着实有些好奇接下来会怎样发展，索性闭了嘴，好好当一回看客。

　　对沈相望的讽刺充耳不闻，赵乐漪继而说道：“要不说现在的年轻小朋友都看似头脑简单，其实心眼儿比谁都多呢，你还真是让我领教了，噢对了，这是第二回了吧？”她故作回想状。

　　小朋友，小朋友……

　　她最讨厌别人叫她小朋友，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她不喜欢的人。

　　“也难为你这么大岁数还记得这么清楚。”内心在搓火，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地回击。

　　赵乐漪瞪了她一眼，又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向正闷头喝热牛奶的韩也看去，“这就是你未来妻子的素质？你的眼光我还真是捉摸不透。”

　　“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说别人没素质了啊。”沈相望继续反唇相讥。

　　而韩也，只是伸手弹了弹沈相望面前的杯子，柔声道：“喝点儿，牛奶没那么热了。”

　　趁沈相望喝牛奶的时候，韩也才缓缓开了口：“赵小姐，今天你约的人是相望不是我，话没有必要对我说，我今天只是陪相望过来喝杯东西而已，还有，既然您是邀约人，我们是赴约者，那就麻烦您有事说事，我们的时间不多。”

　　话是对赵乐漪说的，目光却定在沈相望的身上。

　　赵乐漪的不悦与伤心全部展现在脸上，她注视着韩也，低声说：“你变了，你变了韩也。”

　　他这才把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但目光中尽是疏离，“我一直都是这样，赵小姐不了解而已。”

　　一直咬着杯子边默默观察的沈相望眼神在赵乐漪脸上转了转，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她感觉赵乐漪都快要哭出来了，眼眶都亮晶晶的。

　　——在我们面前哭算怎么回事？

　　“韩也。”沈相望扭头喊他，“那个，我们刚才来的时候，路过了一家奶茶店，听说那家奶茶店招牌奶茶特别好喝，就是得排队，你能帮我去买一杯吗？我想在回家路上喝。”

　　两人四目相对，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似乎是在问“一个人可以？”。

　　她眨眨眼，表示没问题。

　　韩也心领神会，毕竟他在这，她们说话肯定会有些不方便，点点头，起身说：“好，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失陪了赵小姐。”

　　韩也离开后，沈相望呼了一口气，倚在靠背上，环手于胸，眼神犀利地看着赵乐漪。

　　还沉浸在难过中的赵乐漪被盯得十分不自在，她瞪回去，讥讽道：“沈相望，你年纪不大，手段倒是挺厉害的，当初在程子谦面前装温柔体贴装得挺辛苦，同理在韩也这也是一样，真能装，你不累吗？”

　　“我一直都这样，只是你不了解，而已。”沈相望复述了一遍韩也刚才的话，听在赵乐漪的耳朵里只觉得刺耳。

　　“跟程子谦分手没几天就和韩也勾勾搭搭，直接就宣布要结婚，摆在明面上的事，还需要了解吗？”

　　听到“勾勾搭搭”这几个字，沈相望皱眉：“嘴巴放干净点儿。”

　　“你手段脏就别嫌话不干净，沈相望，抢别人未婚夫，很爽吧？”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新闻传你订婚期间，你大晚上跟别人男朋友搂搂抱抱不说，第二天还亲自上门接别人男朋友上班，过瘾吗？”沈相望淡定反击。

　　赵乐漪却有些着急：“我跟程子谦只是朋友！你不能因为误解我和他的关系，就跑来报复我抢我的未婚夫！”

　　“只是朋友吗？赵乐漪，你好好问问你自己，你对程子谦只是朋友情谊吗？”

　　面对沈相望的质问，赵乐漪突然语塞，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她与程子谦的过往画面，零零散散回忆里，韩也的身影只出现了一两次，她内心不安，摇摇脑袋低下头，闭上了眼。

　　见她低头不语，沈相望身子坐正，思索再三，还是选择说出口：“赵小姐，我是比你年轻几岁，人生阅历比不上你，但我不是傻子，我能看得出来，俗话说旁观者清嘛，人在深陷其中的时候，就是看不清的，我当初，对程子谦就是这样，但作为你和程子谦之间的旁观者，我可心明眼亮得很，我能看出你对程子谦不只是朋友，也能看出…也能看出你对韩也的好感。”

　　“你…既然能够看得出我对韩也的感情，那我…我请你，请你把他还给我。”赵乐漪依旧低着头，闭着眼睛，声音很轻。

　　“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呢？韩也从来不属于谁，他是一个个体，你和他之间，没有家庭的束缚，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所以在你们这段所谓的关系中，一直都是你在单向选择罢了。”

　　她仿佛听到了笑话般抬起头，笑道：“你的意思是你和韩也是双向选择，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一直淡然态度的沈相望忽然心下一颤，眼神飘忽，但很快就调整了状态，可嘴巴像是黏住了一样张不开，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然后直视赵乐漪如炬的目光，语气坚定：“是。”

　　沈相望一时失神的状态轻易令人察觉不到，所以在赵乐漪眼中，沈相望依旧是泰然自若的模样，她不禁心生悲凉，不禁替程子谦难过：“那程子谦对你来说算什么呢？你爱了那么久的人，说什么也不是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吗？”

　　赵乐漪此时的伤春悲秋，在沈相望的眼里只觉矫情：“当我知道我爱了很久的一个人，从来没有爱过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放弃他了，我有我的自尊，我需要被有尊严地对待，程子谦给不了我他的爱，更没有给过我尊严，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还要记着他呢？”她的声音在颤抖。

　　“这么说，你是不会放弃韩也了？”

　　“是，不会。”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希望今天的谈话，能让你想清楚一些事，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先走了。”

　　沈相望站起，转身时就看到韩也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手里提着一杯奶茶，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的身上，他眼神温和地望着她。

　　看着仿佛站在光芒中的那个人，沈相望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对他会心一笑，刚要过去，又想起什么，停下，回头看向赵乐漪。

　　“我和韩也之间没有你那些不堪的想法，至于你说的报复我想告诉你，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你，但我不恨你，真的报复，我只会报复我恨的人，哦还有，麻烦以后别再以韩也前未婚妻的身份自居，你们毕竟没有举行过订婚仪式，而我才是马上要和他结婚的人，我不想被打扰，更不想韩也被打扰，谢谢。”

　　话说完，沈相望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跟韩也一起。

　　赵乐漪自嘲地笑了笑，闭上眼睛眼泪落下。

　　她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回沈家的路上，在红灯空隙，韩也总会盯着沈相望看，本来被盯的人不觉得有什么，专心喝她的奶茶，可最后盯得她实在受不了，奶茶也喝不下去，就只好抱着奶茶开始装睡。

　　装睡了一小会就又是一个红灯，沈相望半眯着眼睛偷看了一眼韩也，发现他还是在看着自己，她睁开眼睛，迎上他的目光，问：“你干嘛看我？”

　　“好奇啊。”韩也浅笑道。

　　“好奇什么？”

　　“好奇今天面对赵乐漪的你。”顿了顿，继续说道，“看来我对我的妻子还是不够了解。”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沈相望脸腾地就红了，她立马坐正，动作大了些，韩也迅速要伸手去按她胳膊：“小心点儿。”

　　下意识地，她躲开了他的手，他的手落了空，眼睛微妙地眨了下，随即笑着看了看她，轻声说：“以后别这么莽撞啦。”

　　沈相望紧抿着嘴，愣愣地点了下头，然后反应过来，为自己刚才的躲闪懊恼不已。

　　他只是绅士地关心了一下她，可她却躲开了，换谁都会觉得尴尬吧？

　　她抱着奶茶局促不安，觉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脑袋乱得很。

　　找个话题才行。

　　“啊！那个…其实我就是这样，我、我不喜欢的人我都很不客气的呵呵呵呵呵…。”说着说着还尬笑了几声。

　　知道她在缓和气氛，韩也嘴角微微上扬，不由想逗逗她，故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后，专心开车。

　　缓和气氛失败。

　　沈相望委屈巴巴地撇撇嘴，不好再打扰韩也，只能继续委屈巴巴地叼着吸管喝完剩下的奶茶。

　　奶茶很快见了底，吸管吸到了空气，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沈相望小心翼翼瞄了一眼韩也，朝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本来还在忍的他，终究是没忍住，跟着她笑出声。

　　转眼间，就到了举行婚礼的日子。

　　盛大豪华的婚礼现场，精心设计的拖地婚纱，两家亲朋好友欢聚在此，只为祝福今天的两位新人。

　　而新人…

　　面对着今天的情形，却都有着恍如隔世的感觉，像是待在一个巨大的幻影中，感受不到一丝真实。

　　圣洁空灵的教堂里。

　　牧师庄严宣读誓词，沈相望整个人更是恍惚不已，隔着头纱看向对面的人，却觉越发模糊。

　　当听到韩也那句“我愿意”，她仿佛依旧沉在幻影中。

　　牧师的问询到了她，她透过头纱与他相视，他温柔浅笑，她内心莫名悸动，当看到他冲她挑眉示意，她才回过神。

　　她回以微笑，声音轻飘：“我愿意。”

　　在她说出这三个字以后，韩也似乎舒了一口气。

　　交换戒指后，牧师示意新人可以亲吻时，作为伴郎的许兆纶和作为伴娘的苑愿异口同声起了个哄：“亲一个。”

　　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韩也牵着沈相望的双手，感受到了她听到亲吻时的瞬间僵硬，他看着她的眼睛，两秒后，她像是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教堂将近一百多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双方父母的凝视，让他避无可避。

　　放下沈相望的双手，韩也双手抬起，掀起她的头纱时，也不由得紧张地动了动喉结。

　　看着他的新娘紧闭双眼、紧抿双唇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他弯腰侧头，单手轻搂住她的腰，慢慢靠近她…

　　许兆纶和苑愿同时屏息。

　　沈相望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当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她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于是将眼睛和嘴巴闭得更紧，紧张地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失礼了。”

　　韩也用只能她听到的气声跟她说道。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吻就落在了她的嘴角。

　　一个轻柔且柔软的吻。

　　这个不太正式的吻像是一个开关，逐渐让沈相望从幻影中醒了过来。

　　偌大的教堂，无名指上的钻戒，耳边响起亲朋好友的掌声祝福，咫尺之间的韩也，都在向她传递着这场盛大婚礼的真实，都在大声地告诉她：

　　你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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