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招娣看看时间，不早了，他怎么这个时间过来？想到就问。

　　“今儿晚上有个饭局，多喝了几杯，就晚了。”岳海峰解释道，坐到招娣床边，摸了摸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腿：“今天厂里去走了一趟，身体还吃得消吗？腿好些了没？要是累的话不要勉强自己。”

　　“你喝了酒就别过来了呀，怎么开车呢？别回头给交警拦下来。”招娣关心道，眼下她还是他明面上的女朋友，这样的关心是应该的。

　　“没事。我今晚就在这里陪你，不走了。”岳海峰真是有点醉了，脸色红红的，眼神也有些迷离。他给招娣按摩了一会儿腿，就把脸埋进招娣腿间，似是睡着了。

　　“哎哎哎，海峰，这里可没地方给你睡，醒醒！小牧，你帮我看看他呢，怎么回事？真喝醉啦？可怎么办好？”招娣急了。

　　牧鑫兰还没走过来，岳海峰抬起头笑了：“我没事。招娣，我今晚就留在这里陪你，让小牧去外面旅馆里住一晚。晚上我伺候你。”

　　招娣一时之间摸不清楚他的用意，这是欲求不满了？现在自己也满足不了呀！还是他想支开牧鑫兰跟自己说些私房话？但是转念招娣一想到他跟那位的关系，心中又有些膈应和发寒，总不会是想对自己下手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招娣就越发谨慎，哪里肯让牧鑫兰离开？脑子里快速思索一番，她道：“胡闹！你都喝成这样，自己都没法照顾自己了，还哪有力气照顾我？小牧，给岳总沏一杯浓茶，水果还有吗？要汁水多的，给岳总洗些出来。这些都解酒。”如果他有什么话要跟自己私下说，这也是为他创造了一个机会。但是牧鑫兰不能离太远太久，以免他真的心怀歹念自己呼救不及。

　　牧鑫兰应着抱了些水果进卫生间去了。招娣轻轻抚了抚他埋在腿间的头，问：“这是怎么了？看着好像不高兴？跟谁喝酒呢？既然喝得不高兴，下次就别跟他们喝了，没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岳海峰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盯着招娣看了许久，突然道：“招娣，我好久没有跟你再提这事了，今天想再问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却是有些突然，招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当然不是岳海峰第一次跟招娣求婚，但是自招娣旧病复发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而且他眼下的心情，显然并不怎么好，难道是刚刚在那位那边受了气？转头到自己这里求安慰还求婚？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招娣心中嗤笑，脸上并不露出来。她又摸了摸他的头，微微笑：“酒后的话作不得真，我现在这个情况，你说能适合结婚吗？你的这份心意，这份情谊我领了，不过还是等你清醒了考虑之后再讨论这个事情吧。”

　　“我现在清醒得很！”岳海峰突然站起来，大声道。

　　招娣被他突然而来的情绪吓了一跳，轻拍胸口道：“你这么吓我，我可不敢答应。”

　　岳海峰颓然坐下，又将头埋在招娣腿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招娣想了想，直接打电话给自己的司机，让他过来接岳海峰回去睡觉。又对岳海峰道：“你喝醉了，等会儿先吃点儿水果喝点儿茶解解酒，然后回去好好休息。别的事咱们以后再谈。”

　　岳海峰还是没反应，招娣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任他去。一会儿牧鑫兰把茶和水果都端上了几，招娣便拍拍他叫他去沙发上坐。这回男人倒是听话，乖乖地坐过去喝起茶来。

　　招娣想了想，问：“今天和谁喝酒呢？怎么喝酒都能不高兴。”

　　“跟几个客户。倒也没有不高兴，就是看着别人都家里和和美美的有些羡慕。”岳海峰吃了一口瓜，似乎清醒多了，慢慢回道。

　　这借口还能更假一些么？招娣心中嗤笑，面上却一脸赞同：“这倒是。那些和和美美的家庭确实叫人羡慕。”说这话时她想起了聂安和吴秋凤夫妇，还有郝春乐和王淑慧一家。她是真的羡慕这样的人家。

　　岳海峰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但很快就隐去，笑道：“不过现在想想，人生总是有得有失。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还是应该珍惜已经拥有的。”

　　招娣点点头：“这话也不错。”心中琢磨着他究竟想说什么。

　　岳海峰却又不再多说了，叫招娣一头雾水。两人又就今天早上黄新凯主持的跟几个事业部负责人的会议聊了几句，果然黄新凯控住了场面，会议开得还算顺利。基本达成的共识是毛坯交付，个别有其他需要的也可以由招娣这边帮忙，但是要另行收费。

　　岳海峰将黄新凯又赞了一遍，招娣听着颇为欣慰，交谈的氛围十分融洽。很快，招娣的司机便到了医院，招娣又费了一番口舌，才把岳海峰劝回去休息，看看时间都快半夜了，只觉得累得慌。想到第二天还要去厂里，就有些发怵。

　　果然第二天招娣便晚起了，一看时间都快吃午饭了，下午康复医生就要来，招娣只能放弃去厂里的打算。埋怨了一通牧鑫兰怎么不叫醒她，却反过来被牧鑫兰教育一番：身体要紧，厂里的事先放放。说看她睡得熟，特意没叫她起床。牧鑫兰还拿出亚楠这柄尚方宝剑，说程姨让她这么做的，招娣无语。

　　因为不去厂里了，招娣便打电话叫亚楠不用来医院了，今天老牛要出远门帮她去办事，亚楠留在小牛家多陪陪向彤比较好。又打电话告诉黄新凯明天再去厂里，让他不用惦记自己，好好做事。黄新凯跟她汇报了一下前一天的会议情况，又劝她多休息，没必要天天往厂里赶，有什么情况自己会来医院跟她说的。招娣好好地夸了他一番，让黄新凯高兴得不行，连说再见的语气里都带着满满的得意。招娣失笑：这还是一孩子呢！

　　挂了电话，招娣轻舒一口气，这种万事又慢慢重回掌握同时还能忙里偷闲的感觉真好。她望了望窗外，她住的楼层比较高，只能看到远处一栋州市的地标性建筑上半截，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天空很蓝，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一碧如洗。

　　这一天的锻炼都很顺利，招娣感觉自己的左手越来越灵活，而腿部，似乎也越来越有感觉，勉力也可以站上几秒钟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改变。招娣的心情非常好，直到晚上，岳海峰又来了。而且这回，他还带了超大的一捧红玫瑰，以及一帮子狐朋狗友一起来。

　　招娣有些懵，这些朋友中有好几个她是见过一两面的，也有几个她从未见过，这是一起来看望她么？这阵仗有些大，而且这么多人来就带一捧花倒也是够抠门的。但是来者是客，总也要好好招待的。招娣忙叫牧鑫兰去借几张椅子来给大家坐，又让她倒茶洗水果，一时之间有些忙乱。

　　同来的一个招娣见过一面的胖子便道：“嫂子，你先别忙。我们今儿来是有正事的，喝茶的事不着急。”

　　正事？这一群人聚在病房能有什么正事？招娣不太相信，但还是笑着道：“没事，你们先坐。让小牧慢慢倒茶，不影响你们的正事。”说着转头问岳海峰：“晚饭吃了么？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岳海峰笑了笑，朝着一起来的一个瘦瘦高高的朋友做了个手势，那朋友便从背着的包里取出一把吉他，坐在沙发上开始弹起来。其他人都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来，看戏般盯着招娣和岳海峰。

　　这是要在她病房里面开演唱会？总不会是要跟她求婚吧？招娣一想到昨晚岳海峰醉里求婚那一幕，就有些不详的预感。他要是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婚，倒是不好处理。当面拒绝的话恐怕太伤人面子了，但是答应的话招娣是绝不肯的，怎么拒绝好呢？

　　商场上的人，基本上都习惯了和气生财，哪怕心中对对方鄙视到了极处，见面时总还免不了面带三分笑，说不得还要恭维几句。招娣当然没有必要恭维岳海峰，但是当面给人难堪这种事，她这辈子做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且还都是战略需要才会这么做。眼下岳海峰这般大张旗鼓，简直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逼她答应么？

　　想到这里，招娣就有些生气，但是多年的涵养在，她也没给脸色看，只是脑子里飞速转着怎么应对。

　　音乐一起，牧鑫兰也停了手上的活，看着这一幕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嘿嘿地笑着跟这帮子人一起望向事件的主角，同样是一副看戏的姿态。

　　招娣看她傻兮兮的样子就有些头疼。头疼？对了，她不能用嘴说出口的拒绝可以用身体说出来呀！想到这里，招娣立刻以手扶额□□起来：“小牧，怎么回事，我突然看不清了，头好晕！小牧！你在哪？”边喊还要边摇头，演出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来。

　　这般突然的局面是在场的人都没有料到的，音乐立刻停了下来。牧鑫兰急急走上前，固定住招娣的头：“黄总，你能看清我吗？有没有哪里疼？”

　　招娣放空视线，装作看不清的样子紧紧抓住牧鑫兰的手：“头晕，看不见，天旋地转！快，叫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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