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我怎么知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跟他一向不对盘，几十年没一桌吃过饭了。”招娣撇撇嘴。偶尔会跟盛振华在政府部门或行业协会组织的会议上见面，都假装相互不认识。时间久了，大家也有数了，请她不请他，请他不请她。

　　“旁人听了这话也许会信，我可不信。你一向是奉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信条，你跟他斗了这么多年，会不关注他那边的事？”李院长表示不相信。

　　“这是人家的家事，我关注它作甚。反正他家宅不宁，就不能专心发展厂子，对我来说就是个利好。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我只不睬他那边的人，就祸及不到我头上。”招娣解释。盛振华离婚这事如果是真，那对招娣毫无损伤，说不定还能从他身上撕块肉下来吃；如果是假，那就看他演戏，她不接任何他搞出来的招数就是了。这也是她为何态度鲜明地拒绝岳海峰做中间人让谈秋平加入她的事业部制计划的主要原因。

　　“这倒是。这段时间，他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你知道，盛夫人也经常给福利院捐钱捐物的，虽然主要是给第一福利院，我们偶尔也能喝点汤，所以听说了一点。盛夫人也真是可怜，到这个年纪还要跟盛振华谈离婚，真是上辈子欠了他啊！”李院长颇有些物伤其类地感叹。

　　招娣笑：“再怎么，就算她离了婚，日子过得也比你好多了，值得你可怜她。你呀，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才是真的，他们那些人，让他们去。狗咬狗，一嘴毛，咱们就一旁看戏得了。”

　　“都是女人，再说盛夫人为人还是不错的，我挺为她可惜的。”李院长道。

　　招娣当然知道盛夫人不错，若不是身处敌对的双方，她俩应该可以成为惺惺相惜的好朋友。但以招娣对她的了解，也知道她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怜惜。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这些让人感受到她软弱的故事，背后都有别的意图。战场上的人，心是硬的，冷的。

　　但是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招娣只是笑笑：“我得回去了，回头我还是让顾吉送点好茶过来。你留着偷偷喝，别随随便便拿出来待客，免得招人嫉妒怀疑。”

　　“哎，你别浪费。我又不爱喝那个，放我这里多暴殄天物。你要真想帮忙，不如送点婴儿用的东西来，最近多了几个襁褓里面的孩子，缺尿不湿奶粉什么的。现在这些东西真贵，我都有点下不去手买。”李院长赶紧拦着她，知道她的性子，光拦着没用，又给她一个替代方案。

　　招娣笑：“行，回头让司机给送过来。”

　　喝完杯中水，招娣便起身告辞。李院长也没留她，送她出门去，又唠叨：“顾吉的事你可得放在心上，小姑娘真的不能再拖了……”

　　招娣钻进车里，冲她挥手：“知道啦！回头我让司机送奶粉尿不湿来。”一边吩咐司机赶紧开车。跟一个齐天大剩唠叨剩斗士的婚事，李院长脑子没有进水吗？招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回到方艾珍家时，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了凉盘，艾珍在厨房，亚楠在沙发，老牛不在，估计又出去放风了。

　　“小牛他们什么时候下班？”招娣去厨房跟艾珍说话。

　　“小牛5点半，彤彤不一定，一般要7点多到家呢。”艾珍正在尝猪脚汤的味道，回头看她：“是不是饿了？这汤差不多了，要不要给你盛一碗垫垫肚子？”

　　招娣早就闻到这香味了，听这话走过去一看，猪脚已经炖得烂烂的了，汤汁浓稠奶白，不由食指大动，馋道：“那我来帮你尝尝味道。”

　　艾珍闻言一笑，取了一只小碗正要盛汤，突然道：“不对，这个太油腻了，小牧交代过，你不好吃太油腻的东西。等等，我把小牧那个汤给你热一热，你先吃点。”

　　招娣瞬间无语，她成了保护动物了吗？再说这个猪脚汤看上去真的很好喝的样子，难道以后都喝不到了？想想都觉得以后的日子有够悲哀。

　　但是她也拗不过艾珍，只得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饿。等等小牛他们一起吃吧。”转身出了厨房。这个让人悲伤的地方，以后她还是能不来就不来吧，不然遇到好吃的却不能吃，简直人间惨剧。

　　这天小牛夫妻俩难得都按时下班了，齐齐到艾珍这里的时候才6点刚过。互相寒暄过，大家落座。

　　“彤彤，来，阿姨敬你一杯。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婆婆年纪大了，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言语，你别往心里去。她是个好人，就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其实都是为了你们好，就是有时候方式方法已经过时啦。回头你也跟你爸妈说说，她没有坏心的。”招娣举杯敬向彤，开始替两边说和。

　　彤彤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道：“黄姨您别这样。我跟妈也相处好些年了，知道她是个好人，也知道她脾气急。您说的上次的事情我早就跟我爸妈那边解释过啦，他们也都理解的。上次妈走了之后我爸妈也劝过我们早些要孩子，但眼下真的不是个好时候，再过两年，再过两年我们就会要孩子了。妈妈您别急。”最后，她举杯敬了敬方艾珍。

　　招娣眼看着艾珍又要旧事重提，赶紧先接上这话：“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有自己的打算，又能考虑到老人家的心情，这我就放心了。艾珍，你也别再提这事了，他们年轻人已经做好规划了，你也要尊重一下他们嘛，毕竟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人生。”

　　老牛也在旁边敲边鼓：“就是就是，彤彤和小牛做事一向靠谱，以往你都引以为傲的。他们现在忙事业，忙工作，咱们应该支持呀！”一只手在桌下使劲拉艾珍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端架子了，动作大得整桌人都感觉到了，招娣暗暗憋笑。

　　艾珍将手抽出，白了老牛一眼，道：“吃菜吃菜。彤彤，这道土豆牛肉专门为你做的，你多吃点。”便给彤彤夹了大块的牛肉，又给小牛夹了个猪脚：“多吃点，上班辛苦，好好补补。”

　　雨过天晴，这事儿就过了。一桌人都放下心来，说说笑笑，开始喝酒。

　　“黄姨，您跟小牛说有贷款的事要咨询，是什么事呀？”向彤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

　　招娣便把目前遇到的资金困难跟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痛苦，被她说得栩栩如生。

　　“黄姨，您现在的厂房土地已经抵押过了吗？”向彤听招娣叨叨许久，倒也不嫌烦，等她说得差不多了，才细细问起要点来。

　　“现在的么？之前上新产线的时候缺钱，倒是抵押过，不过后来还清了。背债的日子不好过呀，每天醒来就是一座大山压在身上，睡都睡不好。对了，你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这块地我还能抵押贷点款呢！”招娣恍然大悟，兴奋起来。

　　向彤笑笑：“是的。如果黄姨对项目有信心的话，贷款是最好的，不影响决策权。当然，如果黄姨后期打算上市的话，倒是也可以引进一些带资源的资本，既解决了钱的问题，说不定还能解决一些渠道的问题。”

　　招娣一拍手：“我又没打算上市，引进什么资本。我听说上市特别烦，而且还要定期披露报表什么的。你说我又不缺钱，干嘛要给自己找麻烦？再说，做企业的，总有一些账目是不好公开的，要真定期披露的话，后续的麻烦简直不能够！”

　　“你现在不是缺钱了嘛！”程亚楠在一边看热闹。

　　招娣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道：“还是先贷款，能解决问题的话就不麻烦资本了。”

　　“我也觉得没必要引进投资，资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引进资本后创始人被剥夺控制权的新闻也不是一个两个了。黄姨，我支持你！”小牛也道。

　　“还有这种事？”招娣十分惊奇。

　　小牛便把资本与创始人的对赌举了两个例子给招娣听，听得招娣越发胆寒：“现在的人真是不得了，空手套白狼一套一套的。彤彤，不然你还是跟我说说你们银行的贷款吧，有没有适合黄姨的？”

　　向彤道：“当然有。这样，明儿我去您公司一趟，要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的，可能还要问你们财务要些数据，您看方便吗？”

　　“方便，当然方便。”招娣乐呵呵道，“明儿我让司机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来就行了。”向彤摆手拒绝。

　　这一顿饭吃下来，艾珍的老毛病治好了，招娣的资金问题也有了点新方向，招娣很高兴，不由多喝了几杯，醉醺醺地到家。

　　“黄总，不是跟您说了，只能少喝点酒么！您怎么喝醉啦！”牧鑫兰在门口接了招娣，一边抱怨一边扶她进门坐到沙发上，道：“我去给您热杯奶好吗？喝了就睡吧。”

　　招娣摇摇头：“不用了，我没醉。去给我放热水，我要泡个澡。”

　　牧鑫兰答应着去了。招娣斜躺在沙发上，脑子里把事业部制和建独立研发机构的事过了一遍，心中决心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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