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招娣同顾吉的认亲宴很热闹，两人自那日后便正式以母女相称，福利院的李院长那天也来参加了宴席，很为两人高兴，直说招娣应该早十年二十年前就把这闺女领养回去的，不过现在也不晚。

　　办完认亲宴之后，招娣让郝萌请了几天假，带着黄新凯直奔郝萌同学出差的地方，郑重而诚恳地拜了师。郝萌的同学姓赵，被郝萌这般郑重其事的态度搞得有点懵，虽然黄新凯年纪略大了些，但是诚意十足，对这个行业又有十分的热情，看在郝萌的面子上，应了下来。黄新凯就直接留了下来跟着那赵总干活了，郝萌电话同招娣汇报了情况，然后便回海市了。

　　廖珊这边也准备着要搬到海市去，招娣自己不好到处跑，免不了又托在海市的郝春乐和王淑慧夫妇多照应她一些，帮着她搬完家，黄新凯那边也到新公司入职了，他们的新生活开始了，招娣这边却冷清许多。

　　顾吉那小姑子也嫁出去了，这其中又出了不少幺蛾子，许文清那对父母变着法子想让顾吉出钱，都被招娣挡了回去。笑话，现在顾吉还没嫁过去呢，就想从她身上吸血了？他们吸自己儿子招娣管不着，但是要欺负自己的人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为了震慑一番，招娣干脆就放出风去，让人搜罗盘点一番本市还有没有其他顾吉合适的对象。

　　这可把许文清给急坏了，一面向父母和妹子发了好几回火，一面又同顾吉好几番剖白心意，叫顾吉哭笑不得。她自然是知道招娣这番操作不过是个幌子，并没有真的要破坏他们的感情的意思，安慰了许文清几次，让他不要杞人忧天，自己会等他准备好来娶她的。但许文清却不敢大意，黏得顾吉越发紧了。

　　招娣慢慢把手上的事务都移交给顾吉处理，一些重要的人脉也逐步引荐给顾吉。外人也都渐渐看得明白她属意谁来接班。事实上，当初认亲宴后，黄新凯离职，许多人就明白风向开始变了。不过有意思的是，竟然有好几个掮客私下里跟她接触，问她有没有意向把厂子卖了。

　　招娣这一辈的老企业家里面，也确实有几个年纪大了，实在精力够不上，家里的孩子们又各自在别的领域扎根，不想回来继承家业的，最终要么是聘请了职业经理人管理，要么就干脆把厂子卖了，得一笔钱养老加支持子女的发展。原本招娣让侄子接班，那么大家都看得明白，这是打算要走家族企业的路线了。如今黄新凯去追求他自己的事业了，招娣选了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顾吉来接班，那么就值得研究了：这顾吉到底是黄招娣选定的继承人还是职业经理人，这里面的差异可就大了。

　　这几位掮客便是看好招娣厂子发展前景的资本派来的，认为只要开出合适的价格，招娣便愿意出手。毕竟职业经理人同创始人带领的企业其风格和发展是有差距的，如果没有合适的监督监察制度，引进职业经理人的那刻很有可能是企业走向衰败的起点。而招娣年纪在这里了，没有足够的精力精神，与其勉为其难地保持对厂子的控制力，不如卖掉留着现金在手里，好好地度过剩下的岁月。

　　招娣好奇地问了问他们背后的资本背景，意外地发现除了一家没怎么听说过之外，其他的都是上下游企业相关的资本，其中一家开价最高的背靠的竟然是山天集团！她的厂子同山天集团的生意如今越做越大，不仅仅山天集团，山天集团的几个竞争对手也同招娣厂子开展了长期合作，毕竟现在招娣厂子主供应的新产品比国外进口的同类产品要便宜不少，质量又不差，性价比十分高。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供不应求，产能受限。招娣同顾吉也商量过了，倘若陶教授那边的项目还是没有突破的话，她们打算用账上的钱先再投几条产线，扩大产能。虽然这是摊大饼式的发展，不过厂子的体量应该会有质的飞跃，眼瞧着，盛振华之流是不能与她们相提并论了。

　　这段时间招娣进入半退休状态，有了不少闲余，便爱到处逛，也听了不少八卦。盛振华那边也是一场场精彩的家庭伦理剧，他和前妻为了生意和孩子，时而关系亲密，时而又关系冰冷。听说他那个儿子为了让他同前妻一刀两断，甚至主动介绍年轻漂亮的姑娘给他认识。而他前妻也不遑多让，听说也养着几个情人，岳海峰也是其中之一。这些都是谈秋平偶尔同顾吉抱怨的时候说起的，如今他一部分生意来自岳父，还有一部分生意来自顾吉这边，倒是两面逢源。顾吉如今已经完全解了当初被甩的心结，看在他还有用且又是老同学的份上，还算照顾他。只许文清知道了这两人的过往之后十分吃醋，更加着急要把顾吉娶回家。

　　这天，招娣送了个客户从机场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处城中村地界时，突然眼角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一震，忙吩咐司机：“你看那人是不是牧鑫明？你跟着他！”

　　司机放慢速度，跟着那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到了一个新开工的工地，他停车回转的瞬间，招娣看到了他的正脸，不是牧鑫明又是谁？！只是比之前的他瘦了许多，黑了许多。招娣吩咐司机远远地停了车，去打听一番，自己坐在车里等消息。

　　好一会儿，司机才回来报告她：“这个工地是上个月才被乾盛地产拍下的地块，刚刚开始施工。我去打听了，牧鑫明不知从哪里办了个□□，现在叫金明，一个月前过来的，他原来也做过这一行，对这行很熟悉，所以包工头直接就要他了。他同他老婆现在都住在工地宿舍里，我打听的那人倒不知道他有个妹妹，也不知道是不是兄妹俩分开了，还是牧鑫兰也在周边只是不出现。”

　　招娣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把牧鑫明叫过来问问清楚。她一直想知道的就是当初的那次谋杀，到底是谁指使的牧鑫兰，这件事情不搞清楚，她心里总是不够踏实。只是怕就她和司机两人，不能控制住牧鑫明，要是打草惊蛇的话，下次再找到他就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招娣便直接打了个电话给顾吉，把自己的位置报了一下，让她派一车保安过来给她镇场。

　　“是不是原来第三化工厂那地儿？”顾吉在电话里面再次确认了一下地点。

　　“应该是吧，我让司机给你发个定位。”招娣道，有点急。

　　顾吉应了，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等她带人过去。

　　招娣有点急：“你过来干嘛？厂里离不开人，你就留在厂里，我这边能搞定。”不过一个牧鑫明而已，哪里有必要大张旗鼓？

　　“那个乾盛地产不是好惹的，如果那牧家兄妹背后真的是乾盛地产的话，咱们还是要谨慎些好。”顾吉却道。

　　“乾盛地产？”招娣愣住，这名字有些熟悉。

　　“他们老板的一个情人是姗姗业务上的竞争对手，之前小黄总的舆情事件还给咱们本地网站的吴总施压不让撤帖的，干妈您忘了？”顾吉提醒道。

　　招娣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她都忘得差不多了。她望了望车窗外那巨幅的墙绘广告，“乾盛地产”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有些刺眼。难道竟然是他们？只是为什么呢？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她的命呢？！

　　招娣想了一回想不出原因，便放弃了。等会儿直接问牧鑫明不就知道了。想到这里她便安安心心地闭目养神，想着等会儿怎么对牧鑫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让他把知道的都告诉自己。

　　等顾吉带着一车保安跟招娣汇合，牧鑫明那边的工地上也到了下班时间。招娣他们便留意着他出来的时候，拦下了他。原本顾吉以为牧鑫明看到他们会夺路而逃，但没想到他却十分平静，仿佛早就猜到他们会来找他一般。同另几个工人打了声招呼，他将自行车停靠在路边，跟着司机朝招娣的车走来。

　　招娣等他在车上坐下，再次打量了一番，才道：“我以为你们离开，应该会过得更好些，没想到……”

　　牧鑫明苦涩一笑：“黄总，是我们对不起您，如今既然已经被您找到，要杀要剐随您。只我那媳妇儿，已经怀孕了，您能否放过她？那事她也不知情，更没有做什么伤害您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就冲我一人来。求您了！”说到最后，噗通一声朝着招娣跪下了。

　　车上空间狭小，他这一跪就差点趴到招娣膝盖上了。招娣闻到一股味道，夹杂着汗味和石灰粉尘的味道，十分不舒服。

　　“你不必跪我。我问你，你妹子去哪里了？”招娣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同牧鑫明之间的距离，问自己最关心的话题。当初她在医院，意识清醒却不能动时，听得清楚明白，那事全是牧鑫兰一手策划，牧鑫明并未参与。非但没有参与，关键时刻还是他冲过来拉了自己的轮椅一把，救了自己。至少那时他对自己是忠心的，只后来同牧鑫兰一齐失踪，现在他便是百口也难辨自己没有参与，更不用说，瞧他现在的说辞，是想要一个人把牧鑫兰犯的过错全部担下来了。他确实是个好哥哥，只可惜，他妹妹却未必领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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