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我当然同小凯商量过，正是他建议我这么做的。”招娣笑着打消顾吉的顾虑：“都说患难见人心，经历了这次的事件，小凯才算真正看清什么人是值得信任值得托付的，他很欣赏你，对这次你前前后后的忙碌也十分感激。原本我说年底给你包个大红包的，但是小凯说你现在最大的需求可能不是钱，而是一个名正言顺可以依靠的长辈，这样在家庭事务中不至于吃了暗亏。他说等你成了我干女儿，以后文清那边不管是你公婆小姑的麻烦也好，还是其他长辈也罢，至少我能出面帮你说几句话，他们也不敢太放肆。”招娣将自己的考虑都挂上黄新凯的名头，为的是让两人未来可以更融洽，更能拧成一股绳把厂子发扬光大。对于顾吉来说，干妈虽然比不上亲妈，但是出面说几句公道话却是有立场的，算得上半个娘家。娘家有人，对嫁出去的女儿总是能撑一把的。

　　招娣说的这些话似是触到了顾吉心中的软肋，她红了眼圈，带着些哽咽道：“黄总，谢谢您和小黄总，但是……”

　　“当然，我现在这个样子，老实说你拒绝我也是能理解的。”招娣赶忙截住了她的话头，自我解嘲道：“我已经是一个半瘫痪在床的老人了，今后少不得需要人照料。虽然现在有小牧他们兄妹照顾着我，但指不定什么时候还得靠靠亲朋好友什么的。你若是成了我干女儿，将来我可也是要麻烦你的，你嫌弃我也能理解。”竟连卖惨的招数都用上了。

　　“黄总您这是怎么说呢，我哪有嫌弃您！”顾吉虽然看出招娣不过是以退为进，但也不能直截了当说出心里话。她虽然仰慕招娣的人品风范，也真心实意把她当成长辈看待，但是如果真的成了招娣的干女儿，待她百年后必定会卷入遗产风波。这又是何必呢？没的玷污了她们之间的这份忘年之谊。

　　“你就是嫌弃了，虽然你没说，但是你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你的想法。”招娣死咬着“嫌弃”二字不放，显出一股老年人的不讲道理来。

　　顾吉啼笑皆非，忙开解招娣道：“我只是觉得我过于高攀了。毕竟我只是一个孤女，您却是咱们州市都有名气的企业家。人言可畏，我担心别人要说闲话。”

　　“你这傻孩子，别人说什么有那么要紧么？再说我可没看出来你往日是个多么在乎旁人看法的人，你不过是给自己嫌弃我找借口罢了！”招娣继续胡搅蛮缠。

　　顾吉无语，最后只能坦白心中真正的担忧：“黄总，我绝对不是嫌弃您。只要您一句话，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拜您做干妈呢，哪轮得到我嫌弃呀！只是，我担心等我真的成了您的干女儿，将来对黄家对厂子未必是一件好事。人心都是贪婪的，有了名分便有了念想，便是我不想，环境也会逼着我踏入不得不争的境地，而那，未必是您想看到的情况！”

　　招娣轻轻一笑：“所以你是担心将来有一天你会同小凯他们争我的遗产是吗？你就这么笃定你能赢小凯？”

　　顾吉大囧，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的事，我就是觉得，我给您，给小黄总当助手是最合适的。我非常感谢您和小黄总的好意，但是我觉得或许给我一个大红包作为谢礼我会更乐意接受。”说着顾吉调皮地冲招娣挑了挑眉。

　　“大红包你会有的，但我也想要一个干女儿。”招娣勾起嘴角，给顾吉卸去心防：“你的担心我懂了。你可以放心，遗产的事情我早有打算，不会给你们这些小辈添麻烦的。你也不用担心小凯有想法，这是我和小凯共同的决定。小吉，你或许太小看了小凯，他比你想的可能大方得多，也有魄力得多。”

　　“所以黄总您完全可以放心，我也觉得小黄总接您的班完全没问题。”顾吉忙道：“谁不是历练过后才能成长的呢？也许文清的爸妈和妹妹也是老天派来历练我的，我只坦然面对就是了。”话虽如此，但她眼中还是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就恢复清明，冲招娣一笑：“再说有什么问题，我也可以向您请教呀！”

　　“你又不是我干女儿，我才不教你这些！”招娣故作生气地傲娇了一句。

　　“那我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了。”顾吉也故作黯然神伤。

　　两人互相看一眼，都笑起来。出去打水的牧鑫兰推门进来，见她俩笑得欢，好奇追问：“黄总，顾总，你们笑什么呢？”

　　招娣道：“我要收小吉做我干女儿呢，小牧你说好不好？”

　　牧鑫兰眼中闪过一丝惊羡，追问：“真的吗？顾总，恭喜你呀！”

　　顾吉正要反驳，却听招娣道：“小牧你恭喜她做什么，不是应该恭喜我吗？我多了个能干的干女儿呢！她却只是多了个瘫痪的干妈，究竟是我的喜事还是她的喜事呀？”

　　牧鑫兰从善如流：“黄总，当然也要恭喜您呀！恭喜二位，喜结……”牧鑫兰一下子卡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母女良缘？”

　　“哈哈哈……”招娣大笑，笑得肺都有些抽痛了。

　　“鑫兰，你别听黄总瞎说，没有的事。”顾吉也笑了，忙澄清事实。

　　牧鑫兰嘴巴张成O型：这也能拿来开玩笑？

　　“小吉嫌弃我呢，不肯认我为干妈，我有些伤心。”招娣笑完，故意放低了声音，演出一副被嫌弃的可怜巴巴的样子。

　　“黄总！”顾吉气结，“我不是跟您解释过了嘛！您再这么说我可就不来看您了！”

　　“别！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招娣笑着安抚了她一句，不再提结契的事，转而说起厂里的事：“我让小凯这段时间先休整一下，珊珊那边也需要人照顾，厂里还得你再撑一段时间，只能辛苦你了。”

　　“您放心，我会把厂子好好地交到小黄总手上的。”顾吉点点头，应承道。又想起之前招娣吩咐她做的事情，便将进展情况向她汇报了一下：“我同谈秋平又见了一次面，小黄总的那些视频他已经答应想办法给咱们拷贝一份，等我拿到完整视频之后我会把咱们手上目前来不及做的低端业务介绍给他。”

　　“嗯，这事我既让你拿主意，便是完全相信你，你只管按你的思路去做就行。”招娣点头鼓励。

　　被这般信任，顾吉有些骄傲的同时也有些压力，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小黄总热帖的内情后续我也跟谈秋平打听了一下。咱们给的那笔钱，那个发帖的小刘只拿到了很少的一部分，其他的大部分进了盛振华的口袋，其他人也分了些。为着这笔钱的分配问题他们内部也闹翻了，我听谈秋平的口气里面颇多抱怨，似乎盛振华那边现金流出了些问题。我本想细问问原因，但谈秋平说到这个就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着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他们不愿意说，知道的人早晚会透露出来的。咱们眼下自顾不暇，先不管别人的事，只把自己的事情理清楚。咱们这边的现金流没问题吧？”听到盛振华那边有现金流的问题，招娣忙问起自家厂子的情况。招娣已经好久没有看过财报了，对现下厂里的情况有些摸不准。虽然传统业务方面单子做不完，但资金的回笼情况如何却不太清楚。还有就是现在有研发中心这个吞金兽，每个月人工费和材料费都是花钱如流水，还没算上时不时要添置的研发和检验检测装备，却是一分钱也没进账的，也不知道厂子眼下的现金流情况如何。现金流可是一家企业的命脉，因为现金流断裂而倒闭的企业数不胜数。

　　“您放心，现在已经缓过来了。”顾吉立刻就明白了招娣的担心，同她细说：“陶教授那边的中试基地也基本上了正轨，没有太多额外的花销了，只等中试调试成功咱们就可以开新产线了。只是如果明年要投新产线的话可能资金压力会有点大，不过这个现在还说不准，要等陶教授那边的中试结果。如果后年开产线的话咱们资金方面应该没问题。”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只差一两个关键数据了吗？陶教授下周又要来盯试验，按他们这个积极性和进展速度，明年恐怕肯定能中试成功了吧？你说陶教授这次来会不会要跟我谈开新产线的事情？”招娣陷入了沉思。按照陶教授跟她说的这个新产品的项目前景来看，自然是越早研发出成果，投入生产，利润率越高，回报越高。但是投新产线的话厂里资金链可能又要绷紧了。到时去哪里弄钱呢？

　　顾吉似乎对这个问题已经有过思考，招娣一问，她很自然地就接了上去：“我估计这次陶教授应该还不会跟咱们谈开新产线的事情，毕竟现在成果还没出呢。陶教授是个务实的人，不喜欢把牛吹在前面。他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盯下一个试验，这个试验比较关键。再加上您这次又出不了医院，我估计他未必会谈到工作上的事，应该还是以探望您为主。不过，如果明年这个成果能出来，只怕想要来分一杯羹的人不会少。黄总，您不必担心钱的问题，我猜到时候应该有不少风投机构会想要投资这个项目。”之前没人投是因为风险太大，但若是连中试都成功了，那就是躺着赚钱的事了。资本就像嗜血之狼，闻到钱的味道能不一哄而上？

　　招娣却没有这么乐观，办工厂做实体就像培养一个孩子，前期投入极大，未来的效益却会因着市场的变化出现许多不可控的因素。就算真如顾吉所说，一切都顺顺利利的，研发也成功了，也有人愿意投钱，后面对项目的控制力也是个很大的问题。这些年，被金融市场教育过的企业还少么？用资本开道挤进门的陌生人又有几个是做慈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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