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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顾渺是九华门的首席大弟子。
传说她天赋异禀，三岁筑基，十岁结丹，二十岁便修得元婴，乃是修真界不世出的天才。
——直到她在元婴期卡了整整九百年。
又传说她嫉恶如仇，在外游历那几年，一柄长剑斩尽天下妖邪，所过之处寸恶不生。
——直到被人瞧见她与一俊俏男妖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最后传说她始乱终弃，被人暗害，灵根尽毁，再也修不得仙了。
——直到那天劫雷滚滚，全修真界一齐看着她白日飞升。
*
最后一道雷劈下来之前，她的法力就几乎耗尽了，身上本来带着的法宝也尽数被之前降下的劫雷损毁殆尽。
看来要失败了。
等待最后一道雷的间隙，顾渺满不在乎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百无聊赖地开始想，不知她死后修真界又会流传什么关于她的新传说。
传说顾渺因种种传说不堪受辱，不自量力越级飞升，结果尸骨无存再次成为传说？
尸骨无存……
不对啊！自己身上这条裙子好像也是件护身法宝来着！思及此，顾渺一下从地上蹦起来，浅色的瞳孔里透出一股子狂喜。
她还有机会！
——轰！
众所周知，最后那道雷是整个雷劫中威力最大的，颜色紫到发黑的闪电一下笼罩了那风景秀丽的整座荒山。
万一死了埋骨之地最起码也要漂漂亮亮，她选地方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同一时间，修真界的所有人都为它带来的恐怖威压所震慑。
能成功吗？
……
好像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铺满整片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了那扇一直掩在云后的大门。
已经整整三千年没有出现在修真界的仙门重新现世了。
众人哗然。
离荒山最近的正是顾渺所属的九华门，此时她的师父与师弟正站在门派内最高的山头往仙门那边望。
“徒弟啊，她怎么还没飞上去啊？”留着两撇白色山羊胡的老者激动得满脸通红，要是能出一个飞升成功的徒弟，他以后在修真界的地位将大大不同。
身边搀扶着他的小徒弟也正伸长脖子看：“师父，再等等。”
于是二人又等了许久，眼见天上的仙门轮廓渐渐模糊，甚至像是要重新消失的样子，师父终于按耐不住开口道：“不会是死了吧！”
“应该不会，按理说渡劫的死了那仙门是不会出现的呀。”小徒弟摇摇头不赞同师父的说法。
“那就是突然又不想飞升了？”师父气得胡须狂抖，一拍脑门，“哎呀，是她干得出来的事儿！”
“诶！来了来了！”小徒弟连忙扯扯师父的袖口，“快看那个黑的！”
当日不止是师徒二人，还有许多隔得不算远的修真者都看到了那一团黑乎乎只能依稀辨得出人形的东西飞到了天上那道门前，停留了一会儿就与门一同消失了。
于是顾渺新的传说再一次在修真界流传。
——传说曾经有个叫顾渺的仙人因为天资太过出众，还没上天就被安排了职位呢！嗯？什么职位？让我想想……好像是……
煤球神！
*
顾渺是被雷劈黑的，不光全身都黑了，她还顶着一头根根竖起的头发，造型要多怪异多怪异，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不过幸好选的地方偏僻飞得又高，不然肯定又要有新的传说了。自以为没人看得清的顾渺满意地为自己的深谋远虑点了个赞。
她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来到仙门前。
其实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凭身上这条在地摊上三灵石买回来的裙子撑过最后一道雷的，虽说买的时候那个摊主说这衣服是护身法宝，但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心照不宣，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当时那个集市上只允许买卖修真物品罢了。
毕竟三灵石买串修真界特甜糖葫芦都不够，怎么可能有人真指望这个价位的衣服有用？
顾渺买这条裙子只是偶然被它的样式吸引，在最后关头想起它也只是为了给当时快要放弃的自己一个希望。
没想到还真成了嘿！
“机缘，这都是机缘啊。”顾渺一边神神叨叨一边伸手推门。
结果门没推开，倒是在门上留了两个黑手印。
顾渺：“？”
啥意思，来都来了还拒之门外？
正常来说这门不是应该一推就开，接着里面飞出好多只仙鹤，再撒一堆花瓣，最好再配上点音乐把气氛搞起来，最后我慢悠悠飞进去吗？
沉思到最后也没个结果，她猜想刚刚可能是不够礼貌。
——叩叩叩。
她举起黑漆漆的爪子敲了敲门。
门背后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大概是里面那些仙鹤太久没飞了，翅膀没上油吧。
毕竟她可是修真界近三千年来飞升的第一人啊。
顾渺：骄傲。
谁知紧接着咯吱声，门后又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
顾渺：“……”
这仙界，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吗？这是她头一次对此产生怀疑。
不过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不管心里再怎么疑惑，她秉持着来都来了，今天这个门她是非进不可的信念大吼出声：
“小兔崽子开门！我就是你妈！”
*
门开了。
没有仙鹤，没有花瓣，更没有音乐。
只有一个眼泪汪汪的小兔崽子。
顾渺低头看着这个门一开就往她怀里扑的小崽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现在确信这个仙界好像和话本里写的不太一样。
话本里没写飞升送儿子的。
“小孩儿，你是谁家的？快回家去，别乱跑搁这儿捣乱。”
她本以为这口音够霸气能镇住场子，却没料到怀里那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崽子竟然把她抱得更紧了：“没错！我妈妈说话也是这个味二！”小崽子的儿化音还不太标准，浮于表面的那种。
顾渺：哪家神仙说话也大碴子味儿？？？
可她总不能刚登上仙界就在这儿被小崽崽绊住，她还急着去认认门路，再求分配个工作呢。
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飞升之后被分配，成了个管什么什么的神仙，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最后成功受万人敬仰。
总体来说，顾渺还是个很有理想的人。
这会儿想到自己的理想，就连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小崽崽，你抬头看看，抬头看看就知道我不是你妈了。刚刚骗你是我不对，你原谅姐姐去别的地方玩吧。”
怀里的小小一团闻言果然抬起头来，顾渺这才看清他的脸。
这孩子有一双很大很亮的眼睛，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顾渺造型别致的朝天辫，再加上几乎没有瑕疵的其他五官和带着婴儿肥的脸蛋。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孩子。
如果不是现在原本白净的脸上蹭上了东一块西一块黑灰的话。
好像是从我身上蹭到的，顾渺瞄了一眼自己被雷劈后满身的焦黑，有些心虚地想。
再说那孩子抬起头把顾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之后，竟然深吸一口气下了结论：“你不要骗我了你就是我妈妈！”
顾渺：你妈妈也有这么黑？？
难道这其实是什么另类碰瓷？
没有办法，顾渺只好带着小兔崽子一起上路，毕竟也不好随地乱扔孩子。
*
看到人影的时候顾渺简直要喜极而泣。
天知道她在云上漫无目的走了多久，更别说还带着个动不动就说走累了要她抱的小兔崽子，其中心酸简直不足为外人道也。
离那个出现人影的地方越来越近，手里牵着的那个自称安安的孩子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妈妈原来要来这里吗？那我们一开始就走反啦！”
顾渺：“……”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怎么走？”
“对啊，只有这里可以进仙宫嘛！”
“那为什么我一开始就走了反方向你不提醒我？”
安安低下头，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我以为妈妈想跟我散散步。”
顾渺：“……”
顾渺觉得她今天无语的次数可能比之前一千年加起来都要多。好吧确实怪她，怎么就没想到问问送上门来的土著。
往那个方向越走，出现在眼前的人影就越多。到最后，她甚至觉得多到都有点不正常了。
这些人在干嘛？
顾渺停在不远处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眼看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连成一列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头尾的队伍，队伍里还不止有人形生物。
她亲眼目睹一朵硕大无比的食人花将排在它前面的那人整个吞进去，过了片刻，又呕的一声吐出来。
顾渺：“？”
这次她没忘记她还牵着个小土著：“他们这是在干嘛？”
安安眨巴眨巴大眼睛，脸上又出现了刚刚告诉她一开始就走反的迷惑表情。
顾渺心头一跳，直觉不大妙。
“我带妈妈去前面看看就知道了。”说完，他漂亮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
*
等顾渺走到队伍的尽头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估摸着按照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算法，她师父应该都死得连灰都不剩了。
怎么会有这么长的队伍！她还不是从最末尾走过来的，就已经走了那么久，要是真排进队伍里……
顾渺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抖三抖，顿时不敢再往深了想。
走过来的这一路上，她一直强烈怀疑那个小兔崽子在耍她，特别是越接近终点他要抱抱的次数就越来越多的时候！最可恨的是，看着他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蛋，根本不忍心拒绝啊！
还有现在，看到队伍最前端的时候，看看他是什么表情！满脸都是失望啊！
不过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思“报仇”了，只想一门心思先搞清楚这队伍到底是干嘛的。
只见队伍的最前端斜斜地摆着张长桌，桌子后面坐着个扎两个发髻的小仙童，看起来只比小兔崽子大上那么一点。
小仙童懒洋洋地咬着片树叶，没骨头似的瘫靠在椅子上，看天看地看手心，就是不看站在他面前的队伍最前端的人，隔上很久才拿起放在一旁的笔在纸上画两道。
他身后竖着一根杆子，杆子上高高地挂着块无风而动的幡布，幡布上书五个大字。
——飞升登记处。
所以，想成仙先排队？
“小姐姐，票子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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