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500岁祖宗

　　“谁啊？”
　　“我是陆雨。”
　　“请进。”这孩子，还带半夜吓人的。
　　陆雨穿着蓝色睡衣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开夏柔声问。
　　“我……”小男孩低着头欲言又止，“我认床。”
　　开夏看着他难为情的样子觉得很有趣，“认床啊？那我给你讲故事吧，走！”
　　开夏穿着Hello Kitty睡衣下了床，随手拿起书桌旁的《呼啸山庄》，牵起陆雨往卧室走。
　　“《呼啸山庄》你看过没？”开夏坐在床上问他。
　　“没，但是听说过。”
　　“那我读给你听。”
　　她翻开第一页，“1801年，我刚刚拜访过我的房东回来——就是那个将要给我惹麻烦的孤独的邻居。这儿可真是一个美丽的乡间！在整个英格兰境内……”
　　橘黄色的床头灯下，开夏缓缓地朗读着，陆雨靠在旁边枕头上认真地倾听着。
　　“‘……而第一页上就写着“凯瑟琳·欧肖的日记，1776年。’困了吗？”开夏问。
　　“有一点。”
　　“时间不早了，睡吧。”开夏轻抚了下陆雨厚厚的刘海，合上书本准备下床，却被他的小手拉住，“怎么了，陆雨？”
　　“你能不能，你能不能陪我睡，我有点害怕……”小男孩支支吾吾。
　　这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小？
　　开夏很惊讶，不过，“那好吧。”她答应了，把书放在床头柜上，给陆雨和自己盖好被子，关了床头灯。
　　“晚安陆雨。”黑暗中，开夏说。
　　他没有回答，而是慢慢朝她靠近，小手紧紧搂住她的腰，将头贴在她胸口上，像只小绵羊般温顺，开夏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沐浴露香味，她用手慢慢捋他的头发，陆雨的头发很软，像是春天受阳光眷顾的草丛。
　　很快，她听见陆雨沉沉的呼吸声，她感觉胸口一股热气，温暖的节奏感是对于美梦最好的回应，她也慢慢坠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开夏成功被闹钟吵醒，作为自由职业者的她来说，其实是非常不习惯的，这也是她超级痛恨上班的原因之一，每次当自己的美梦进行到关键时刻时，现实的闹钟就来提醒她该面对生活了，多可恶啊。
　　开夏皱了皱眉头，习惯性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结果踢到了某块硬硬的东西，瞬间清醒，身边躺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你醒了？”那人说。
　　开夏看见他对着自己粲然微笑，她回过神来，哦原来是那小孩。

　　餐桌上，开夏将一片烤好的吐司递给陆雨，“昨晚睡得好吗？”
　　“嗯，很好，”陆雨朝吐司抹了点黄油，“谢谢你昨晚肯留下来陪我，其实连我妈都没有这样过。”
　　“真的吗？那你以前失眠都怎么办？”
　　“我会偷偷在被窝里玩游戏。”
　　“小机灵鬼！”开夏捏捏陆雨的脸蛋，“不过你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在被窝里玩游戏对眼睛不好哦！”
　　“那我应该怎么办？”
　　“呃，”开夏也暂时想不到办法，“不过，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会失眠啊？”
　　陆雨低头嚼着吐司，没有回答。
　　算了，现在小孩都早熟，而且学业压力大，失眠也很正常。
　　开夏懒得多问，吃完早餐她准备送他去上学，但是被陆雨婉拒。
　　“不用了，我在家也是一个人去上学，就两条街。”
　　“那好吧。”开夏倒也乐得清闲。
　　陆雨走后，她收拾好餐桌，就出门买菜了，现在家里多了个人，还是个在长身体的小朋友，因此做饭就不能像之前那么马虎，以往开夏基本一顿就做一个菜，配上饭，随便吃吃就好。
　　她去菜场买了一袋鸡蛋，一包新鲜的牛肉，一盒三文鱼刺身以及若干蔬菜回来，路上看见有卖雏菊的，问了下价格也不贵，她就买了一束，插在客厅的玻璃花瓶里，从远处看，白色花瓣的雏菊显得明媚动人。

　　陆雨的爸爸陆争工作很忙，开夏没见过他几次，有一个周末唐雅邀请开夏去他们家里吃晚饭，饭桌上陆争的话很少，只是格外留心陆雨的学业，陆雨在回答他爸爸问题时总是小心翼翼，开夏觉得陆雨有些怕他。
　　“陆雨，你爸爸是不是很凶啊？”私底下，开夏悄悄问他。
　　“不凶，但是他不爱笑，也不怎么和我聊天。”
　　“那他有没有打过你？”
　　“没有。”陆雨摇摇头。
　　那看来陆争就是个普通的严厉父亲而已。
　　“不过我爸爸很少带我出去玩。”陆雨又补充了一句。
　　据他所说，他爸爸周末的时候要么在忙客户的事，要么就关在卧室里补觉，但每一年陆争会抽空带他们一家去别的城市玩。
　　陆雨14岁那年的寒假，唐雅提议去浦城附近的一个旅游度假区泡温泉，临走前陆雨却说不想去了，因为他不太想要和陌生人呆在一个池子里，再加上功课繁忙，唐雅说再忙也该适当放松一下，但是陆雨很坚持，所以陆争就决定带着唐雅去过二人世界。
　　但是陆雨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他和他父母的最后一面，他们在山路上行驶时遇上了暴风雪，结果车轮打滑，翻了出去，最后车毁人亡。

　　开夏陪陆雨前往医院的太平间，一路上她都紧紧握着他冰冷颤抖的手。当医生掀开白布的那一刻，开夏不由得捂住了嘴，以免失声尖叫，陆雨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但是他始终都沉默不语。后来，她陪他去了警察局，警察详细告诉了他们车祸具体的过程，警察问陆雨还有别的亲人吗？
　　陆雨摇摇头。
　　陆雨的祖父母辈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他从父母去世的那一刻起成为了孤儿。

　　那一夜，开夏陪着陆雨呆在他的家里，他一个人卷缩在沙发一角，双手抱膝，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开夏拿来一条厚毯子披在他身上。
　　“还冷吗？”她关切地问。
　　陆雨抬起头看着开夏，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开夏感觉陆雨的手心冰冷极了，犹如极地的冰窖，但是她没有抽回手腕，而是将眼前的少年揽入自己温暖的怀里，任由这股寒冷蔓延到她身上。两人静静地相拥，像是远离世界的一座孤岛，她理解他的痛苦，想要尽可能地安慰他，帮助他。
　　“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畔悄声说。
　　“我没有父母了。”少年沙哑地吐字。
　　“你还有我。”

　　第二天一早趁陆雨还在熟睡中，开夏回到自己的卧室，把靠墙的镜子移开，然后墙上露出一个把手，她轻轻转动把手，门开了，里面是漆黑一片，她走进去，关上门，扶着墙往下挪动，脚踩在台阶上，大概走了20级台阶后，她摸到了一块黑色的墙壁，在上面敲了三下后，墙壁的颜色慢慢变白，然后变成了一扇圆形的白门，“吱——”的一声，门自己开了，开夏走了进去，眼前是一片浅绿色的草原，不远处还有一个湖泊，那是平月湖，横在两座高山之间。
　　这个地方叫月谷，是与现实世界完全隔绝的地方，普通人进不来，只有开夏和月牙婆婆能够找到进入月谷的入口。不过月谷的时间概念和外面的世界一样，进去半个小时，出来以后时钟也走了半个小时。但月谷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平月湖不会流动，草原上也不会有风吹过，花朵更不会凋谢，但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所有的事物都停留在它最好的状态。
　　开夏为了躲避战乱曾在里面待过很长时间，月谷里唯一的建筑——小木屋就是她居住的地方。

　　月牙婆婆此时正站在平月湖边，她是个神仙，但是开夏觉得她的法术并不算很高明，不过按照她自己的话说“术不在高，够用就行。”
　　“你把那小孩照顾得不错嘛。”月牙婆婆笑着看开夏朝她走来。
　　开夏急匆匆地开口：“你都知道了吧，他爸妈——”
　　“当然。”
　　“他现在没有亲人了，你能不能找个靠谱的人家领养他啊？”
　　“我已经找到了。”
　　“这么快？”开夏心想她什么时候这么有效率了？
　　“这个小孩你来养。”
　　“什么？”开夏睁大眼睛看着笑眯眯的月牙婆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反正也闲着没事儿，而且也算是给你积德。”婆婆慢悠悠地说。
　　“什么我很闲啊，我很忙的好伐！再说了，我也没领养权吧。”开夏双手抱臂，斜眼看着月牙，心想这老太婆是糊涂了吧，她能把自己照顾好都不错了，怎么可能去照顾一个小孩？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都帮你搞定，对外人们只会知道是陆雨大伯收养了他，你就说你是他堂姐。”
　　“这能行吗？”开夏很怀疑。
　　月牙婆婆瞪了她一眼，“你是在怀疑我的法术？”
　　“原来是开挂玩家。”
　　“好了，你回去好好安慰那小孩，告诉他你会照顾他。”
　　“可是，”开夏一下子还是难以接受，“照顾小孩很麻烦的，我不会。”
　　“你可以学啊，哦对了，他爸妈给他留下了遗产，所以你不用出钱。”
　　“婆婆，不是这个问题，你明明知道我自由惯了——”
　　“开夏，”月牙婆婆神情严肃起来，“好歹你也和那孩子认识两年了，你真的忍心让他去孤儿院啊？而且你只要照顾陆雨到他能够独立生存就行，他现在已经14岁了，没几年光景的。”
　　开夏低头看着阳光下的青草来回踱步，思绪有些混乱。
　　她虽然也觉得陆雨失去了父母很可怜，但是要让她来照顾他，家里面从此以后就要多一个人，她还是有些纠结。
　　月牙婆婆叹了口气，“那孩子的父母很善良，本来他们应该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可惜天不遂人愿。”
　　开夏想起往日里唐雅对她的种种好，不由得红了眼眶。
　　见状，月牙婆婆觉得差不多可以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我最近又在研制你的解药……”
　　“你哪次靠谱过？”开夏不耐烦地打断。
　　又来了，虽然月牙是神仙，但神仙也分为靠谱和不靠谱两类，开夏和月牙认识五百多年了，她总是说要造出能够解决开夏生死问题的解药，但造了几百年都未造出，开夏基本已对她失去了信心。
　　月牙婆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幽蓝色的小瓶子，“这次我去洛川泉里提取了一种元素，应该可以了。”
　　洛川泉是传说中的神泉，很多神仙如果要研制奇药，都要去那提取珍贵元素，只是洛川泉不是谁都能进的，要道行高的神仙才能进入，月牙自然不算，这次不知道她是又买通了谁混了进去。
　　“那你什么时候能够研制出来？”
　　“这可说不好，不过要是你能够答应我照顾这个小孩，我解药研制出来了就给你。”
　　“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解药？你自己数数这五百多年里我吃了你多少所谓的解药了？我看你是纯把我当试验品吧。”
　　“万一要是呢？”月牙慧黠地朝她一笑。
　　开夏低头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不亏，毕竟机会难得，“好，我答应你。”

　　陆雨父母的葬礼匆匆举行，一些他父母生前的同事和朋友们前来吊唁，大家都在安慰陆雨，但是他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开夏积极地张罗着葬礼的一切，对，她已经接受了自己将要照顾陆雨的事实。开夏礼貌地接待着前来哀悼的人们，虽然很多她都不认识，但她努力将这个仪式办得妥妥帖帖，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作为帮手跟在她身边。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此时殡仪馆外的长椅上，开夏和陆雨并排坐着。
　　“开夏姐姐，为什么他们会死？”陆雨突然开口。
　　“人都会死的。”
　　“为什么？”
　　“自然规律。”
　　“可是我的父母这么年轻，他们不应该这么早就走了。”
　　“除了自然规律，还有不可避免的意外事件。”开夏幽幽地说。
　　“可我不想要被这样丢下。”
　　开夏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陆雨，厚重的刘海已经长得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陆雨，你一定要这样想，他们不是丢下你狠心走的，他们是没办法，他们很舍不得你，也很舍不得这个世界，所以他们一定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把他们未过完的精彩人生好好过完。”
　　“精彩人生？”陆雨仰起头，“可是我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未来是否会精彩？”
　　“你过下去不就知道了。”
　　“开夏姐姐，我好想他们。”他蓦地低下头，声音呜呜的。
　　开夏将手掌搭上他肩膀，“想哭就哭吧。”
　　陆雨僵硬地侧过身，头靠在开夏肩上，圈着她的胳膊，抽泣声渐渐响起。
　　少年悲伤稚嫩的哭声就像是夏天逐渐下大的雨，绵延不绝，好像没有尽头，但雨总有停的那天。
　　“陆雨，我们该回家了。”开夏牵起他的手，一股暖流从开夏的手心流向他的指尖。
　　陆雨抬起头，开夏微笑着对他说：“陆雨啊，不要怕，有我呢，从今往后姐姐会照顾你的。”
　　而后的许多年里，每当陆雨难过时他总会想起开夏的这个笑容，忧伤而明媚。那时的她像是融化在阳光里的一朵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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