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500岁祖宗

　　柯、文、英
　　就算容颜改变，开夏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因为，她是柯杰云的妹妹。
　　20年前，开夏刚刚来到浦城，机缘巧合下认识了柯杰云，在那之前她一直在做校对的工作，而柯杰云发现了她的文字天赋，推荐她去朋友的出版社做了一名文字编辑。就这样，两个人越来越熟，甚至发展为恋人关系。
　　但是好景不长，柯杰云的家里并不同意他们之间的交往，柯杰云家里是做钢铁生意的，在行业内很有地位，这样的家庭自然是希望他能够找门当户对的对象。开夏不想要他为难，所以告诉了他有关她的秘密，然后主动提出分手，结束了三年的恋情。
　　柯杰云其实很舍不得，但是开夏很坚持。
　　最后他不得已屈服于客观的因素，但是他为了让开夏能够过得更好，为她在浦城买了一套房子，就是承锦园的那套。
　　开夏和他妹妹是见过几次面的，印象中每一次都不是很愉快，但因为是他妹妹，所以开夏还能记得她的名字。
　　“呵，居然这么凑巧？”开夏站在洗手间里的镜子前面发呆。
　　那么这个人认出她来了吗？
　　开夏不敢确定，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你怎么了？”开夏出了洗手间，看到陆雨站在门边等她。
　　“没什么，刚刚可能冷水喝多了，不太舒服。”
　　“那我让工作人员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乘地铁回去，很方便的，你不用担心我，你去忙吧。”开夏斜挎着包准备朝着出口方向走。
　　“开夏——”陆雨拦住她，俯下身轻声问，“上一次我问你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那个，等你这段时间忙完我再回答你。”
　　“呃，行吧。”陆雨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趁人不注意捏了捏她的手。

　　陆雨目送着开夏走远，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突然感觉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陆雨哥哥，我是周朵，我可以加你微信吗？这是我的微信号：2003zhuoduo
　　现在的高中女生果然很胆大，陆雨轻笑着将纸条扔进门口的垃圾箱里。

　　开夏回到家，立马倒在床上，和柯文英对视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如果她发现是我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觉得惊奇，我17年来都没有变？
　　如果她去告诉她哥哥又会怎样？
　　柯杰云会不会来找她？

　　主要是最后一个问题一直挥之不去。自从分手后，她就和他断了联系，手机号换掉，再也没有去关注过有关他的消息。
　　他应该也已经结婚生子了吧？
　　他应该成为很成功的中年大叔了吧？
　　他应该已经忘了我吧？
　　“唉……”开夏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陆雨的第一次个人巡演紧接着第二张专辑宣传结束就拉开序幕了，巡演第一站放在了北京，然后是别的大城市，最后才是浦城，因此陆雨要离开浦城至少两个月，临走前他跟开夏发微信：下次我回来，我希望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开夏望着这条微信信息，发了会儿呆，用大拇指输输改改，最后还是化作一句：你好好加油，巡演中间注意安全，望顺利归来。
　　特别官方的回答，陆雨有些失望，但还是回复她：好，附加一个爱心表情。

　　陆雨离开浦城的这两个月，开夏在家写写稿，喂喂幽幽，有时看着幽幽游弋在鱼缸里，会为它的寂寞而悲伤，从而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开夏一个人在家无聊的时候，总喜欢把花瓶里的紫色假花从底座上拔下来，一支一支从阳台丢下去，看着它们钻进一楼阳台的草丛中，只露出紫色的一小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夏就是喜欢做这样看似没意义的事情，似乎只有她这样做了，心里才会舒服。
　　六月份的天气里有了一丝闷热，承锦园附近有一所高中，有一天下午开夏碰巧经过的时候看到门口围着很多家长，神色焦虑的样子，开夏好奇地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原来是高考考场，很快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一群年轻的高中生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有人甚至腾空一跃，脸上浮现出轻松解脱的表情，开夏突然想起那年陆雨高考时她也曾这样等在校门外，她虽然并不焦虑，但内心还是有点小紧张，害怕他考场突然失利，害怕他不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害怕他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虽然她也不知道他的梦想是什么，她从来没有问过他，他也不曾向自己吐露。
　　开夏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她就站在校门斜对面的树荫底下一边等他，一边吃着草莓冰淇淋，家长们叽叽喳喳的聊天内容不时飘进她的耳朵里，她并没有在意，低着头胡思乱想些什么，然后尖锐的铃声突然响起，她抬起头，没过多久就看到穿着白色校服的陆雨，他挺拔的身躯在人群中很显眼，他似乎也看到她了，于是无忧无虑地笑起来，那日的阳光仿佛都被他吸进眼眸中，开夏望着他有些出神。
　　学生们一个个从她身边经过，他们身上所散发的高考结束的喜悦连她都能感受到，她转身朝大街走去，路上的家长和孩子们在聊刚刚的考试题，整条街道都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味道，但是却和她并不相关，五百多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在哪里停留，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似乎都与她无关，她没有亲人，那些爱恨纠葛悲欢离合她早已厌倦，所以她成了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被世界完全遗忘，至少某人现在想起来了。
　　夏天的午后闷热难耐，开夏睡到中午才起床，从冰箱里拿出昨天未吃完的鸡丝凉面吃了起来，电风扇在角落里嗡嗡散热。
　　“叮咚——”门铃响了。
　　“是快递吗？”开夏起身去开门，然后她就愣住了，手上还端着半碗鸡丝凉面，眼前的这个人穿着深蓝色西装，五官深邃，只是看上去历经了岁月的锻造，所以有了些许皱纹。
　　“开夏，你还是一点没变。”那人开口道。
　　开夏依旧站在原地不语。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微笑着说，“你看，我还带了两个西瓜来，没记错的话，从前你最喜欢夏天吃西瓜了。”
　　“请进。”开夏僵硬地侧过身给他让出一条道。
　　“有拖鞋吗？”他提着西瓜问。
　　“有的，我找一下。”开夏赶紧蹲了下来，匆忙地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拖鞋，“你穿这双吧。”
　　她感觉脑袋有点发晕，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他见状要去帮她。
　　“不用。”开夏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他只好把黑色皮鞋放在鞋架上，跟着开夏来到客厅，“哇，房间收拾得很有条理啊，还记得当年你最喜欢乱扔东西的……”
　　“毕竟过了17年。”开夏接话道。
　　柯杰云愣了愣，把西瓜放在餐桌上，“对啊，17年了。”
　　开夏去厨房给他倒茶，柯杰云四处观察着房间里的摆设，他注意到了橱窗里的一座金色奖杯。
　　“今天你怎么想到来我这？”开夏递了杯柠檬茶给柯杰云，他脱掉外套，放到沙发一侧，解开白色衬衫的两颗扣子，虽然他已经45岁了，但身材依旧颀长笔挺。
　　“上星期文英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好像见到你了，但又不太确定，我打了下你的电话没打通，所以就想要来看看。”
　　“那个号我早就换了。”开夏淡淡地回。
　　柯杰云低头看着柠檬茶，含笑说：“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喜欢喝的柠檬茶。”
　　“柠檬茶加三块冰，不放糖。”她头也不抬地说，“我想你今天应该不只是来看看我这么简单吧？”
　　“开夏，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我想要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柯杰云欠身问。
　　“就那样吧，”开夏喝了口柠檬茶，突然警惕起来，“对了，你妹如果知道了我的秘密，她会不会……”
　　“没关系，我跟她说了，让她保密，你放心。”柯杰云微笑地宽慰道。
　　“可是当年我和她关系并不是很好，你也知道。”开夏还是有些担忧。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都当妈妈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固执的女孩了。”
　　“那好吧，不过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柯杰云轻抿一口茶，抬眼看开夏，“我听说你和一个小男生一起住？”
　　“他是我领居家的弟弟，14岁那年他父母出车祸过世了，他又没有别的亲人，所以我就把他接过来了。”
　　“他现在多大了？”
　　“22岁。”
　　“他知道你的秘密吗？”
　　“知道。”
　　柯杰云的表情骤然收敛起来，“开夏，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一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为你保守秘密——”
　　“他不会。”开夏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这么肯定？他还这么小，如果哪天他不小心把你的秘密说出去，那么——”
　　“这不用你操心。”开夏又果断打断他。
　　柯杰云愣了下，甩甩手说：“也罢，既然你这么相信他。不过，我听说他还是个流行歌手。”
　　“出过两张专辑吧。”
　　“好像现在还挺火，我外甥女周朵都是他粉丝，这样的男生肯定很受女生欢迎。”
　　“他确实很受欢迎。”开夏很讨厌他一直抓着陆雨不放，于是岔开话题，“都在聊我这边的事儿，也聊聊你吧，你有孩子了吧？”
　　“嗯，儿子刚刚上高中。”柯杰云的声音低下去。
　　“挺好。”开夏又饮了一口柠檬茶，房间里有些潮热，角落里的电风扇还在嗡嗡地转个不停。
　　良久，柯杰云开口问：“你后来有没有再遇到过合适的人？”
　　听到他这样问，开夏感觉久违的火气上来了，于是蓦然抬高嗓音问：“怎样算合适的人？我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遇到合适的人？”
　　“开夏，对不起。”柯杰云低下头，目光沉沉。
　　“杰云，你没有必要说对不起，我们相爱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就像你说的，我们只是不合适。”
　　“但是我确实带给了你伤害，”柯杰云眉头拧成一团，“至少我的家人让你——”
　　“我现在可以理解他们了，虽然说当时还是有怨恨，但一切都过去了。”
　　柯杰云抬起头与开夏四目相对，后者的眼睛里确实再无恨意。
　　“开夏，”柯杰云顿了顿，“那么既然都过去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夜晚的平月湖安静得没有一丝破绽，除了开夏轻轻的呼吸声。
　　她本来是来找月牙婆婆的，眼下她大概是出去了，所以开夏一个人坐在湖边等她，等着等着困意袭来，她便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夏夏。”月牙婆婆用拐杖打了打她的腿。
　　开夏揉揉眼睛，“婆婆。”
　　“怎么？又遇到难办的事儿啦？”月牙婆婆的脸浮在上空，眼睛幽黑明亮。
　　“是。”
　　婆婆摇摇脑袋，在开夏身旁坐了下来，“又是关于那个小朋友的？”
　　“不是，他来找我了。”开夏直起身子。
　　“谁？”
　　“柯杰云。”
　　“哼，这小子。”月牙婆婆一向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怎么？17年不联系，现在想起来了？”
　　“婆婆，我们都分手了，确实也没必要再联系了，他这次是有事来求我。”
　　“那当然，不然他会来找你吗？男人，呵呵。”月牙婆婆冷笑了一声，“说吧，什么事？”
　　“他的丈母娘得了胃癌，是晚期，他听说您可以帮助人延长寿命，所以——”
　　“他想要让我救他丈母娘一命？”月牙婆婆斜起眼看开夏。
　　“对。”
　　“痴心妄想！”婆婆用拐杖用力敲了敲草地，“他当我这是慈善机构吗？再说了，延长寿命那是开玩笑的事情吗？”
　　“杰云他也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看到他老婆太伤心了，所以想要试试看。”
　　“开夏，难道你忘了柯杰云他们家人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就比如他妈吧，知道你是她宝贝儿子的女朋友后，她气急败坏地上门来撒野，还打了你一巴掌！”
　　“我知道，但是现在都过去了。”开夏淡淡地说。
　　“唉，有时候我不知道该夸你善良呢还是骂你蠢！你知道她为了拆散你们俩花了多少工夫吗？”
　　“我知道，”开夏的目光黯淡下去，“所以最后是我主动选择放弃，我不想要杰云难做人。”
　　“你处处为别人考虑，可人家未必会在乎你的牺牲。那柯杰云和你分手两个月后就有了新欢，一年后人家就结婚了，早就把你抛在脑后了，结果你呢，这么多年还对他念念不忘。”
　　“我没有！”开夏立刻反驳。
　　“没有才怪？不然为什么你这么多年都一个人？”
　　“反正都是悲剧结尾，又是何必自寻烦恼呢？我一个人过也挺好。”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帮他的，还丈母娘，开夏你也太大度了吧！”
　　“不是，但至少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他送给我的。”
　　“这套房子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你陪在他身边三年受了多少委屈，甚至连工作都丢了——”
　　“婆婆！”开夏不想听了。
　　“好了好了，”月牙婆婆起身，向另一侧踱步，“我年纪大了，净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对了，你想好怎么回答那个小朋友了吗？”
　　“你怎么知道？”开夏立刻跟上。
　　“我，”月牙婆婆转过头狡黠一笑，像只狐狸，“什么不知道？”
　　“八卦死了。”开夏埋怨道，“一个神仙净关心这些事儿。”
　　“怎么，不行？”月牙婆婆挑了下眉，转而道：“那小孩不错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婆婆你该不会是？”开夏气得跺了下脚。
　　“哎，那又什么好害羞的？看来你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嘛，孩子长大咯。”
　　开夏嘟囔道：“我觉得他应该是一时冲动。”
　　“那么你呢？”月牙婆婆眨了眨眼。
　　开夏叹了口气，“我还没想好。”
　　“你和他之间可是有精神线相连的哦。”婆婆神秘地说。
　　“什么意思？”开夏好奇地问。
　　月牙让开夏把耳朵贴过来，轻声说：“天机不可泄露。”
　　“呵，又是这句。”开夏狠了她一眼。

　　开夏给柯杰云打了电话，歉意地答复他月牙婆婆帮不了这个忙，柯杰云表示也能够理解，两人匆匆聊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挂断电话后，开夏坐在沙发上，她的思绪飘回到20年前，那些纷繁复杂的事情搅得她情绪低落，好不容易被覆盖的陈年旧事又跳出来让人着实觉得心累。她突然想陆雨了，用手机给陆雨发了一条微信消息：巡演得怎么样？
　　没过几秒，对方回复：挺好的，再过两礼拜就到了最后一站浦城了，想见你。
　　开夏看着这条消息，死死盯着最后那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脑海里满是他的笑容，温暖的，不灼伤人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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