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将军录

　　“她凭什么？”沈青芝看着他认真而有力地回应，放下指着他的手，放声哭了出来，却仍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质问。

　　云聿见她这般模样，虽然震惊，但不想留给她任何胡思乱想的余地：“凭我想娶她！”

　　沈青芝还要出口，周氏却是气得站起了身，再一次怒道：“你今日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会尊重聿儿自己的心愿，即日便启程回京，此事更没有你否决的道理。”

　　沈青芝愤恨地看着眼前的二人好一会儿，最终大哭着跑出了正堂。云聿怕她冲动出事，示意沈树之跟在后头。

　　除了云聿，众人经此一闹，脸上皆是愁云密布。良久，周氏才怔怔地对云聿说道：“青芝只是一时震惊，聿儿不必放在心上。”自己女儿这情意显然是用错了人，她看着云聿长大，知他既然选择定亲，那心也意就定了，更何况皇帝已经允了亲事。

　　“我只视她为妹妹，望婶婶劝慰。回京事宜也不必操之过急，都准备妥当了，让云叔他们同你一块儿回去。”云聿坚定地点明了实话，若沈青芝实在想不明白，那也只好另寻宅子，分开住为好。

　　他一点都不想将精力分散在这种事上，只怪自己未早些发觉青芝心思。

　　周氏长叹一口气，也红了眼眶，“确实是青芝想不明白，会错了意，以为你在等她长大。”停顿一会儿，略微调整了情绪后，又问云聿，“不知你们成婚后，宋家小娘子是否同来代州？”

　　“会。”

　　他没有问过，但她既愿意嫁与嫁与自己，这应该没有疑问。

　　“好！云叔这两日你准备准备，我们尽早启程。”周氏长叹了一声，扯了笑容，对底下的云叔说道，云叔点头应下。

　　如今这气氛，是云聿未曾想到的。他以为众人会为他高兴，会热情为他张罗。却未想到还有这一出。

　　是他疏忽了吗？竟不曾察觉沈青芝的女儿心思，然自己对她确实无半点男女之情。罢了，等他成婚后，青芝自然就能明白，他不想为此事再多说什么。

　　周氏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院子，云叔也退下去查黄历，准备行程，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云聿和陆嬷嬷。

　　云聿看向嬷嬷，无奈地扯了嘴角笑笑，有些疲惫地抚上额头。

　　嬷嬷慈爱地看着他，温柔说道：“嬷嬷只问一句，郎君可是真心喜欢宋府的大娘子？”

　　云聿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虽不熟识，但对她的感觉与其余女子不同。”

　　“那阿嬷就放心了，宋国公的名声连阿嬷都是听过的，心怀百姓，他家里的小娘子定也不会差。”

　　云聿再次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回到公衙，一晌午不停地检查整理各曹此段时日内的大小事务。

　　因云聿向来铁面无私，眼中揉不得沙子，众人坐在座上，各个全神贯注，战战兢兢地汇报着这一月之内的政务。

　　过了正午，云聿又紧锣密布地安排巡查，各官员都要跟在身后，协同办公。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忍不住想这云聿怎回来的这样早。

　　如此，日子与上京前并无多少变化，云聿仍每日忙于公事，因着一个月的积压，时常要在公衙留到很晚。有时忙至宵禁，索性便在衙中就寝。

　　而沈青芝有意与他赌气，以至两人再未见过面。周氏第二天便已神色如常，与云叔成日地忙着他的婚事。两人虽然在西京完婚，但婚后便要来此生活。该置办的物件，该装扮的屋子，一样都不能少。

　　未过几日，宅子里到处是红布缎子，院里的花灯也改作红灯笼。

　　这一日，天已全黑，各坊内各户人家皆已掌灯，云聿赶在一更天前回到宅中。

　　方踏进外院正门，便看见形容憔悴的沈青芝正坐在堂内，定定地盯着门外看。见云聿背手进来，便猛地起身，将正堂外头栏杆上挂着的红布巾子，扯了，疾步过来，往云聿身上扔。

　　云聿不想与她纠缠，只一个闪身，绕过红布和沈青芝，往屋里走去。沈青芝秉性纯良，平时做事就鲁莽，云聿知这几日积着怒气，懒得与她计较。

　　“云聿！”沈青芝见云聿态度冷淡，气极，哭着对他吼道。云聿并不理睬，自顾自走进堂内。

　　周氏听见她声音，由陆嬷嬷搀着，从后院疾步出来。看着女儿如此失态，周氏忍不住走至沈青芝身前，严肃着脸，狠心说道：

　　“阿娘素知你心事，若聿儿同样有意，阿娘自会满心欢喜。可如今聿儿既已心有所属，阿娘也绝对遵从他心意，绝不会强求。而你如今这样，也不过是让自己难堪，让阿娘难堪。我始终纵容你任性，但你不能连女儿家最后的矜持都忘了。”周氏见女儿此时模样，自然也是心痛，但儿女情长绝不是可争可抢之事。

　　“他不过才见过那宋家大娘子一面，他怎就能清楚地知晓自己的心意？他又如何能知晓那人的心意？如此不是太过草率吗？”沈青芝一边抽噎，一边指着云聿，与自己的母亲争辩。

　　云聿坐在屋中，神色清明，淡淡说道：“无论是谁，也都不会是你，而她，确实是我心之所往！”

　　听完云聿这番绝情的话语，沈青芝终于停止了哭泣，痛苦地，不敢相信地看着一脸淡然的云聿。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就比不过一个刚结识的人。他明明对自己各种包容、疼爱，明明再多的人将家中小娘子送至他面前，他都从未动心。这几日云聿将自己完全忽视，再开口又是如此绝情的话语，难道自己真的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云聿见她神色悲戚，不能自已，无奈说道：“你若想不明白，便同树之一起住在西京，正好陪同树之考科举。”又对正流泪的周氏，温和说道：“望婶婶好好劝慰，聿儿只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更不愿伤了你的心。”

　　说完，便起身回了自己院落。

　　由此，也更坚定了他只要一位陪伴她一生的人就够了，感情之事，实在太过繁琐。

　　等代州的宅子一切妥当后，周氏便带着众人启程回京置办。沈树之因要入京赶考，便也一同去了，云叔一家也前往协助。而沈青芝自那晚之后，再未与云聿说过一句话。此时，也已早早坐进了去往京城马车。

　　乌头门前，周氏温和看着云聿，认真说道：“青芝不过一时想不明白，你不必多虑。婶也绝不偏袒，始终与你同进退。”

　　“我知道的，一路上定要小心！”云聿也不觉得自己心硬，事情总要妥善解决好，他不想家中多事端。

　　车马离开后，宅中又只剩自己。今日休沐，但他必须在自己回京成婚前，将代州政务军事全部安排妥当，回屋换了公服，准备前往公衙。

　　才出乌头门，就见默棘一手抱着酒坛，一手牵着缰绳，笑着往自己这里来。尚未到跟前，就高声喊着：“今日休沐，你穿一身官服做什么？”

　　云聿立在门前，静静等着。待人下了马，也未请人进去，“仍有一些公务要办，要去趟衙门。”

　　“你这小娃娃真是无趣，先陪师傅喝一会儿，再去也不迟！”说完话，便绕过云聿径直往院里去，一边走一边唠叨，“你说这么大官，宅子里也没几个仆人，也不玩乐，这俸钱全藏着掖着，有什么趣味……”

　　话说到一半，进了院子，见院中布置，停下脚步愣住了。

　　“你家那沈小郎君要比你先成婚了？我怎记得还没及冠呢！”

　　云聿往前去开了正堂的门，伸手请他进屋。

　　“今日怎连这正堂门也关上了，云叔那健壮老头呢？”

　　“树之再过段时日也要及冠了，云叔等人刚启程回京城帮我张罗婚事去了。”

　　云聿不顾默棘瞪大的双眼，拿过他怀中酒坛置于案上，又去取了酒盏。

　　等到云聿坐在位子上，默棘才回过味来，也盘腿坐下，看着神色自若的云聿惊讶道：“终于忍不住了？”

　　云聿朝他翻了一眼，给他斟上酒，转了话题：“何时你也试试品茶，这酒喝多了伤身。”

　　“是谁家的小娘子啊？竟撼动了你这寒冬的冰块！”

　　“说了，你也不熟识，不是代州这里的。”

　　“先前我府上宴会，可不乏貌美可人的小娘子有意于你，你可是半点不解风情。为师差一点便要以为你好那男风呢！”喝下一盏酒后，又积极地说道：“到时让你师娘来为你那今后的夫人接风洗尘。”

　　不愿再与他说这些，云聿也不接话，看着他潇洒喝酒的模样，问道：“前番日子，我无意中听见因黄门侍郎李高阳是遥领节度，并州那边想调任你去那边做幕僚，怎没有去？”

　　默棘满脸不屑，“在代州我可是在自己徒弟底下任职，去了并州能有这么舒坦？”

　　“我不也时时盯着你加紧对雁门关城的防御和操练，到并州可能反而轻松些。”云聿对雁门关将士监管极为严苛，而此中要务，皆需默棘调度处置。

　　“胸无大志！是这代州的酒不香？还是这丰兴坊的胡姬不美？”

　　“那想必还是并州的胡姬更美一些！”云聿反驳道。

　　因一会儿还要回公衙办公，云聿并未与他同饮，不一会儿默棘便觉无趣，将酒留下来，表明要下回再来。

　　“要不我也与你一起回公衙瞧瞧，都以为你休沐，忽然见你回去，说不定有好戏瞧。”

　　云聿失笑，他不过是不苟言笑些，又不是阎罗王，“衙里众人办事大多还算妥当，我没事从不发脾气，何况我并非冷血之人。”

　　默棘闻言仰头大笑，“当官的中，你绝对是冷血的！软硬都不吃，总把人往难处上送……”

　　两人结伴，一路又说笑。进了衙门，一张张笑脸见了云聿果真瞬时都严肃了起来。

　　半个多月后，西京宋国公府中。

　　乳娘高兴地小跑进了屋，附在正在给自己里衣绣花的宋韵轻耳旁，轻声说道：“云刺史请的媒人来送日子、纳彩了，国公正在外头接待呢！”

　　宋韵轻停下了手上的活，将针别在里衣上，转身过来问：“我做的那方帕子可有放在回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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