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寄锦

　　话说，三人回到左卫府时，暮色起。
　　“你说什么？”哈达纳喇氏瞠目堂舌地看着小婢女。
　　小婢女倒是面不改色，“大妃，小的句句属实，今儿众目睽睽之下，余科部长嫡子真真打了小爷，好在哈赤爷及时挡下。”
　　“真是他救了我儿子，我自有打算，你下去吧！”哈达纳喇氏倒是很意外：这个努尔哈赤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儿子？这些天我对他的态度这般明显，他难道看不出来吗？不管怎样，好在救了巴雅喇。
　　她是知道建布的武功的，在建州可是卫所的“武力干将”，所以，听闻此事，心里自当是十分心惊，而对于努尔哈赤的举动，她~
　　心想着，一声“阿娘！我回来了！”打断了她。
　　巴雅喇在她面前就如同未长大的小孩，撒着娇拉住她的袖袍，“阿娘，想什么呢？你都不知道，孩儿今日差点就~”
　　看着他腆着脸，不待他说完，“快让阿娘看看，有没有伤到哪儿？”她担忧地拉着他的手，上下顾视。
　　“哎呀，阿娘，我没事儿！”见她这般着急的样儿，巴雅喇赶忙附到。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说着，她长嘘一口气，拉着巴雅喇的手，在炕沿边坐下。
　　巴雅喇半蹲着，像小猫似的枕在她的腿上，仰头说，“阿娘，你都不知道，建布是真的狠心，竟要取了我的性命，我都感受到了他的掌力。”
　　他又开始了，这碎念模式会进行到底的，将头靠在她腿上，“还有啊，努尔哈赤救了孩儿，当时~”
　　他还没念完，她便想证实，“真的是他救了你？”
　　说是证实，其实她是在想看清努尔哈赤的目的，不过，她倒是想不到什么，可能是因为她头脑有些简单，哈~
　　“是呀，我骗您作甚？要不是他及时截住，我真回不来了。”巴雅喇抬起头对上母亲那疑惑的眼神，继而又埋下头，嘟着嘴小声嘀咕。
　　听到他这般回答，她倒是知道了真是努尔哈赤救的了。
　　“您不知道，当时，‘嗖’的一声，感觉一股疾风从我身后而来，待我睁开眼时，他就在我面前。”巴雅喇碎念着。
　　忽然想到什么，又仰头看着她，“哎，对了！娘，我们就不报仇了，反正他都救了孩儿一命，我们就不计较那一日的事情了！阿娘？”
　　被他摇着腿，她拍开他的手，“一天就仇啊仇的，你这孩子，我怎么教你的，小心你阿汗教训你！”
　　他倒是无所谓，反而双眼放亮，兴奋地笑着，“这么说，阿娘不会报仇了？”
　　“我怎么教你的，怎么还说！”哈达纳喇氏，故作矜持地发怒，避开话题。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反正，她的儿子安然无恙。
　　“改日，我定要好好教训那个建布，看他还横行霸道！”巴雅喇孩子气地念着。
　　这话倒是惹着哈达纳喇氏啦，“你这个榆木脑袋！今日都打不赢，你还较劲儿了？都跟你说多少次了，你还惦记着找人打架！”她哀其不争地揪住他的耳朵。
　　“哎呦，疼~疼~嘶，阿娘，您就不能轻点儿吗？”他龇咧着嘴，连忙揉耳朵，“我这不是在增近武艺吗？以后还能辅佐阿汗。”
　　“真是本性难移，我这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她嫌弃地指着他的脑袋。
　　闻言，巴雅喇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得耷拉着脑袋，他才不在意，此刻，他正忙着想怎么才能提高自己的武功。
　　终于到了饭点，他解脱似的坐到座位上，却又规规矩矩，像坐了亏心事似的，在他阿汗面前，他还不敢造次。
　　塔克世位上座，哈达纳喇氏则坐于他右侧，左侧则是乖巧地巴雅喇，还有矜贵的努尔哈赤。
　　不过整个餐桌都沉浸在沉闷中。
　　饭桌上，塔克世正襟危坐，严肃的神色使得一家子噤若寒蝉，只是小口进食。
　　倒是巴雅喇似乎没怎么在意这低温气氛，吃着就开始大口吃饭了，看着哪个菜好吃就夹，“你们怎么不夹这个？这个可好吃了！”
　　在他念着，这一声打破肃静，害得哈达纳喇氏连忙白了他一眼：这家伙，是没有点儿眼力见吗？平时怎么教的。
　　“食不言，寝不语。”塔克世犀利地瞥了他一眼，继续不作声吃饭。
　　努尔哈赤心里噔格尔一声，这饭吃得真是冷清，不过他也不习惯热闹。
　　待塔克世放下碗筷，沉声道，“吃完到我书房。”
　　说完，起身便走。
　　“叫我吗？”巴雅喇好奇地问。
　　“吃你的饭，不是叫你！”哈达纳喇氏不悦地白了他一眼，是个人都知道不是在叫他。
　　“我也吃饱了，你们慢慢用。”努尔哈赤礼貌地放下碗筷，便赶去书房。
　　“你还吃，快去看看，人家一来就进书房！”哈达纳喇氏盯着巴雅喇。
　　塔克世的书房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就连哈达纳喇氏也不能进。
　　看着她那嫌弃的眼神，他不舍的放下碗筷，“我这都还没吃饱呢！”
　　嘟囔着，不耐烦地起来，他无奈地去“偷听”。
　　一进门，努尔哈赤便见塔克世背身立于案前。
　　似乎，他正在忙些什么，进而坐下，伏案书写。见努尔哈赤来，他便放下手中的笔。
　　努尔哈赤叩头，“拜见阿汗大人！”
　　“你来了。”塔克世放下手中的公文，望向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他喊他‘阿汗’，虽然语气上有些疏远，不过他还是很欣喜。
　　努尔哈赤闻言便起身，整理衣裳。
　　见他这起身的举动，塔克世不禁在心里感叹：倒是很像她，不拘小节，我都还未叫他起身。
　　其实，仿佛见到她的样子，他很知足。
　　看他低着头沉默不语，塔克世便沉声到，“你打算如何在建州生活？”
　　“我准备经商，我熟懂汉语，知晓天文地理，我会开辟一条新路线，同中原等天下各地进行贸易，到时定会让世人~”努尔哈赤滔滔不绝。
　　可不待他说完，塔克世浇了他一盆冷水，拿出一幅图，递给他，“你这个构想已经有人实现了！”
　　看见地图上清晰的商业路线，以及各驿站，努尔哈赤黯然：怎么会那么巧，竟有人怎么开放？
　　见他这般失落，塔克世便想挫挫他的锐气，便没告诉他，是谁开通了商路，只不过自那个人不在这世间，现在的商路大不如前。
　　可努尔哈赤双眼忽然燃起亮点，他边走着边说，“那我可以发明一种东西，它可以以蒸汽代替人力生产，从而提高生产力。到时定会促进整个天下的兴盛！”他盎然规划，胸有成竹。
　　塔克世绕到案前，见他一副胸怀大志。
　　塔克世双手付背，走到书架旁，只见他抱着一个有年代感的檀木箱子。
　　努尔哈赤心想：不会吧？
　　塔克世拿着精致的钥匙打开锁，抱出一个模型，抬眼望向他，“你说的可是这个。”
　　“怎么可能？这么先进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努尔哈赤充满了疑惑。
　　“怎么我在东海不曾见过？”他不解地看向塔克世。
　　“发明东西的人早已不在，况且，你认为这么有价值的东西，建州会不保藏？”塔克世语重心长，一副老沉之态，踱着步。
　　“这个人就是你阿娘。你这些想法，她早就在建州实施过了，只是，还没~”塔克世平稳地描述，好像是想到了美好的人。
　　“那阿娘岂不是早就富甲天下？”努尔哈赤惊喜的看着塔克世。
　　“那是自然，这建州的财政库大多半都是她的，你阿娘还建立了女真建州与明的商业友好往来。”塔克世悠悠然吐出话语，细数那个传奇女子的伟大创举。
　　努尔哈赤静静听着，忽然觉得：阿汗一直将阿娘置于内心最深处。阿娘，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竟这般传奇。
　　其实，自他到了东海，他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脑袋始终抹去了什么重要的一段记忆，以至于他只记得母亲的模样，而关于十岁前那些往事就像一张白纸，仿佛他的人生是从十岁开始的。对于母亲，是神秘，是他从未真切靠近的传奇。
　　“你可曾想过成婚安家？”塔克世试探着他。
　　努尔哈赤倒是不遮掩，“我还未想这些，我想立业，以事业为重。”
　　“自古都是安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塔克世听出他的意思，便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路要难走了。
　　“我就不想循规蹈矩，我想先立业后成家。”努尔哈赤直视他的目光，不虚地表达自己的见解。
　　“你这倒是同一个人十分相像，不过你还是考虑过成家的。”塔克世严肃地看着他。
　　“现有一门亲事，你将会娶海西叶赫格格为妻。”一番铺垫后，塔克世直入话题。
　　闻言，“我不娶，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努尔哈赤急忙反抗，他已经心有所属，就算没有那个香案少女，他也不会娶那种攀权附势的人为妻。在者，他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掌握自己的人生，这种媒妁之言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哦，叫什么名字？”塔克世倒是稳住阵脚。
　　“这个，孩儿还不知道，不过我会很快找到她的。”努尔哈赤有些遗憾的回答着。
　　塔克世目光对上他无所畏惧的眼神，背手走到窗前，“你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还敢拒绝这门婚事，实话告诉你，这门婚事是建州卫卫长赐的，你答应或不答应都得娶！”
　　塔克世这毫无退让的态度没有让他退缩，“反正我不娶，不管谁赐的婚！我的婚姻我有权决定。”
　　建州卫卫长，他是听说过的，不过，他不会牺牲自己的幸福去附上权势。
　　塔克世也不想逼他娶自己不喜欢的人，其实，他幸福就好，不过~
　　塔克世背身立于窗前，窗外夜的浓黑显得他孤寂，时光仿佛给了他不少惩罚。
　　他沉声到，“此事以后再议，你回去吧。”
　　“阿汗大人早些歇下。”努尔哈赤鞠礼，走出书房。
　　“还睡，人都走了！”哈达纳喇氏纤细的手指敲着巴雅喇的头，“让你办件事儿都办不好！”
　　倚在柱子旁的巴雅喇因为睡姿的“奇怪”，揉着脖子，睡意正浓，眯着双眼。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哈达纳喇氏期望地问着。
　　他昏昏然站起来，“啊！可以睡觉了？”
　　“睡、睡，就知道睡，除了比武就是睡觉，你还知道干些什么。”哈达纳喇氏不满地看着他。
　　见他这副样子，她气得差点吐血：这都什么时候了，只知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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