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刀

　　太阳挂在最高空，似是倦了，沙上的热浪也似是倦了，没有声响。北落想，这应该是韩宿轻轻说出来的话却听起来如此响亮的原因吧。

　　“我出刀，便是出刀，与常人无异。”韩宿丝毫不在乎对面两位的目瞪口呆，还补充道，“我从小还不会练气时，便会挥刀。所以之后练成习惯了，也就不要用什么气力了，都是好玩儿。”

　　北落惊愕地看着漫不经心的韩宿嘴一张一开，说出了天下习武人连想都不敢想象的话。

　　江湖里凡是有个正经师父领进门的人都知道，练武，先从练气开始，万事万物皆以气为基，体术，金钟罩，轻功，皆是靠着一口内力撑着。

　　但是如今，天下最快的刀却说不要用气，只要机械的挥刀，便能练到常人都看不清楚的高度。就像在讲腿残疾仍然能跑的很快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你是怪物吗，”北落看着半天说不出话的母亲，缓缓吐了一口凉气，“你可真敢玩哈。”

　　“怎么你不要砍我手指了？”韩宿好像不在乎自己还能不能动内力，又开始打趣道：“正好我也中毒了，开干吧，皱皱眉头就不是个好男人。”

　　虽然北落不知道皱不皱眉和好男人有个什么本质联系，但是还是开始后怕，想想之前自己的飞扬跋扈，这踢别人手指的狠人不会当场灭了自己吧，一想到这就又开始哆嗦。

　　”过来。”一声厉喝下的北落又一哆嗦，天下第一刀的关门弟子这毋庸置疑不容拒绝的语气，隐约间带着几分薄怒。

　　哇，我还是个孩子啊，北落头皮发麻绞着手指挪到韩宿边上。

　　“对不起……”北落手心传来一阵滚烫，语速徒然加快“您大人有大量，求……”

　　“我腿坐麻了，扶下我。”

　　“……”

　　北落扶着韩宿随着宋子书来到了后院。一眼便是看见了那孤零零粗糙的坟冢。

　　宋子书看着自己亲手垒起来的土，不禁想起两人年轻那会，意气风发，总以为世界是自己的，不需要任何理由，仿佛自己永远是无敌的。

　　可看着这坟冢，宋子书埋老头的时候没有落泪，此时却是不禁潸然泪下，却背着两人没有哭出声来，连抽噎声都是隐忍着。

　　“老了，我们都老了。”颤抖着，她说。

　　身后北落扶着韩宿要缓缓坐下，时不时还要先站起来一点再又往下沉。

　　落北一阵无语，强烈怀疑这人在玩自己，但是她没有证据，又带着点心虚，便也半千半就着韩宿。

　　“好了，你也勿要戏耍她了，”宋子书隐晦的擦干了眼泪，平复下心情，转过身来笑道：“她自幼便是送往洛殇那习武，常年待在山上，说起来还算个没怎么出阁的闺女呢。”

　　“娘……”

　　北落一撒手，韩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噗通一声吓了两人一大跳，看来这腿还真是麻了。北落连忙扶他，怕韩宿又要生什么幺蛾子。

　　“可是江湖人称剑无痕的洛殇”比起坐在地上，韩宿似乎更加在意这个人。

　　“是的。”

　　“老头之前一直想要与他一战，说天下只有洛殇值得和他决斗，其他人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韩宿解释道，“可惜，我现在除了挥刀，其他已经与常人无异。”

　　“你现在内力全无了？”北落还是不敢相信，这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不应该是天大的噩梦吗，面前这人好像也就是有点遗憾却没有要死的冲动啊。

　　“散了散了，荼靡花毒不见彼岸便是无解。”韩宿见小丫头扶她的手滞在空中，似乎还没听懂，不由得翻了翻白眼，麻利站稳找了张凳子坐下来。

　　“彼岸以气为引，一动气就见了彼岸，见了彼岸就是要死了，不散等死啊。”

　　好嘛，感情之前什么腿麻了都是在玩她。北落忍着眼皮跳动。

　　“哼，那自然是好。”北落瓮声瓮气的回击着。

　　“怎么说话呢，”宋子书看着他们有些头疼，“韩宿说说你现在具体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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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宿院子里算是空了，但小镇上唯一的酒楼加旅店却格外的热闹了。

　　“韩竹，你是最后一个呆在那的人，说说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又响起，只是这次变的有气无力没什么生机。

　　“滚，你有个什么资格使唤我。”

　　“魔音部那两位太怂了吧，刚放完狠话扭头就走，杀手堂没有你这种败类。”走在门槛上，脸色苍白的唐默倚着门框揶揄。

　　“好似你没走一样。”黑暗中一道人形暗影加入了讨论。

　　“我走是因为我知晓没刀，也知晓他活不过接下来的刺杀。”

　　“话说韩竹你怎么搞的，好歹也是韩家现在的家主，连一个普通人都杀不了。”

　　“……”

　　韩竹苍白着脸听着他们听着他们一言一语，觉的脑子都要炸了，脸皮抽动看着被踩扁了踢给自己的大拇指，刚止好血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谁他娘说他是普通人的。”韩竹冲着他们吼了一声。大厅静了静。

　　“诶呦，怎么韩家又硬气了，我们毒部还没教训够你们”

　　“噗，我说老韩，你这被砍了手指冲我们暗部发什么火，我们暗部最年轻有潜力的都交代在那了，你给我放尊敬点的。”

　　魔音部因为太怂了还是没有说话。众人又开始吵吵嚷嚷，仿佛他们的主题就是争吵。

　　“咳咳，”一个声音不大咳嗽声却止住了他们，顿时房里安静了下来，一位年轻人走了进来。

　　一袭黑袍，脸色苍白。他看起来要比争论的各位都要年轻，当然不包括魔音部那两个小娃子。但是却也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话一个字。

　　毕竟，这最年轻的杀手堂刑罚长老不是浪得虚名。一人独入七星门总部，杀了孩子女眷，连婴儿都未曾放过，面对三个长老去的围攻，击杀一位，重创两个再顺利脱身的成绩是所有人都不敢轻视的。

　　而大杀四方的理由竟然是不小心走到了他们总部，所以杀手堂的人都是颇为忌惮这百无禁忌的刑罚长老，魏晨。

　　刑罚长老，拥有自主刑罚权责，虽然也得按照规矩办事，但是人死了，也就没人再有什么异议了。

　　“让我们来理一理，”魏晨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顿时一道道眼光移向了那个角落，“魔音部的两位你们逃了，唐默坚持自己下了毒而韩竹的手指却被砍了，还有暗部的人提前暴露能力不够先死了。各位，我说的有错吗？”

　　他每说的一句话便如一把重锤击在众人的心上，如果先前是靠自己的威名来打压众人，现在列出罪状，就是要开始行使刑罚长老的权责了。众人开始担心接下来要杀鸡儆猴，而自己就是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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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边韩宿却还在一脸轻松的说着听的人都不平静的事。

　　“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韩宿摊了摊手，看着北落“不过嘛，估计我还是能跑过你的，话说你轻功也太烂了点，老远就听到你脚步声，还带喘的。”

　　被人戳中短处，北落一阵脸红，这事儿师父不是没有说过，但是因为早上要睡懒觉实在起不来轻功也就这样落下了。

　　“那个张老头……”北落正好心有疑惑，也借着这个机会岔开话题。

　　“你说与张老头的故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韩宿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是师父说的。”

　　“你师父说的，就是真的？”

　　韩宿闭了眼，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停了一会，却又接着说。

　　“众生本无罪，奈何道不成道，则礼乐崩坏，度人无果。”

　　韩宿抿了抿嘴唇，“这也是师父说与我听的。”

　　见北落一脸茫然，宋子书觉得自己该说话了。

　　“那接下来你什么打算？”宋子书听完沉吟许久，还是平静下来开始谋划后续。

　　“主动送刀。”韩宿却说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宋子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旋即两人看着一脸茫然的北落，不禁摇了摇头。

　　韩宿心里即刻下了定义，这姑娘，傻的。

　　北落看着韩宿用一种莫名其妙，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自己，还不忘控制着表情对韩宿笑了笑。看得旁边的宋子书直摇头，开始后悔把自己女儿交给剑无痕那宅山上不出来的老头了。

　　“今天江湖上几大势力全都得罪遍了，再不交刀，估计我不死也得死了。”韩宿看着面前这傻姑娘还冲着自己笑了，翻了翻白眼给她解释道：“之前如果交出去了，便没人会相信这刀是真的，虽然鬼刀是真的丢了。”

　　说着宋子书递给了韩宿一把用黑绸缎包裹的刀，韩宿展开绸缎，露出里面的刀，看向宋子书，她自然明白韩宿什么意思。

　　“工匠已经送走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其实最保险的办法是杀……”

　　“此事不会改的，”韩宿摇了摇头，拿着这把刀冲着北落晃了晃，“这把刀现在就是鬼刀。”看她那迷茫的眼神，韩宿知道自己还得费口舌和她解释。

　　“你是想问之前为什么不把刀交出去是吗因为毕竟我也是天下第一刀的关门弟子，要是这样随随便便交出去，那只能说明这刀是假的。但是经过一夜的震慑，他们便知道我已又不交刀的资本，不会随便来扰。”

　　“那为何你已有能力不交，现在你为何又要交出去？”

　　“诶，我这不是中毒了嘛。”

　　“那你又为何早就提前让娘打好了假刀你，是故意中毒的？”

　　“是，也不是。”

　　这一套转下来落北更加迷茫了，什么是也不是，她觉得自己回山里和师父拼命都没这么累的。

　　“好了，我来解释与你吧，韩宿你先看看刀像不像，”宋子书看着女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这模样可还真是少见啊，不由得莞尔一笑，

　　“先前不交刀，是因为交出去也会被找麻烦怀疑是假刀。而后经过一夜的据守再中毒再被迫交出鬼刀，江湖人皆会信是因为韩宿为保命而迫于无奈交出了刀，即使是不信，也不会再找这样一个各路高手都没有解决的人物的茬。”

　　“那我要是还不信呢？”

　　“问得好，但是拿刀的那位大侠必然是不会承认自己被骗的，接下来便是各路认识夺刀罢。这样一争一送，重心便由刀的真假变成了夺刀。到时候传开了，不信也得信了。”

　　“好一个阴谋啊。”

　　“不不，这是阳谋。会有聪明人怀疑，但是越聪明，越知道自己的怀疑没有用处。”

　　“所以见面那天，他便与我谋划好，要我配合他演这样一出戏。之前的一切都算是在计算之内，我们也想到了一定是荼靡花毒，早早备好了解药，但我们却未曾料想到这唐家唐默改制了这荼靡花毒。”

　　“为什么能想到一定是荼靡花毒？”

　　“因为，此毒十年前改变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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