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后来，我等你来

　　沈弈知道林欢繁离开了是在送她上学当天的那个晚上。
　　他给林欢繁打电话。
　　电话通了。
　　但，没有人接。
　　－
　　“老师，您好。”沈弈第二天一早赶去蓝岸大学，找到辅导员办公室，尚且还礼貌地对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道，“我想问一下大三年级法学专业生林欢繁，她昨天返校，但我昨晚给她打电话没人接通，我想知道她人现在在哪？。”
　　“你是？”中年男人抬了抬眼镜。
　　“她家人。”沈弈捏紧指尖，竭力让自己开口的语气冷静。
　　“她家人？”中年男生目光怀疑的看着他，语带疑惑：“那她出国留学了你不知道？”
　　话落，一片沉默。
　　沈弈瞬间僵住，浑身冰冷，似乎连血液也结上了冰。
　　他的瞳孔骤缩，眼眶通红，内里全是不可置信。
　　他的冷静一秒倾数崩塌，那些伪装出来的什么狗屁礼貌、冷静在这一刻全部都被撕碎，连同他这个人也变得摇摇欲坠、支离破碎。
　　“你说什么？！”
　　他三步并一步冲过去，隔着厚实的木桌，一把拽住中年男人的领子，厉声道。
　　中年男人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眼里流露出惧意，“我、我说她……出国留学了。”
　　“……”
　　沈弈猛地松手，慌乱地转过身不小心撞倒了挡路的椅子，他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疯狂往外跑去。
　　“考研要是考上了，会去别的城市读书。”
　　“要一个人在外面待很久，我怕到时候自己会不适应，所以想提前试试。”
　　“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啊？”
　　“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不理你。”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会很想你的。”
　　“……”
　　脑海里争先恐后涌入欢繁和他说的那些话，仿佛她的离开早有预兆，而愚笨如他没能发现。
　　沈弈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发着抖，不停地摇头，试图甩掉这些可怕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不知道该跑去哪里，他找不到欢繁，绕着蓝岸大学到处找，能找的不能找的地方他全都找了。被人追着骂，被人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通通不在意，但他全都找遍了，没有林欢繁。
　　他停在校园路中央，大喊林欢繁的名字，像个神经病一样被路过的人围看。
　　沈弈停下来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好几下也没能拿出来，他突然觉得挫败，蹲下来伸手遮住了眼睛。
　　良久之后。
　　他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慢慢拿出手机，视线已经变得模糊，有水落下来打湿了手机屏幕。
　　按照通讯录的顺序按打，第一个是陈齐。
　　“齐哥，你、你有没有……看到欢繁？她是不是去找你了？”
　　“没有啊。”那头的陈齐疑惑，”发生什么了？”
　　沈弈没说话，挂掉，按下一个。
　　“叶星姐，欢繁是不是在你那儿？”
　　“没呢，咋啦。出什么……”
　　挂掉。
　　他又重新拨打欢繁的号码。
　　没人接。
　　再拨。
　　拨不通。
　　反反复复十几遍后仍是同样的结果。
　　俞越。对了，还有俞越。
　　绝望之处忽然露出一点希望，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忐忑不安地给俞越拨去电话。
　　“喂？”
　　“俞越，欢繁去找过你对吧！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什么？”
　　“我求你，求你告诉我她在哪。求你了。”
　　“我没见过她，她……怎么了？。”
　　沈弈抹了把眼睛，他像个走丢的小孩子一样无助，哽咽道：“我找不到她。”
　　他重复着：“我到处都找了找不到她。”
　　那头的俞越愣住，许久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快一米八的男生在林荫路上蹲着哭，崩溃了一样，哭得止都止不住。
　　“小弈。”
　　有人喊他，沈弈抬眼，模糊中看到纪曜绛高大挺拔的身影，男人大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哭了？”
　　“小叔。”沈弈猛地拽住男人的衣服，揪得很紧，他颤声开口，“欢繁不见了，我找不到她。”
　　纪曜绛看他半晌，拿出西装外套里的手帕给他擦掉眼泪，淡然道：“别哭了，她只是去了更好的地方生活。”
　　沈弈闻言紧盯住他，“小舅，你知道她去哪了是不是？”
　　纪曜绛不说话。
　　沈弈这时候还不清楚真相，否则他根本不会向对方求助。
　　他扔下所有的尊严，拽着男人的胳膊，不停哀求：“求求你，小舅，你告诉我她去哪了……”
　　“告诉了你想怎么样？”纪曜绛淡声反问，“想去找她？”
　　沈弈愣了一秒，直点头。
　　“我告诉你沈弈，你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纪曜绛拉他起来，凑近他耳朵边压低声音道，“你觉得她会喜欢一个偷看她照片亵.渎她的男生吗？”
　　沈弈睁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
　　“她离开了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纪曜绛不紧不慢继续道，“我这是在帮你沈弈。”
　　“小舅，我错了，这件事是我不对。”沈弈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语无伦次道，“我可以跟她道歉的，我可以一直给她道歉的，我会努力求得她原谅的，我真的会努力的！”
　　“回去吧。”纪曜绛无动于衷，丢下三个字转身要走。
　　“小舅，你告诉我她在哪吧。”沈弈紧紧拽着男人的裤脚，跪在地上，死死抓住不放，“你告诉我吧。”
　　纪曜绛朝后看了一眼，两个又高又壮的男人走过来，一人架住一边把男生带上了车。
　　沈弈上车后还在求着纪曜绛，纪曜绛不为所动，男人淡淡的，一句话不说，任由他闹。
　　男生最终失了控，话里带上十足的狠意，他红着眼，厉声质问男人，“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这是我的事情，纪曜绛，你他妈凭什么这么做？！”
　　十七年的文明教育在这一刻出现裂痕。
　　纪曜绛皱起眉，额头上暴出青筋，他强忍住怒气，喊了停车。
　　招手下了按住男生的命令，让人给他打镇定剂。
　　没过多久。
　　沈弈安静下来，一切也都安静了下来。
　　……
　　沈弈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他房间的床上，他翻身下床要冲出去找人，后一秒纪曜绛就命人把他抓回来，给他的房门上了锁。
　　男生闹了整整五天五夜，不吃不喝，疯狂砸东西，砸到后面手上全都是血，抬都抬不起来，昏倒在了地上。
　　纪曜绛终于肯放他出来。
　　但男生一出来就跑出了别墅到外面拦车，往机场的方向去。
　　他的一双手肿胀不堪，连出租车门他都需要司机帮他打开，即使他已经这样了，他也还是要去找林欢繁。
　　然而他的身份证被纪曜绛没收了，他办不成护照，他哪里也去不了。
　　他在机场里从白夜坐到黑夜，从黑夜再到白天。
　　等来的不是林欢繁，等来的只有纪曜绛的捆绑，镇定剂和再一次的囚禁。
　　后来纪曜绛没了耐心，给他办了休学，把他彻底关在了家里。
　　沈弈开始以性命威胁要纪曜绛放他出去，把他的身份证还给他。
　　但他斗不过纪曜绛。
　　纪曜绛的一句，“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觉得我会怎么对林欢繁？”
　　就让他丢盔弃甲，扔掉破玻璃，扔掉小刀，扔掉了自己。
　　沈弈整整被关了两年。
　　刚开始的时候叶星、陈齐、方可舒以及俞越和程易据都来看过他，但他们对于林欢繁的离开连自己都劝服不了，更别说劝他了，之后沈弈就不再肯见人了，他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
　　两年里他都是靠滴葡萄糖液加上被人强喂饭吊着一口气。他暴瘦了30斤，从120多斤瘦到只有90多斤，身上除了骨头和皮，看不见一点肉。
　　枯瘦如柴，不过如此。
　　男生的身体越来越差，三天两头感冒一回，一感冒就是发高烧，烧得迷糊了还在喊林欢繁三个字。
　　清醒的时候，他不再开口同别人说过话，他就好像一个活死人。
　　只有病了，他才会发出声音。
　　却也仍只有林欢繁的名字。
　　－
　　纪曜绛请了很多的心理医生，但都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男生根本不配合，再厉害的医生也拿他没办法。
　　男人别无他法甚至想过找林欢繁回来，但他联系林欢繁国外的学校，邮件回复说早在一年前女生就离开了，他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而这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了。
　　到了第三年，沈弈走出了房间，他好像恢复了正常，不再闹也开始同意吃饭，纪曜绛尝试放他出来一次，他也不再跑去机场，但他仍旧不跟任何人说话。
　　到了第四年沈弈的情况好转了一点，不再经常自残，但还是拒绝交流，也还是不会笑、不会哭。
　　这就导致他去上学仍是不大可能的事情。纪曜绛只好像他小时候一样给他请了家庭教师，家庭教师只负责讲，听与不听都在沈弈自己，男生身体非常不好，有时候上课上着昏倒了，有时候刚开始上他就趴着睡着了。
　　22岁的时候他才学完高中的知识。
　　男生23岁时，病危进了急救室，医生下了数次的通知后他又挺了过来，挺了过来是因为纪曜绛拿了欢繁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一串叮铃铃响的风铃。
　　他把风铃放在男生耳边晃给他听。
　　告诉他林欢繁回来了。
　　－
　　沈弈醒来时满心只有这件事，隔着氧气罩睁着一双黑沉期盼的眼到处寻找想念至极的人，然而并没有找到欢繁。
　　知道纪曜绛是骗他过后，沈弈再次陷入了极致的沉默中，有时候坐着什么都不干，就只看风铃能看一天。
　　这几年来，程姨因为心疼他掉过很多次眼泪，老人家的眼睛已经不太好了，纪曜绛于是又请了两个保姆，一个照顾沈弈，一个照顾程姨。
　　欢繁离开后第七年的跨年，沈弈收到了一条短信。
　　——小弈，新年快乐。
　　他是大年初一醒来时看到的信息，看完根本握不住手机，手一直在抖，他按照这个号码拨了好几遍才拨对，通了，没人讲话。
　　“回来吧。”他哑着嗓子道，“我求你了。”
　　没有等他说完，电话啪地一下被挂了。
　　新年第一天充满喜气的清晨，沈弈昏死在房间里被程姨发现，送进了医院急诊室。
　　后来呢？
　　后来的沈弈再也不像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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