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后来，我等你来

　　叶星的生日会如期而至。
　　前一晚她就把礼物放在了书桌上，以便第二天直接带走。
　　躺在床上盯着礼物看了一会儿，还是有些烦恼，说来她这几天都在为送叶星什么礼物而烦恼，叶星什么都不缺，送什么好像都有些多余，不合适。
　　选来选去最后挑了块表，表盘后她特地请人刻了“夜星”二字，叶星若是戴了，必然会看到这两个字，她会不会好奇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她忍不住作出这样的猜想：叶星摆弄这块表，无意间发现这两个字，皱了点眉头，对此充满好奇。
　　其他的例如叶星只是无波无澜，她不去想，因为可能性太大了。
　　第二天上午去了趟书店，下午睡了会觉五点多起来化了个精致的妆，换上新买的套裙和长到脚踝的大衣，拎着包和礼物就出了门。
　　走出小区，一辆车开到面前，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容威探出头道，“林小姐，请上车。”
　　后座的窗户紧闭，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直觉沈弈应该就坐在后座，她绕到副驾驶座，发现拉不开车门，容威下了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弯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无法，只能坐上后座，坐在了男人的身边。
　　沈弈自她上车就在盯着她看，车子开动了好一会儿，他还在看，看得她不自在，只好主动问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想要跟容威坐在一起？”男人语气不悦道，说着还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驾驶座的容威。
　　容威：“……”大冬天的起了一身冷汗。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她无奈：“我没有。”
　　“你有。”男人控诉道，“要不是车门锁了，你现在已经坐在副驾驶座了。”
　　二十八岁的沈先生，在喜欢的人面前骨子里还像个孩子。
　　“……”这话听得她哭笑不得，“那你要怎样？”
　　“请我吃饭。”沈弈说。
　　“没问题。”她答应的爽快。
　　容威开的速度不慢，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车子开入地下停车场，稳稳停好，容威先下车给沈弈拉开车门，男人整理好西装袖口，抬脚下车。
　　她一个人落在车里，这种聚会想想也知道是没有人会穿大衣来的，她打算脱了大衣，结束后再回来穿上。
　　沈弈绕到她这边的车门，刚拉开车门，就看到她在脱衣服，两个人皆是一愣。她不自在地先避开了目光，反观男人无比坦然，还探身进来把她脱了一半的大衣又给她裹上了，淡声解释道：“离聚会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风大会冷。”
　　她想了想，还是挣扎道，“也不远，冻一会儿没事的，我这样穿过去太奇怪了。”
　　沈弈不接话了，就这么近距离的沉默地看着她。
　　她只好妥协，穿着大衣下了车。
　　－
　　宴会场内开了中央空调，温度适宜。
　　进门后有不少人的目光看过来，沈弈拉着她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她脱掉了大衣，男人扔给容威让他找地方放好，结束了再送回来。
　　离正式开席还有半个小时，俩人找了位置坐下，有人举杯来找沈弈，男人坐着没动只举了举杯，意思一下地抿了口红酒。
　　前面来的人他都是这样应付的，一个两个还好，这都第五个了，她也觉着奇怪了，等这敬酒人走了，坐过去道，“我一个人坐这儿没关系的，你去吧。”
　　“万一有人来搭讪你怎么办？”男人转头淡淡道。
　　“……”她反应过来，好笑道，“能怎么办，当然是拒绝啊。”
　　“嗯。”沈弈点点头，说，“那我也不去。”
　　“……”
　　随着时间后移，来的人增多，她开始不受控制地紧张，手掌心出了汗，跟身边的男人说了句“我去趟卫生间”拿过包起了身。
　　水龙头流下的水是温热的，她冲了好一会儿，用纸擦干，又对着镜子补了下妆才走出卫生间。
　　可能是刚刚不小心，裙角被捋了一点起来，她伸手抚平，抬眼就看到了出口尽头的高大男人。
　　黑色挺括的西装，额前的头发尽数被捋到后面，锋利的侧脸，修长的双腿交叉在一起，他整个人懒懒地靠在身后白色的墙壁上，手指间夹了根香烟，口中正吐出一缕绵长的烟雾。
　　她屏住呼吸，脚下一步也迈不出去，完全僵硬住了。
　　只呆呆地看着那个人。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热切，男人注意到了，也朝这边看了过来，这一看他完全站直了，意识到什么，猛地用两指掐灭了香烟，烟灰滚烫，把两指有指纹的那一块烫黑了。
　　边上有人经过，不解地看了一眼他们两个。
　　她忽地回过神来，低下头，右手捏紧裙子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经过男人时，她恍惚眼眶湿润了，但她没有停下，而是缓慢又坚定地与他擦肩而过。
　　她感觉得到身后的男人正在看自己，她不知道那目光中含了些什么。
　　她挺起胸膛，活像个要去披荆斩棘的女战士，头也不回地大步逃离了他的视线。
　　这模样堪堪维持到她走过转角，全身的力气好像被一秒抽掉了，她几乎站不住，只能扶着墙壁慢慢地走着。
　　……
　　都已经过去十五分钟，生日会已经开始了他还没回来。
　　沈弈失去耐心，扔下酒杯去了卫生间，搁门口给她打电话，打通了却没人接。
　　他又给叶星拨过去，照样没人接。
　　沈弈一边告诉自己要冷静，一边还是慌乱地到处寻找，结果在卫生间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
　　手机响起来，他顿了顿接通，那头容威的声音带了一丝不确定传进耳里：“沈总，我刚刚看到林小姐好像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
　　容威上完卫生间出来正好看到了那俩人对峙的模样，他本来想着出来帮忙，结果就看到那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毕竟是自家老板在意的人，他有些不放心就跟了上去，看到那俩人像是说了些什么，然后就上了同一辆车。
　　容威久久没听到电话那头有声音，但他就是能感觉得到男人濒临爆发的愤怒，于是他选择安静地等着男人的指令。
　　良久，才听到冷冷的一句：“调监控，找到那辆车，跟上去。”
　　“是。”容威应下，又听男人道，“把车钥匙送进来。”
　　－
　　车窗外街景热闹，她从上车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即使脖子很酸了，她也没有转过头来。
　　她没有想到俞越会跟上来，并且站在自己面前恳切地问，能不能谈一谈？
　　谈什么？
　　没什么好谈的呀！
　　可是她看着面前这个她曾经那么那么喜欢的男人，喜欢到一而再鼓起勇气想要去表白的男人，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一刻，她甚至还不自主地摸了下右脸。
　　她怕他看见自己那虚无的伤疤。
　　她点了头。
　　男人嘴角似乎带起了笑，跟少年期间一笑会露出牙齿的笑不一样，这是成年人惯性一扯就能生成的客气笑容。
　　这会儿她坐在车上却有些后悔了，说要谈话的人从上车到开车七八分钟过去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她透过车窗的倒影去看，看到男人面无表情。
　　俞越不说话，她较劲似的也不打算主动开口。
　　像是有感应似的，她这边刚想完，就听到男人开了口，“这些年还好吗？”
　　“……”她顿了顿，“还好。”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沉默，既然他都开过口了，她也不在乎那么多了，直接道：“俞越，如果是要说当年的事，没那个必要，我都忘了。”
　　“……”俞越转头看了她一眼，看她的长发，看她现在的模样，看她说这话时张张合合的嘴巴，最后收回目光，低声道：“对不起。”
　　话音还未落下，她已用手捂住脸，十六岁那一年的回忆席卷而来，她毫无抵抗之力。
　　夕阳西下，他同方可舒告白，“方可舒，我爱你。”
　　期中考试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借用一下。”
　　她掉下桥，病房里，他对自己执拗道，“还是想和你打一场篮球。”
　　盛夏的午后，他们无意相撞，他无意的一句，“林姐姐好啊。”
　　“……”
　　“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对不起。”

　　他们的故事始于他对别人的一句告白，而故事的最后也由他用一句“对不起”亲手做了了结。
　　十一年前，她离开前，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再也不要遇见他。
　　然而漫长的十一年过去了，在她以为这个人真的如她所愿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时，他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他对她说对不起。
　　俞越，你想得到什么回答呢？
　　话语从指缝中溜出来，她给自己做了一场彻底的结束，“没关系啊。”
　　我说没关系啊，是原谅也是远离。
　　前面是红绿灯，他停下车，转头看过来时她已经放下了手，黑夜隐藏了她脸上的悲伤，男人未发觉异常，又道：“关于拨错电话那件事……”
　　那是她最想从脑子删除掉的一段记忆，那个还打算说“我也喜欢你”的自己活脱脱就是个傻子，她出声打断道，“放我下车！”
　　俞越被她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准备说点什么，又听她道，“绿灯亮了，前面找个地方放我下来。”
　　后面有人在鸣笛，俞越只好启动了车子，见她瞪着自己执意要下车，俞越把车开到了路边，刚停好她就拉开车门下了车。
　　俞越立即也下车，绕过去，她只穿了一件薄长裙，风毫无阻拦地吹到皮肤上，这样不管不顾地跑下来受冻实在是任性。
　　他伸手拉住人，放低了声音道：“外面冷，上车吧。”
　　她挣开俞越的手，说的话冷漠疏离：“还请俞先生注意自己的行为，你和我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俞越皱了眉头，手上的力气也变得更大，“先上车再说。”
　　她忍不住了，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俞越！”
　　俞越被她这一声喊地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她因此甩开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坐你的车，我觉得不舒服！”
　　“……”俞越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冷得吓人，他连说了几声好好好，我知道了。
　　他双手死死地攥紧，手背上青筋凸起，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说是他多管闲事了，说不坐就不坐吧。
　　可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难过。
　　像是下一秒就会哽咽。
　　俞越抹了把眼睛，盯了她片刻，然后用力拉开车门上车，启动引擎，扬长而去。
　　车身在眼前越来越模糊，她眨了眨眼睛，眼眶还是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滴落了下来，她踩着一双高跟鞋漫无目地沿着路边走。
　　没走一会儿，全身都冻麻了，她把双手放在嘴边哈气取暖，又抹了抹眼睛，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大桥。
　　她看着眼前这座漂亮坚固的桥，全身的细胞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就是这座桥让她摔了下去，让她变成自我厌恶的模样。
　　如果没有那一场事故，这一切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但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只有现实。
　　现实残酷。
　　她朝桥走了过去，她站上了桥，她打了桥，桥是死物，不会痛，不会因为她这点力量受到伤害，反而是她整个右手都肿了。
　　她盯着自己红肿的右手掌，慢慢蹲下来，头埋进膝盖里。
　　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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