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后来，我等你来

　　［不怕辣，不怕酸，不怕苦，怕丑。］

　　她惊讶地看向他，意识到什么抿紧唇，强装镇定道：“没有。”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摩擦不停，用力到泛红，将她的紧张显露无遗。
　　男人移开眼，也不拆穿，只降下车窗对外面吩咐道，“程叔，回别墅。”
　　“是。”程觅拉开门坐上驾驶座，驱车离开。
　　“谢谢。”欢繁低声道，随即垂下头，脸侧散开的头发一瞬间彻底挡住了她的神情。
　　她今天这一系列面对镜头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会做出来的反应——她应该不慌不忙，从容不迫，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来应对，因为这不是件多大的事，可她应付不来，她不知所措，她像个从没上过台表演的孩子一样局促不安。
　　这十一年其实并没有让她变得多强大。
　　“谢什么？”沈弈不解道。
　　她胡乱抹了一下脸，对这个问题有些反应不来，“就…刚才……”
　　“我并没有帮你什么。”沈弈淡淡道，“我不过是给了你一瓶可乐。”
　　她愣了一会儿，说，“那谢谢……你的可乐。”
　　沈弈点点头，“嗯。”
　　随即阖上眼睛，开始休息。
　　谢什么？
　　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
　　程觅直接把车来回了沈家别墅，在他帮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忙后，她没有办法再拒绝说自己要下车要回家。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程姨闻声赶出来，老远看到她就喊，“欢繁回来啦。”
　　“嗯，程姨，我回来了。”她应着，伸手抱住老人家。
　　程姨已经老了，头发大都白了，身子骨看起来也比以前瘦弱很多，岁月到底不饶人。
　　但程姨又跟记忆中没多大差别，仍旧把她当作小孩，笑着喊她“欢繁。”
　　“小弈说你今天要来，我还不信，不过我又想着万一你真来了，会不会想要吃我做的饭。”程姨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所以我就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你可一定要多吃点。”
　　“好，我保证多吃点。”她听话道，哄得老人笑的更加开心。
　　两个人一起搂着进屋。
　　跟在后面的男人接了个电话也进了屋。
　　吃的是中饭，程姨和程叔都没有上桌，她和沈弈两个人面对面沉默地吃着饭。
　　程姨刚开始还会站一旁讲讲话什么的，之后因为腰疼就回了房。家里请的其他佣人今天被吩咐不用过来，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声音。
　　屋子里有些热，沈弈脱掉外套，解了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
　　他把外套搭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去夹菜，脖子上的吊坠从领口掉了出来，碰到瓷碗发出“叮”的清脆一声响。
　　一轮弯月晃进了她的眼睛，她顿住手上夹菜的动作，盯着那月亮看，那月亮晃啊晃，陡然被男人抓着一把塞进了衣服里。
　　“我吃饱了。”沈弈突然起身，拿过外套匆忙上了楼。
　　她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搁下手里的筷子，靠上椅背。
　　慢慢地笑了。
　　他还戴着，她送他十七岁的礼物他还戴着，她说不出自己知道这件事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只是被人这样重视和放在心上。
　　她不可能毫无波动。
　　－
　　现在还是十月份，天气微凉，院子里的花三三两两都谢了，只有几棵桂花树上的小桂花还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沈弈站在窗口边，鼻间都是桂花香，他手里捏着一颗糖。
　　领口的扣子进房后就被他扣上了，白色衬衫藏住了胸口前的那轮明月，也掩饰了他那颗慌乱的心。
　　然而只是掩饰，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疯狂加速，他捏了捏糖纸，犹豫半晌却没有剥开，揣进了裤袋里。
　　“嘭嘭嘭……”
　　房间门被敲响，他顿了顿，绷住脸恢复成一贯的面无表情，坐到沙发上说，“进来。”
　　她在餐桌前坐了一会儿，收拾好桌子和碗筷，想着时间不早了，就上楼来跟沈弈道别。
　　听到里面冷沉的声音，她拧开门走进去，抬头就看到沈弈目不转睛地在看她，她垂头缓步走过去，刚要开口说回家的事，就被男人打断道，“什么时候搬过来？我叫程叔去接你。”
　　“……”她怔愣住，十一年前她离开时就没有想过再搬回来，“小弈，我住的挺好的，不用……”
　　“不是说只是出去上学吗？”沈弈盯着她，冷冷的道。
　　“什么？”她诧异。
　　“你不是说你是去上学吗？”沈弈已然愠怒，手掌死死按住沙发维持着即将濒临崩溃的理智，不容拒绝道：“明天，我让程叔去接你。”
　　“小弈！”她骤然出声。
　　这一声彻底惹怒了沈弈，他站起来逼近她，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现在多少岁了吗？”
　　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你知道你已经整整离开十一年了吗。
　　“对不起。”她低下头，认真地跟他道歉，但是，“我不会搬过来的，我先回家了。”
　　她说完转过身大步离开。
　　她又一次要离开自己，意识到这点，沈弈满腔的暴怒褪去只剩下害怕，他跑过去拦在她面前，一把搂过她死死地抱住。
　　她毫无防备被他抱进怀里，男人用了十足的劲儿，挣扎不开。
　　沈弈开口的声音带上乞求，“你别走。”
　　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她抬起来要推开他的手又放下。
　　须臾，又抬起，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沈弈啊。”
　　“你走了……我会死的。”沈弈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声音染上了哭腔，眼眶通红，之前伪装出来的镇定此刻不堪一击全数崩溃。
　　这不是假话，她要是再离开，他真的觉得自己会死。
　　他几乎是掐着她的骨头抱住她，太过用力，疼得她皱了眉。
　　哪有人会因为没有另外一个人就要死了呢，她一直都不相信会有，别人说万一有呢，她也不相信万一。
　　但沈弈抱着她，这个她曾经照顾过七年的男人——他从一个单纯男孩慢慢长成十八岁的俊朗少年，再到现在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男人，他紧紧抱着她，把所有的害怕不安坦露在她面前。
　　哭着跟她说，没她他活不了，她只觉得心揪着疼，也开始怕那个万一。
　　“房间是干净的吗？”她轻声开口，对他妥协道，“我回来住几天。”
　　沈弈愣住半晌，而后慢慢反应过来，蹭着她的脖子点了点头，嗓音干涩，“干净的。”
　　－
　　第二天一早，程觅开车去了她住的小区，帮她把行李箱拿上车，然后马不停蹄地带她赶回了别墅。
　　她还是住原来的房间，房间也还是原来的模样，就好像被人封存起来了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保存的完好无损。她其实不大记得房间里具体都有什么物件了，但能回想起来的几件东西摆放位置都不曾变过。
　　拉开窗帘，她深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然后打开带来的行李箱开始收拾衣物，程姨做好了早饭来叫她，看她在收拾，也来帮忙。
　　“程姨，你先去吃。”她劝道，“我这一会儿就好了。”
　　“没事，两个人弄一下就弄完了。”程姨把衣服抖开挂在衣架上，笑着说，“等下吃完早饭了还要帮小弈收拾呢。”
　　“？”欢繁愣了一秒，“小弈的衣服都是您给他叠的吗？”
　　“没有，他请了人固定时间来打扫卫生和折叠衣服的。”程姨说，“只不过他说今天要搬到隔壁的房间，我想着能帮点忙是点。”
　　“小弈之前一直不住在隔壁吗？”
　　“嗯，你走……”程姨顿了顿，“那之后他就搬到了书房旁边的客房去住了。”
　　“……”
　　她沉默了一瞬，还是问出了口，“程姨，我走之后，小弈这些年还好吗？”
　　“唉。”程姨叹了口气，像是想到过往什么不好的事情，整张脸都苦了，“这么多年，小弈都是熬过来的啊。”
　　老人原本还要接着说，却被一道略微严肃的声音打断了，“程姨，吃饭了。”
　　“好……好。”程姨连忙应着，把手里的衣服挂进衣柜里，离开了房间。
　　男人却还站在原地，她关上衣柜的门，转头对上他的目光。
　　“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
　　“嗯。”
　　她走了过去，两人并肩一道下楼。
　　因为吃得慢，沈弈吃完了，她的碗里都还有一小半。男人并不先离桌，也没有催她，只闲散地靠着椅背，目光偶尔停留在她身上，感觉到她不舒适了又自然地移开。
　　她加快了点速度吃完饭，拿过水杯喝了口水，盯着对面的人道，“我吃完了，先上楼了。”
　　沈弈点点头，“嗯。”
　　－
　　今天早上出门化了妆，现在到这儿来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出去，她回房后先卸了妆，然后坐在沙发上翻看带过来的有关法律方面的书籍。
　　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完一页，索性放下书，闭上眼睛休息。
　　“咔哒”一声，有人拧门走进来，猜得到是谁。
　　她没睁眼去看，来人坐在了她的旁边，沙发陷进去一块，却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听到声音，她感觉得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热烈又□□，迫使她不得不先开了口，“怎么不回房午睡？”
　　沈弈没说话，直接歪倒在她身上，枕着她的双腿闭上了眼睛。
　　她僵住，双手抬在半空中不知道往哪儿放，过了会儿，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松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看，明明已经是二十八岁的男人了，睡着时却又跟八、九岁的时候一样温和无害。
　　年少时的沈弈精致漂亮，谁看了都要夸两句，如今的沈弈脸部轮廓仍旧精致——鼻梁又高又挺，嘴唇有点薄，睫毛密长稍微合眼就会扫到皮肤，只是到底还是染上了些成熟，眉宇间总露出疲态。
　　他说他喜欢她，她不太敢相信，她的脸部是有缺陷的，尽管已经看不太出来了，但也算不上很漂亮。她的性格也不够好，内敛怯懦，不善言辞，她出国这么久交到的朋友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还绰绰有余。
　　“看什么？”沈弈忽然出声，清透的双眼紧盯着她。
　　她一顿，来不及收回目光，只好承认了，“看你。”
　　“帅气吗？”沈弈淡声追问，“跟你想象的有出入吗？”
　　这话说得有些不符合他年龄的小孩子气。
　　“很帅。”她说。
　　沈弈似是笑了，抬手挡住脸，“你也很漂亮，跟我想的一样漂亮。”
　　“……”
　　她一瞬间僵住，这样的夸赞让她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却让她欣喜万分。
　　她想说谢谢，又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嗯，嘴角的笑容高高扬起，憋都憋不下去。
　　“陈齐昨天给我打电话问了你的情况。”沈弈动了动嘴唇又道，“我没有明确回答。”
　　“嗯？”她拿过一边的手机，“他的号码改了吗？”
　　“我手机里有，你直接回拨过去就行。”沈弈掏出裤袋里的手机给她，“密码是0918。”
　　电话拨了几秒就通了，“喂，沈弈。”
　　“陈齐，是我。”
　　“啊？哥？”陈齐惊讶道。
　　“嗯，是我，听小弈说你给他打过电话……”
　　“嗯，昨天罗陆打电话跟我说你回来了。”陈齐说，“但是我又没有你的号码，就试着给沈弈打过去了，哥，你真的回蓝岸市了吗？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在…”她看了一眼沈弈，顿了顿，“我现在在家。”
　　“那我去找你。”陈齐说，他一脚踹掉身上的毯子，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匆匆跑进卫生间，“你等着我。”
　　“那就在以前常见的那家奶茶店见吧。”
　　“啊，那家店早关门了。”陈齐愣了一下，“要不在五中见？”
　　“好啊。”她说，挂电话前好像听到陈齐那边传来了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没听错的话应该是程易据的。
　　刚放下手机，躺在腿上的男人的目光就跟了过来。
　　“我送你过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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