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说

作者:苏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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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狼心


      泥泞山道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慌乱地往前跑着。这个姑娘,便是玉荷。她的心里越来越觉害怕,天已暗了下来,她虽从小长在山野,走惯山路,可单身一人走在夜色里,还是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暗淡的月色洒了下来,玉荷只能将路辨个大概,凭着感觉往前走。她不明白,江篱为何突然如此坚持,非要将自己赶下山去,哪怕再住一晚也不成。更何况,明明还有一条近路,为何又要舍近求远?前几日刚下过雨,路并不好走,玉荷却被恐惧笼罩着,走得比平日快了许多。
      前方一团黑影忽然闪过,玉荷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在地上,手中的包袱却是落了下来。她急忙捡了起来,顾不得拍去上面的泥渍,往前迈了几步,又想起方才那个黑影,犹豫起来,究竟是否还要前行。
      那个黑影却又闪了出来,玉荷以为是鬼怪,吓得一声尖叫,扔掉包袱,转身夺路而逃。眼前却闪过一个亮光,接着耳边便听到金属相击的声音,火花四溅。玉荷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吓得浑身止不住地颤动,心里不禁埋怨起江篱来,若非她,自己又何苦弄得如此狼狈,甚至今夜便要命丧于此。
      想到伤心处,玉荷的泪已流了满面,只是金属敲击声却是突然去了稍远的地方,那个黑影也来找她麻烦,玉荷胡乱擦了泪水,抬眼细看,却见面前有两人正缠斗在一起,两人剑花乱舞,身形交错,暗夜里看不分明。
      玉荷突然听见了江篱的声音,大声地催促道:“玉荷,快跑,快下山去。”
      玉荷也不知是江篱真的来了此处,还是自己太过害怕,脑中出现了幻觉,当下身上便有了力气,爬起身来,不及细看那正在打斗的两人,提着裙摆,直往山下跑去。
      其实玉荷听得分明,那个声音,正是江篱,她一剑挑开刺来的剑,大喝一声道:“颜碧槐,你未免太过狠毒。”
      那打斗之人听得江篱的喝声,停下手来,阴笑道:“想不到,我竟着了你的道。江篱,你何时,也会动如此的歪脑筋?”
      “为了保住玉荷的命。我便知道,你必定会追赶出来,赶尽杀绝。”
      颜碧槐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极为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在江篱看来,便如一具死尸一般,毫无人性。
      “只是我未曾料到,你让她走了这条道,我原本以为,她一胆小怕事的女人,必定会挑那近路走。追出几里路,方才想明白。”
      “那个时候,你便应该知道,我设了这个圈套等你上钩,为何你还是执意不肯放过玉荷,你难道未曾想到,我会出来劫你的道?”江篱朗声道。
      颜碧槐的眼中像是要滴出血来,恶狠狠道:“事到如今,我便说予你听。所有进得赤梅庄,见了我面的人,都不能活着出去。你现在放走了她,改日我便会去她们村子,将所有的人都杀光。你这么做,非但不是帮她,反倒是害了她和她的乡人。”
      “你,”江篱有些语塞,“为何你非要如此执着,那些人,根本威胁不到你,你又何苦非要如此?”
      “因为天下之人,都以为我死了,若让人知道我还活着,江篱,你说那会如何?”颜碧槐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江篱只觉心中发冷,这个男人,歹毒的程度远远超过她的想像。她原以为,玉荷逃走后,只要她能说服丁莫言不再追究,颜碧槐便不会有所举动。她一直以为,颜碧槐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丁莫言的指示。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丁莫言远没有颜碧槐来得嗜杀,眼前的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自己。即便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就算见了他,又能如何?可是,他是如此小心谨慎,便连那样细小的可能性,都不愿意让它存在于世。
      “那那个蓝衣女子,还有那个乡野大夫,是不是……”江篱有些问不下去,她的心中,已知道结果了。
      “没错,他们都被我杀了。”颜碧槐坦言道,“便连那天找上门来的几个村夫,第二天也被我给杀了,他们村里的人,没一个能活过那天。”
      “那玉荷呢,她不是你去村里挑来的?若照你所说,她的爹娘和村人,岂不是早已死在你之手?”这只是江篱的猜测,只是在她看来,颜碧槐绝对会做这样的事情。
      颜碧槐倒是放声大笑了起来:“我办事,自会差人去,何须自己动手。江篱,你未免操心太过,连别人家的事情也要管上一管。我方才的话你未曾听见吗?她的父母此时尚在人世,只是,因为你的多管闲事,他们只怕都要去见阎王!”
      江篱此时已下定决心,今日不管如何,必要杀了颜碧槐,他若不死,便要有更多的人遭殃。这个男人实在太过可怕,他的心理,已不是一个正常人所有的那样。为何自己与他相识这么多年,竟没认出他真正的一面?
      江篱,看到的,便一定是真实的吗?江篱的耳边响起了叶白宣的声音,他总是对她说这样的话。是她太过愚蠢,还是世人都太过虚伪?像颜碧槐这样戴着面具生活的人,究竟是多还是少?
      江篱刹那间有些恍神,直到颜碧槐刺出的剑已挥至面门,这才出手挡下那剑,整个人往后飞去。
      她看着手中的剑,紧紧地握了一下,却一下子扔在了地上。风吹起她的衣袖,此时的江篱,手无寸铁,周身却升起一股强大的内力,护卫在四周。颜碧槐的剑刺来,便觉砍在了铜墙铁壁上一般,又被弹了回去。
      江篱的杀意越来越重,右手并排两指,看着颜碧槐,没有丝毫的犹豫。今日,她要用他父亲教她的抽魂指,亲手结束掉这个男人的性命。
      颜碧槐看出了江篱的意图,有些慌乱,他没有料到,才这么些日子,江篱的抽魂指已练到如此地步。此刻的江篱,在他眼中看来,竟与丁莫言极为相似,她的眼中,没有一丝往日的软弱,反倒强硬地让人心颤。
      颜碧槐将剑举至胸前,看着江篱如鬼魅一般飘至自己面前,一股劲气打在手上,自己竟不自觉地松开了手,那剑便掉落在地。再看江篱,右手两指已伸出,直往自己身上点去,眨眼间已到了胸前。
      颜碧槐大惊,想要后退,却不知为何,明明空无一物的身后,竟像是筑起了高墙,让他无路可退。他大叫一声,运起内力,要与江篱硬拼,整个人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给吸了过去,身体轻得好似落叶,随着那股力飞至半空,砸在树杆上,摔落在地。
      江篱却身形敏捷,瞬间又闪至颜碧槐面前,依旧不肯饶他。颜碧槐脑中已乱,不及思考,想要使出飞凌掌,却见一个身影从头顶飘下,钳住江篱的右手,一把将它拗至江篱脖子,不让她再有发力的机会。
      来的人便是丁莫言。他出手救了颜碧槐,却也未伤江篱分毫。
      江篱受制于他,方才浑沌的思维似乎清晰了起来,内力慢慢收回,眼里的杀气也渐渐退去。她像是做了一场梦,对于如何出手要杀颜碧槐这一过程,竟已记不清楚。
      “江篱,你忘了我的话了?”丁莫言脸露怒意,骂道,“你功力尚未精进,岂可随意催动内力使出抽魂指?”
      江篱只觉周身乏力,涌上一股睡意,却还是奋力挣脱了丁莫言的制肘,退至一边,愤然道:“今日我若不杀颜碧槐,明日只怕玉荷村里的人,便都要成他手下冤魂。”
      丁莫言挑了挑眉,问颜碧槐道:“此话怎讲?你真要杀那些村人?”
      颜碧槐死里逃生,余悸未平,听得丁莫言问话,只得老实点头。
      丁莫言却未追究他的杀人动机,只是对江篱道:“你放心,村里的人都不会死。若是他们死了,我便亲手将这畜牲杀了,可好?”
      这话虽是对江篱所讲,实则却是将压力施在了颜碧槐头上。他如此聪明,自然一听便明。
      江篱听得丁莫言的保证,这才了然,只不屑地望那颜碧槐一眼,不再说话。她知道,颜碧槐不敢轻举妄动,尽管他可以趁着丁莫言昏厥之际杀他百次千次,可是,他还是如同狗一般地留在他身边,像是完全听从他的吩咐,不敢逾矩。
      应该不仅仅是因为父子关系吧?江篱心道。颜碧槐若念父子之情,便不会隐姓埋名,掩藏身分,从不让人知道他与丁莫言的关系。也不会二十多年从未理会过他的生死。如今他这般大献殷勤,必是有所图谋。
      江篱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她躺在床上,彻夜难眠。丁莫言虽武功盖世,无人能及,却不是一个会耍心机的人。他太过高傲,很多时候,简直有点自负,他从未去想过别人心中动的歪脑筋,而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他的武功不废,这个世上,便没人能算计得了他。
      可是江篱却看得清楚,颜碧槐的心思如此之重,难保他有一天,不会向自己的父亲下手。他能派人杀死自己的妻子,必定也不会对丁莫言手下留情。现在玉荷已走,自己呢?是否还要留在此处?
      她想走,自从来到此处之后,她无时无刻不想走。可是,她却总是被内心的犹豫给牢牢地牵绊住。现在的她,要趁着丁莫言发病,从颜碧槐眼中逃走,已不是一件难事。可是,玉荷虽已离了赤梅庄,命却还握在她的手中。若是丁莫言醒来,发现她逃走,只怕第一个遭殃的便是玉荷。
      她与那姑娘,只在一起待了不到一月的时间,却已是有了感情,她硬不下心来,为了自己,舍弃他人的性命。
      更何况,她的心里另有所想,她对于颜碧槐,已越来越感好奇,她甚至有些期待,急于想知道,这个家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什么时候才会出手,出手的时候,又会做出怎么样让人吃惊的举动来?
      江篱整夜想着这些,神智越来越清醒,越发地难以合眼,便下床穿衣,出了房门,自处走走。
      她自小练武,胆子自然比一般姑娘要来得大。这赤梅庄里荒屋不少,她病了多时,早已没了那闲心功夫,将它们细细打扫。此时却是来了兴致,只因她忽然想证实一些什么。
      她虽在很久之前,便否定了丁莫言偷了云庭刀这一事实,但那毕竟只是她的一时所想,事实究竟如何,她不得而知。丁莫言的屋中,她自然搜寻过,一无所获。那些日子,借着打扫屋宅,她也用心找过,除了误打误撞,找到那本抽魂指的秘籍外,便是连云庭刀的影子都未见过。
      这把刀有个如此神秘的传说,甚至与江山都有关联,这让她不得不好奇。若颜碧槐是个如此深沉之人,他坐上三生门掌门之位,必定对这刀有所研究。莫非他已在那把小小的匕首里发现的什么,才会如此精心地布置一个假死的局?他是试图获得些什么呢?
      江篱边想边往庄子内里走去。那片破屋,她从未去过,便连通往那里的路,都杂草丛生,几乎要将青石路给淹没。
      江篱踩着那厚厚的草,慢慢地走着。这杂草走在脚下,竟没有丝毫的尖利触感,便像是被人踩过多时,已很顺从地倒伏于地。
      江篱像是整个人被刺了一下,一下子跳开了几步,蹲下身子,伸手去摸那草叶。果真如心中所想一般,这草必定在最近被重物压过,而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人走过。
      这庄内,除了她,谁还会有心思走来此处?江篱两眼微闭,只想了片刻,便又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去。一路上,她便专挑那柔软的草丛而走,不多时,便停在了一间破屋面前。
      天色太暗,她看不清楚这屋子的模样,依稀只觉无甚奇特,便同这庄内多数屋子一般样。她推门进去,屋内漆黑一片,看不清摆设。
      江篱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接着便传来几声细微的□□,她立在原地,刹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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