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初恋世界

　　一中的元旦晚会按照惯例，还是在三十号的晚上。一中上下几千名师生，包括高三的苦逼学子在内，都可以在他们学校那号称全省第一的大礼堂里尽情狂欢。
　　舞台正前方的一道面光照射过来，两侧十六台中焦聚光灯作为辅光，将整座礼堂笼罩在强光之下，晃得几乎睁不开眼。在进去的一瞬间，林霄华就闭上了眼。
　　这时面前忽有一道阴影覆盖——“怎么了？眼睛疼？”
　　林霄华睁开眼睛，原来是一本小册子挡在眼前，隔绝了炫目的面光。他扯了扯唇角，冲梁唯尔解释道：“我眼睛不太适应强光。”然后随着人群到了座位上。
　　俆冕阳一面指挥着他们入座，一面感慨：“这就是你们最后一次当参与者了，等下学期一完，升了高三，就只能在最远的看台上一边看书一边瞟两眼舞台了。”
　　转过头一看，嚯，确实，两侧看台上的高三前辈们人手一本书，这会儿都还没开幕，眼睛已经贴在书上了。
　　不过也不是只有高三的学子们这么勤奋，梁唯尔眼睛往旁边一瞥，叹气：这小同桌怎么就这么爱学习，恨不得住书里一样。
　　当然，带书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临近期末，二班大多数学子都很有紧迫感，就连田竺司雅丁思齐这些性格活泼坐不住的也揣了本书，这会儿正搁腿上呢。俆冕阳都看笑了：“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一看腕表，时候也差不多了，就指挥着班上这群熊孩子收拾东西，一起去后台。
　　二班众人原本以为他们那个反串剧本的服化道已经够魔幻了，万万没想到，刚绕过大舞台，就看见了群魔乱舞现场。
　　坦克女仆丁小胖捂住蕾丝裙边，发出感叹：“我以为我们够丧心病狂了，没想到隔壁班还能来个全员露脐装……下头还他妈都是短裙……”
　　吕荆川眼角不住抽搐，简直想重金求一双没看过性感小胖在线诱惑的眼睛。然而他也没好到哪儿去，赵随坤掰了掰他的蕾丝发带，语调惊叹：“你还别说，川啊，你这女装简直能打99分，不开口谁看得出来你下面带把——”
　　然而他们的互相伤害终止于看见林霄华的一刹那。
　　这年头，女装真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锦城这地界，熊猫楼那一圈转过去，别说女装大佬，满大街都是角色扮演爱好者，转角撞上一杰尼龟红皇后都不稀奇……什么奇奇怪怪的打扮都不值得多看几眼。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就能不震惊。
　　负责化妆的是班上几个女生，司雅和田竺都在其列，这俩姑娘笑嘻嘻地捧着他的脸，力道之大连当事人挣都挣不开，好像全然忘了几个月前她们连转个头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在林霄华的强烈要求下她们倒是没在林霄华脸上作画，涂好水乳后就来了个自带高光的隔离和一层防晒，粉底液和眼影腮红都没上。然后拿着只肖似铅笔的眉笔加深了眉色，顺带画了个内眼线，在眼尾处微微上挑。
　　完工后的司雅啧啧感慨：“梁哥没说错，美女就是美女，美女不分性别……我那两百大洋买的眉笔自己都没舍得用，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说着还左右端详了一番，更加满意：“真好看。”
　　田竺一向比她收敛，这会儿却还是吞了口口水，捂着鼻子道：“真……挺好看。”
　　林霄华：“……这个应该不算夸奖。”
　　他扯了扯头上的假发，只觉得镜子里的人怎么看怎么怪异，却不经意对上了镜中身后一众人的目光。
　　“……”他这回承受力好了很多，看见这群妖魔鬼怪也淡定了不少，甚至能直视一会儿要扮演“公主”身边的胖瘦女仆的丁思齐和吕荆川了，“看我做什么？”
　　后台的灯光不比大厅里，却十分衬人，明亮的光打下来，为略显干枯的假发镀上一层光泽，分出几点星星落在那双眼睛里。
　　他回头看这群人，顺带毫无心理障碍地搂了搂裙摆，露出里面的校服裤子，目光转向这群人里唯一没辣眼睛反串的梁唯尔：“怎么了？”
　　梁唯尔顺了顺呼吸，走到他身边，十分自然地挤开了俩姑娘，不怕死地吹了个口哨：“你太好看，大家看呆了。”
　　他没有正经角色，就被老班打发去COS背景里的树了，妆都免了，这会儿还没换衣服，身上还套着校服，两手撑在林霄华肩膀上，笑得牙不见眼。
　　“好看？”林霄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对长相的美丑感官一向淡薄，除了面对极端如这群伏魔大会跑出来的妖魔鬼怪，其他时候都不怎么敏感。
　　他没留意梁唯尔过于亲昵自然的举动，侧首朝镜子里看了一眼——他本来也只是普通人长相，女装更是奇怪，哪跟好看沾边。
　　梁唯尔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借给他整理假发的当口，轻轻道：“明天陪我去水榭华亭，你答应了的。”
　　林霄华向后仰头，这个姿势不太舒服，“那是你自说自话。”
　　他们两个说话间，田竺已经捂着鼻子倒进了司雅的怀中。
　　司雅大惊：“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怎么搞的？”
　　“……他、他们两个。”田竺脑袋埋在司雅怀里，闷声闷气道：“校草和校花儿的组合冲击太强……”
　　不仅是她，其余几个看热闹的这会儿也不太好。丁思齐望着林霄华的脸，咬起了小手帕：“同样是女装，区别怎么这么大……”
　　他旁边的吕荆川看着他，嫌弃地想着，女装的区别大不大暂且不论，但你就算不换女装，冲你那一肚子的可乐火锅，你跟人家的区别就已经挺大……
　　他们嘻嘻哈哈一阵，外头已经表演完了几个节目，按抽签顺序，五班过了就是他们。俆冕阳目送了五班上台，开始催促大家做最后准备。
　　靠近舞台时，音箱里震荡之声撞进耳膜，林霄华疑惑地投去一眼，惊讶地发现主持人中居然有陈小绫和周泽庭。头顶的光投射下来，两人面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看不出丝毫异样。
　　那天陈小绫和杨羽说话，不会就是……
　　“加油。”错身之际，梁唯尔悄然捏了捏他的手，眼睛里荡着笑，“校花儿。”
　　墨绿色的长裙拖曳过舞台，声浪山呼海啸般汹涌而来，顶光吊杆上的灯光斜汇于舞台中央，漆黑的空旷世界里，只有这里闪烁着耀目的光。
　　他在这所谓的王子与公主的故事里并没有什么台词，甚至戏份也很少，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在明亮的光下成为焦点。至少这一刻，梁唯尔那声戏谑的“校花”已经不再是一句调侃，哪怕他静静地站立在一旁，也没人能将惊叹的目光从舞台上那团浓绿上移开。
　　上帝的珠宝散落一地，落了颗精致的绿扣，点缀在漆黑颜色里。
　　林霄华在王子和女仆的翻译腔对话中，余光投向不远处的“大树”。恰巧的是，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也在看他。
　　他们还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却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下流泻出几分心绪。梁唯尔的眉眼笼罩在阴影下，显得深邃沉郁，目光在空中汇聚成一线，两头连接着灼热暗燃的心。
　　这里是舞台，他们在心底重复，对视也只能是瞬息。可惜理智和冲动难免会有矛盾，越是盛大，越难压抑。
　　到后来，他们也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这几分钟时光的了，回过神后耳中只听见一声房门上锁的“咔哒”声，然后就是擦过耳垂的嘴唇，还有后颈灼热的呼吸。
　　林霄华怀里还抱着那条墨绿色长裙，却抵不开贴上来的胸膛，梁唯尔的鼻息越过几缕假发穿入他耳中，有轻微的瘙痒。
　　他们十分自然地接了个吻。
　　这不是第一次了，林霄华的身体也本能地没有抗拒，只是他们刚刚离开舞台就匆匆忙忙跑来一处空房间，外面还有不少人的谈话声，他实在很难说服自己继续纵容下去，唇边涎水蜿蜒而下，用力推开了梁唯尔。
　　林霄华用纸巾擦了擦下巴，看着梁唯尔竭力平复着喘息，用手背拭去了嘴角的湿濡。
　　“……胡闹什么。”他别过眼，声音也放得很轻。
　　梁唯尔嘴角一列，餍足地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抱住林霄华——这一次没有任何激烈的举动，只是最简单纯粹的拥抱。
　　“确实不能胡闹了。”他喃喃自语，“再胡闹，我又忍不住了……”
　　林霄华没听清他的话，定了定神，又听梁唯尔提起了明天聚会的事。
　　……其实他心里未必有多排斥，但是总觉得别扭。
　　林霄华每次不自在就会转移话题：“元旦回来就是最后一次月考，这次月考还有家长会……”说着自己也有些停顿，家长会跟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梁唯尔果然道：“我怕那个？”
　　他磨了一阵，林霄华始终是模棱两可的态度，等兜里手机响起铃声，他们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溜出来多久了。
　　回归班级队伍的时候，一群人叽叽喳喳围着他们说话，先是疑惑他们去干了什么，被梁唯尔一句“尿急”搪塞过去，又开始揪着林霄华夸。
　　林霄华性子偏冷，回答起来也很简短，但这并不妨碍这群同学的热情，还有人感慨：“说真的，别说校花，我觉得什么实外二中乱七八糟一堆学校加在一起，也找不出两个好看成这样的了……”
　　“哈，那必须的，刚刚还有几个同学来问我这是不是转学生呢！说我们班藏着个校花级别的大美女，把张可妍她们都比下去了！”
　　当事人举手，“别cue我，平平无奇张可妍，班花之位我可担待不起。要我说，班花这位置不一直在林霄华头上嘛。”
　　田竺咳嗽：“对，我还记得刚开学那会儿，梁唯尔就单方面推举林霄华当咋们班班花来着……”
　　她说的是钢笔事件时，梁唯尔上五班搅混水时候的鬼才发言。
　　不说骚王梁唯尔，林霄华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此时面不改色，翻开了腿上的复习笔记，低头时却是无奈地笑了笑。这时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悄然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半搂在了怀里，“看什么呢？数学题？”
　　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几乎不分彼此，身边就是亲密接触的同学，而身在话题中心的他们，却在众人中间做着这样亲昵的举动，大胆又隐秘。梁唯尔更是借着讨论的功夫，将下巴搁在了林霄华肩头，语气也带着微妙的笑意。
　　他们就在众人中做着情侣间的举动，但无人知晓、无人妨碍。
　　赵随坤说到兴处，转头就看见他们两人黏在一起的样子，一脸疑惑：“喂喂喂，干嘛呢？讲题也不用这么近啊。”
　　林霄华一怔，就听丁思齐同时扭过头来，“害”了一声：“多稀罕啊，人家同桌关系好呗。”
　　“可不。”司雅跟着附和，然后小声嘀咕：“你别说，有时候我觉得他们两个明明隔了好几米远，却莫名感觉黏黏糊糊的……”
　　这话题在众人的嘻嘻哈哈里很快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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