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初恋世界

　　进宫这件事，对梁唯尔倒也不算很陌生了。走完大概流程后，他甚至还能笑着冲熟悉面孔打招呼，笑着问：“怎么没见当时那位唐警官了？”
　　“他早升上去了——你严肃一点！”年轻的警察先生绷着一张脸，装模作样训斥了几句，还是没能抑制住内心的感慨，“行家哈，除了最开始的两下，其余每下都打在了里头，外表看起来就是轻伤，不验伤都看不出来。”
　　林霄华朝梁唯尔看了一眼。
　　梁唯尔笑了笑。
　　梁唯尔目前还是个未成年，父母都在忙，无暇管这边的事，他姐姐接了电话，跟民警进行了沟通，最终同意了协商赔偿。
　　鉴伤报告上袁俊松除了表皮擦伤外只有小范围皮下血肿和轻微脑震荡，并不影响身体机能，属于可自行修复范围，判别为轻微伤。梁又灵先是把弟弟骂了一顿，继而又撂下狠话，让他不准插手过问，她来解决。
　　梁唯尔笑嘻嘻地说了句：“谢谢姐。”
　　那位年轻的警察了解原委后还没忍住多说了句话：“你这是冲冠一怒为红……朋友啊。”
　　林霄华本人默不作声，梁唯尔盯着他侧脸，慢慢笑了：“没什么，两肋插刀嘛，我自愿的。”
　　等两人终于走出去的时候，天色又昏暗了下去。梁唯尔望着天色，心里还在想，这天气真像小姑娘的心情，阴晴不定得很。
　　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时，林霄华突然开口：“梁唯尔，你不用这样的。”
　　梁唯尔停下脚步，两只插兜的手慢慢掏出来，交叠抱在胸前。
　　“我不是想指责你。”林霄华说：“但这堆破事，本来应该与你无关，你没必要非把自己搅进浑水。”
　　“什么意思？”
　　“无论是我家里的事，还是南一中……”林霄华半垂着眼，似乎在斟酌用词，语气也很低缓，“本来都与你无关的。”
　　梁唯尔打断他：“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
　　林霄华顿住。
　　他知道吗？
　　他……该知道吗？
　　林霄华轻轻抽了口气，语气难得不太自然：“你的父母……怎么不来？”
　　“……他们啊，忙着呢。”
　　梁唯尔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却又选择了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我爹铁了心打算把一生都奉献给国家，我妈做生意的，具体做多大的生意我也不知道，她也从来不跟我说。我只知道她成天忙着满世界飞。打小他们就不管我，这种小事，问都不会问的。”
　　说着他又笑了一下：“我倒没怨他们，毕竟他们是真的忙。”
　　林霄华没说话。人各有难处，他早知道梁唯尔内里有着与外表不同的一面，听了这话，也只是轻轻呼了口气。
　　但下一刻，又忍不住去打量梁唯尔的眉眼。
　　这个人实在太外向、太开朗了，他的存在就像小太阳，无论何时都是笑着的，能逗人开心的，但其实他也有并不那么开心的时候。
　　只是他从不诉诸于口而已。
　　这世上有难处的很多，大多将三分苦难表现为十分怨愤，眼前这个人却截然不同。长期被父母忽视，他不可能半分感触都没有，十个纨绔阔少里少说有七个是因为父母的忽视而选择放荡的，但梁唯尔好像始终都是这样，清醒而通透。他一个人孤零零长大，本质上就没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高阶层人员。从首都来了西南念书，一心读公立，也从来不提自己家境，不屑仗势欺人。人嘴贱又骚，但是三观情商一直在线，没有沾染上太子党们普遍有的臭毛病。
　　梁唯尔，梁唯尔……
　　梁唯尔突然回头，与他四目相接。
　　梁唯尔就这样，逆着光，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唇线绷得很紧，眼睫根部不可抑制地轻微发颤。
　　林霄华屏住呼吸，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然而他终究迟了一步，手腕被另一个人紧紧攥在手心，下一刻，阴影倾覆下来——
　　十几岁的男生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和荷尔蒙，一个吻也可以投入百分百的热忱，林霄华刚表露出一点推拒之意，对方的牙狠狠啃在他下唇，留下一道深刻的牙印。
　　林霄华吃痛之下，用力推开了他。
　　他刚想说话，梁唯尔幽深的目光已经投射下来，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校花儿，我没闹，我不信你感受不到。”
　　林霄华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冷淡道：“你现在并不冷静，我想你需要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下。梁唯尔，你喜欢的不是我。”
　　“不是你？”梁唯尔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再说一遍，我喜欢的不是你？”
　　他从鼻腔发出很轻的笑：“校花儿，我只喜欢过你。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听到这样的话，林霄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茫然。
　　三个字、不喜欢同性、有过绯闻女、跟他关系很近……
　　确实近，因为……就是他本人。
　　就是他本人。
　　“你不喜欢周泽庭？”林霄华轻声问。
　　梁唯尔瞪大双眼，“周泽庭？什么周泽庭？有他屁事？！”
　　“……”林霄华又轻轻地问：“那你，确实不是直男？”
　　“谁他奶奶的是直男，老子弯得跟回形针一样！啊不对，我原本不是弯的，但是我对你可以是弯的！就是因为遇见了你，我从性向到脊椎到眼睫毛都是弯的！”
　　他说着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校花儿。”
　　高大的少年死死抱住他的同桌，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闷声道：“我都成这样了，你还怀疑我是不是认真的，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梁唯尔的这张嘴都为林霄华笨成这样了。
　　怎么还会不是认真的呢。
　　他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一个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左胸口里的那颗心在为谁跳动。
　　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说出口，就去争取，不管结果如何，反正他不当坐以待毙的懦夫。
　　跟林霄华比起来，弯了就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总归只有怀里这个人，才是他想要的真实。
　　林霄华吸气：“梁唯尔，你真的不冷静。”他试图跟身上挂着的这人讲道理，“同性恋不是玩玩的事。”
　　梁唯尔闷声闷气：“谁说我要搞同性恋了，我不搞同性恋，我就想搞你。”
　　“……”
　　林霄华居然不合时宜地有点想笑。
　　但是他最终只是说：“这只是误会。我们不合适。”
　　“我就问你，刚刚我亲你，你觉得恶心吗？”
　　“……我不觉得恶心，我特别开心。”梁唯尔对他说：“你看啊，你也是单身，我也是单身，你没谈过恋爱，我也没谈过恋爱，我们为什么不彼此造福，内部消化了呢？”
　　林霄华：“……？？？”
　　虽然他在这方面迟钝了些，但他还是觉得这逻辑好像不太对。
　　面对这没脸没皮的人，估计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梁唯尔到底在说什么猪话。
　　“你也不恶心的，对不对？”
　　梁唯尔再度亲了上来。
　　林霄华再度大脑空白。他没有梁唯尔高，但是两人身高差也不大，梁唯尔稍一俯身，他微微抬头，就能撞上嘴唇。
　　这个吻比第一次来得意气地多，更偏向孩子气的证明和试探。梁唯尔的校服上隐约有干爽的洗衣粉的气味，口腔里是一股薄荷糖的味道，他试着往后面缩了一点，却立刻被按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没有经验，梁唯尔也是，只会粗鲁地碰撞，限于皮肉之间的摩擦碾磨，但等林霄华下意识张了张嘴的瞬间，属于另一个人的舌尖立刻试探性地钻了进来。
　　林霄华第一反应就是咬下去，但他看见了梁唯尔紧闭的双眼。
　　梁唯尔总爱用调侃的语气夸他眼睛好看、睫毛长，但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也生了一双多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与他不同，总是倒影着融融暖阳，清澈而明朗，早在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他也曾经有过一丝惊艳。
　　虽然紧接着就被这男女不分的视力消磨干净。
　　但是现在，这双永远笑着的眼睛紧紧闭合着，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绷的下颔线彰显出主人的不平静——梁唯尔好像在紧张，也在害怕。
　　梁唯尔，居然也会紧张、会害怕。
　　空气好像都开始黏腻，让他呼吸不顺起来。林霄华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本能地轻轻卷了卷舌尖，不小心碰到了还在他嘴里肆虐的那根舌头，两个人同时一僵。梁唯尔的眼睛倏忽睁开，里面盛着满满的、多到像是快要溢出来的欢喜。两双眼睛近在咫尺，将彼此的一切情绪尽收眼底。
　　梁唯尔按住他后脑，再度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一场属于舌尖的战争，亲密缠斗，难舍难分。空气和心腔里同时开始弥漫一股有些让人窒息又不自觉沉沦的味道，对方的呼吸飘在颊侧，带着属于彼此的温热。
　　很软，很甜。
　　满心窝子的软，心尖尖上的甜。
　　等到林霄华终于有余力推开梁唯尔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有了窒息的感觉。
　　两个笨蛋只会追随本能，连最基本的换气都不会。
　　他们用力呼吸着宝贵的空气，第一反应都是抬手遮住眼睛。
　　梁唯尔先颤巍巍地放下手，盯着他：“你看起来不像是不喜欢我的样子。”
　　林霄华是一个有着强迫症倾向和重度洁癖的人，就连杨羽和周泽庭都没用他杯子的荣幸，但刚刚这长达一分钟的吻里，真正的“相濡以沫”中，他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林霄华……至少在刚刚，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没有排斥他。
　　“……我没有。”林霄华说。
　　“你有。”梁唯尔把前置摄像头打开，当镜子递到了他面前，里面映出的人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根。
　　林霄华：“……那只是……”
　　梁唯尔掰过他的脸，顶着同样通红的耳根，执拗地说：“别想狡辩，你都主动松开牙关让我……让我进去了。拿了我的初……两次吻，就要对我负责。”
　　“梁唯尔，你并不了解我，如果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你会觉得我们根本不合适……”
　　“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梁唯尔反问。
　　“什么？”
　　梁唯尔用力抱住他，“你觉得我哪里不够好，长相？身高？身材？……还是任何地方，只要你说，我都照着你心意改。但是不许说‘喜欢你’这一点。”
　　林霄华摇摇头，出口的却是：“我……先走了。”
　　梁唯尔已经很好，非常好。
　　他没有有什么不好。
　　……问题在他。
　　他不希望跟任何人，开始任何性质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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