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不红

　　民国十六年
　　邺城大街小巷弥漫着市井气息，小贩们贩卖着各种珍玩，漫天叫价，黄包车驾着富家小姐游行于繁华的街道，身姿窈窕，走姿婀娜的女人家不时引来旁人的侧目，大抵安居乐业也不过如此，年少之时，不知这派景象是多少人在枪林弹雨中负重前行，只觉得书声悦耳，笛声清明。
　　“小姐，你可当心些点脚下，我快跟不上了。”惜春在后面提着裤脚，一路小跑的追逐着苏泗清，神色有些慌张的叫唤着。
　　“惜春，你先回去吧，本小姐我还要去买糖葫芦吃，就不等你了。”苏泗清十七有余，脸上泛着少女一派的天真烂漫，回头之际，眼波碎芒盈盈，裙裾随风而动，笑容灼目。
　　惜春眉头微蹙，小步随后跟上，拉住苏泗清的手臂，有些可怜的哀求道：“小姐，你放过我吧，夫人知道了你又逃出了学院，又要责骂惜春了。”
　　苏泗清一脸坏笑，眼里泛着皎洁的明月光，调皮的说着：“我的好惜春，既然你也不想挨骂，你尚且替我瞒着此事，届时等额娘心情顺畅之时，我在自行说明，你看可好？”
　　“小姐！你这般戏弄惜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每领罚之时，惜春见小姐说谎话可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惜春圆嘟嘟的小脸带着一丝气恼。
　　苏泗清道：“惜春，什么时候说话都这般有文化了，快赶上你小姐我了。”
　　“都是小姐教的好。”
　　惜春这才反应过来，被苏泗清调侃了顺便还偏离了主题，气的又有些跳脚了，却见苏泗清已然跑到了小摊那边。
　　“伯伯，给我两窜糖葫芦！”苏泗清眉眼弯弯，笑着说道。
　　买糖葫芦的大伯憨态可掬，拿了两窜又大又圆的糖葫芦递给了苏泗清，尚未付钱，便轻咬了一口在嘴里，泌出丝丝甜意，苏泗清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嘴里掖着糖葫芦有些口齿不清，依稀能含糊的听出：“真好吃。”
　　苏泗清连忙摆手叫惜春过来付钱，哪想之，那小丫头冷不丁冒出了一句：“小姐，我出门的急，没带荷包。”
　　苏泗清愣愣的看了她一样，随即又愣愣的看了一眼买糖葫芦的伯伯，神情闪过一丝尴尬，抽了抽嘴角。
　　大伯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见苏泗清的衣着打扮定是个富家小姐，没有多加为难道，撵了撵衣襟：“孩子，无妨，那去吃便是，就当是伯伯请你们的。”
　　苏泗清随即泛出沁人甜意的笑容，嘴角两个小梨涡可爱至极，十六岁的美好在她的脸上得以彰显，楚楚动人，暗黄的夕阳失了颜色“那先谢过伯伯了，回头我叫府上的人送来钱票。”
　　苏泗清递给了一串糖葫芦给了惜春道：“你拿了糖葫芦，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到时候你可不能说漏嘴。”
　　惜春拿着糖葫芦的手微微颤抖，犹如烫手山芋，欲哭无泪，哀哀的叫唤着：“小姐……”
　　苏泗清看着眼前这个小受气包，心情大好，随即又准备扯开步子逃跑，谁料，刚一转身，就一袭黑衣被撞了个满怀，她手中的糖葫芦猝不及防的沾到了对方的衣领上，他随即顺势将苏泗清抱在怀里。
　　她抬眼一看，原来是沈案生，这才没好气的叫唤道：“阿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我身后，是要吓死泗清吗？”随即语气一转，玩味道：“难不成阿哥的衣领也想吃我的糖葫芦不成？”
　　眼前的翩翩少年，二十三四，却已眉眼俊朗，性格沉稳，一袭黑衣衬的他身姿挺拔，气质不凡。
　　沈家因为利益结识了苏家，两个孩童的年岁虽相差六岁，却一拍即合。性格也俨然不同，每每苏泗清犯错之时，沈案生总在身后为她擦抹干净。
　　年纪尚小如此，如今长大他们的关系也未曾疏远，说是青梅竹马都显得生分些。
　　小时候，苏泗清的额娘还调侃她，给她做太太。
　　那时，小小的苏泗清生气闷气来，煞是有趣惹人爱。
　　沈案生抬手捏了捏苏泗清的脸颊“我若是不及时出现，指不定你还要怎么欺负惜春。”沈案生语气淡然，眼神却带着一丝疼爱，说着便递给了那糖葫芦大伯两张银票，微表歉意。
　　“哪有…..”苏泗清微微垂下了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摆弄着双手。
　　惜春帮衬道：“沈少爷，小姐没有欺负惜春，我们只是在逗着玩呢。”
　　“就你还替她说话。”他神色如墨般看向苏泗清:“阿泗往后再这般不听话随意乱跑出学院，我便叫糖葫芦的伯伯见着你就不予买卖。”
　　“阿哥……”苏泗清杏眼弯弯，有些低落的叫着，双手摆弄着沈案生的衣袖，暗意他莫要生气。
　　往前，沈案生疼爱苏泗清，真真将她当做亲妹妹一般疼爱，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有什么要求也是尽可能满足她，可如今阿泗长大了，他想若是以后嫁人还这般做事没轻没重，怕是要惹出大麻烦，他思虑甚远。
　　“阿泗，你也是名门小姐，怎可这般贪玩，这等时间不在学院里好好听教学先生和修女们的教导，跑来市井游玩，叫外人说道起苏家小姐，游手好闲，安于享乐？”
　　沈案生俊逸的眉眼间浮上一丝无奈。
　　苏泗清自知有错在先，便没了之前那般调皮的语气，精致的眉眼涌上一抹哀色，拉着沈案生的手耷拉了下来，说道：“阿哥往前都没对阿泗语气这样重，想来应是真的生气了，阿泗答应你便是，往后再也不随意逃堂。”
　　沈案生也有些于心不忍：“下次不敢便好。”继而转身对惜春说道：“你先回去替我和夫人说声，我把阿泗带走了，晚些将她送回去。”
　　惜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呐呐的答应。
　　虽然夕阳落下，街上的市民也是人潮涌动，热情不减，空气中渐渐涌上一股燥热的感觉，蒙上了一股湿意，闻见了一股春的气息。
　　“阿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好像有几分下雨的意思。”苏泗清好奇地问。
　　沈案生拉着苏泗清的小巧白皙的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夕阳映衬下的豆蔻少女，语气温柔道：“无碍，到了便知。”
　　随即来到一处郊外，山泉水潺潺的声音令人心安，恍若隔世之境，天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四合，地上似凝了层薄霜，添了夜的清凉。
　　沈案生从身后用修长的手捂住了苏泗清的眼睛，说道：“泗清，可记得的儿时的愿望？”
　　苏泗清乖巧的站在那，笑道：“泗清想云游四海，想看山云野鹤任游于天地，也想有一处安生之地，花香四溢，我着笔，绘天地之色。”
　　“那你看，这可好？”沈案生的手渐渐放了下来，声音低醇。
　　苏泗清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一时间竟说不出话，院落虽不大，却五脏俱全，庭院外种满了各色鲜花，姿态各异，美不胜收。恍若一副油画般精美，各有不同，别具异彩。
　　她慢慢的走了进院落，沈案生随后。
　　她看向那整齐的画笔和料布，心里一震，没想到自己儿时的一句随意的话，阿哥竟真的为他呈现在眼前，她眼里似有流光溢彩，盈盈泪光。
　　沈案生看向她，夜色把沈案生的身影拉得修长，气质出尘“阿泗可还喜欢？”
　　苏泗清那时候不知道，沈案生为她置办的的之一处世外小居，耗费了多少精力。
　　苏泗清没有作答，踮起脚尖，下意识的在沈案生的脸颊旁落下了一个轻轻浅浅的吻，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算是回应了。
　　沈案生随即身子一怔，话语卡在心头不知所措，他面色平静心潮却暗暗涌动，竟觉得这周遭浮华乱世，不如眼前人眉眼轻弯，尔尔一念。
　　苏泗清抑或不知，竟单凭这一吻，便足矣沈案生这一生为她赴汤蹈火。
　　“阿哥，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就为我置办这等精致小院。”苏泗清虽脸上有些气恼样子，但心里总归是开心的。
　　“阿泗，儿时答应的，我便不会食言与你，等将来真正安居乐业，我便带你四处游玩。”沈案生笑意尚浅，气质淡然，本该活泼的年纪，却生出几分让人不容忽视的气场，外人怕他三分，却独独将少有的温柔献给了她。
　　只是担心阿泗知道了他的不为人知的一面，可还会这般欢喜？他眉眼一蹙，夜色如墨，没人注意。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虽燥热，但不免被雨淋到，还是会感染风寒。
　　沈案生拉起苏泗清的手往房子里走去，哪想，刚一到屋檐下，天空中雷霆万钧，下起了瓢泼大雨，偶有雷电交加，惊扰了山林，雨声嘈杂，娇艳的花，亦是残破不堪，坠落满地。
　　“阿哥，外边的花……”苏泗清有些心疼的语气道。
　　沈案生看了外边一眼，说道：“无碍，明日再迁人过来移种花植，看来还要加个廊檐。”
　　“阿哥，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苏泗清泛着甜甜的笑意道。
　　沈案生看向苏泗清，轻摸她的发丝柔声道：“此生平安顺遂，我还能伴你左右，便别无所求。”
　　苏泗清语气轻轻然“那是自然，我还想阿哥能看着我嫁人呢。”
　　沈案生放在她头上一顿，心中酸涩，他知道苏泗清对他并没有男女之爱。
　　“我可是记在心里了，往后长大了也要对阿哥这般好。”苏泗清拍了拍落在头上的些许雨水。
　　沈案生收敛心绪，缓缓转过身去。
　　“快上楼洗漱一番，淋了雨，可别着凉了，衣物都有，不必担心今晚你且安心住下，明日我再同你母亲说明缘由。”
　　“有劳阿哥了。”说着苏泗清便蹦蹦跶跶的上了楼层，不时回头对沈案生做鬼脸。
　　沈案生宠溺一笑，笑的如沐春风，气质雍然天成。
　　沈案生坐在皮质沙发上慵懒的翻阅起报纸，草草略过，竟没想到南京那边动作也这么快了。旁边桌上的电话忽而响起，他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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