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晓枝

　　自从徐离脱困后，季毓年就一直在等，等那个小没良心的来找他，可是等到日出又日落，也没见到那个丫头的影子。

　　想到上次他们的不欢而散，他有些心虚，主要是他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向来不知温柔为何物，他以为已经足够温柔，但在他人看来依然那么冷硬。

　　上次一别，他就一直期待着再次相见，他有时也会无意识地走到离园去，可那狠心的丫头竟真的再没去过，他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虽然他是禁军统领，是负责皇宫安全的，但他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接近秀女的处所，所以尽管知道她就在里面，他却不能去找她，所以近来他的手下都知道统领心情不好，都不敢触他霉头，老实了许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其实此次选秀主要是为了给适龄的皇子和世子们择妻和纳妾，也有一些人会被刷下，可回乡婚配，但多是容貌或德行有亏的女子。

　　徐离尽量表现得平平，她的容貌在同期秀女中算得上出众了，但其他方面就表现得不尽如人意，当然也没有太惨不忍睹，毕竟太明显了反而引人注意。

　　只是不太出彩而已，比如在规矩和妇诫女书方面就修得没那么好了，倒是让那些本来忌惮她容色出众会与她们争宠的人略放心了些。

　　终于到了定选的日子，徐离和万媛儿特意打扮得稍朴素一些，还把皮肤也调暗了些，在一群珠环玉翠中显得普普通通了，希望可以逃过一劫。

　　太后和皇后娘娘位于首位，旁边坐着些其他妃子，当然苏昭仪也在，上次的事情后，皇上对她也有些冷落，她也不敢再放肆，加上出了些事让她自顾不暇，所以才没来找徐离的麻烦，但看见徐离仍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徐离今日的装扮倒是正中她下怀，她也不想让皇上注意徐离，她从第一眼见到徐离开始，她就知道决不能让她出现在皇上面前，最好是除掉她。

　　她真的太像那个人了，容貌虽只有三分像，但她的神态和气质却跟她如出一辙，不，她不能让她威胁到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下次一定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地逃掉了。

　　徐离故意表现得有些畏缩，让人感觉有些小家子气，这样一来倒是跟那人不怎么相像了。

　　前殿出了些事，皇上今日没有到场，皇子中也只有尚未娶妻的五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和几位世子来了，其他皇子都已娶亲或尚年幼，不过择妃还多是从身份更高的秀女中选，如容貌并不出众的罗氏伊人便被选为八皇子妃，因为她父亲是手握重兵的镇国大将军。

　　像徐离这样丽色天成却又身份低微的秀女多是会被纳为妾，所幸她隐藏得较好，但万媛儿毕竟身后有一个义南侯，且她舅舅多少也是朝中比较得用的大臣，又因她父亲只是一个知县，所以她被容嫔娘娘相中纳为五皇子侧妃了，万媛儿只得领旨谢恩了，笑容里却有些苦涩。

　　徐离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想到万媛儿，她又有些难过，万姐姐本也是开朗大方的性子，不知道在成为侧妃后还能不能开心起来，唉。

　　回到丽秀宫。礼部已经开始着手操办各位皇子的大婚事宜，而皇子妃和侧妃们也要搬离丽秀宫，先到储秀宫学些宫规尤其是大婚时的规矩，然后回府待嫁，剩下的秀女多成为宫女分配到各宫去。

　　苏昭仪本来是使了法子让徐离到冷宫去好折磨她出口气的，但没想到淑妃先她一步将徐离要走了，让她气恼不已，没想到一向不问世事，向来只在她的映禾宫吃斋礼佛的淑妃也会出来管这闲事。

　　就这样，徐离与一个名唤柳叶的宫女被分到了映禾宫，掌事嬷嬷将她们带到住所，叮嘱了一些事情后便离开了，嬷嬷说在映禾宫最重要的就是要安静不要扰了娘娘清修，平日里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事便好，少说多做，安分守己。

　　柳叶哀叫了一声，“这也太痛苦了吧，我最喜欢与人说话了，不叫我说话那得多难受啊!”说着又像变脸似的，跟徐离说道：“对了，我叫柳叶，你叫什么呀？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宫的人了。”对她粲然一笑，露出了两个酒窝，很是清秀可人。

　　“我叫徐离，以后好好相处吧。”看起来这个新同伴还挺好相处的，徐离本来也不是个爱惹事的性格，她倒是觉得在这映禾宫应该挺自在的。

　　不过她从小养尊处优，不曾做过这些粗活，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胜任得了，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其实别看她养得娇气，但她还挺知足常乐的。

　　翌日，她被分配到佛堂，为淑妃娘娘整理经书，有时替淑妃娘娘抄写一些书卷，不过娘娘看起来不苟言笑，性子也是淡淡的，不爱受人打扰。

　　刚开始她做得并不好，有时整理经书时吵到了娘娘，有时在抄经书时打了瞌睡，娘娘一般不说，但也可以从娘娘蹙着的眉头看出娘娘的心情不好，所以接下来这几日她更加注意动作轻些，也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做得熟练了，见娘娘神色舒缓些便知她是满意的，嬷嬷也欣慰地看着她，觉得她挺聪慧懂事的。

　　三日后，她照旧到佛堂替娘娘整理经书，却在那儿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徐离很是惊讶，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说得通了，为何一向喜欢清静的淑妃娘娘一反常态地要了她，为何只是叫她在佛堂中做些轻省的活计。

　　毕竟在家中她其实也帮她父亲整理过书房，也常常抄写书卷，这些对她都不是难事，相对于柳叶被叫去打扫庭院，这已经好很多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过他们只是一面之缘，他已经帮了她两次了，这又是为何呢？

　　季毓年见她那小脑袋瓜子又在胡思乱想了，轻笑一声，“不必多想，不过是我曾与你家哥哥有些交情，他托我照顾你罢了。而淑妃娘娘是我姑姑，便向姑姑讨了一个人情。”虽然语气还有些生硬，但比上次已经好了很多了，这还是他练习了好一会儿的效果。

　　“原来如此，奴婢便多谢大人照拂了，不过上次也是多亏大人，奴婢铭记于心。”微微福身，脸上不卑不亢，虽然如今身份不同了，但她也没有刻意恭维他。

　　“那，以后我可以常来这看你吗？”他直直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些可怜，像是恳求一般。

　　她没想到几日不见他变了许多，感觉有些无赖？徐离忍着笑意，背过身整理书架，说道：

　　“大人想来便来，只要娘娘应允了，奴婢也无话可说。”

　　“那我来见你，你可欢喜？”孙逸那小子说要知道姑娘心里想些什么才好进行下一步，得让姑娘心里高兴才行，季毓年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他怕像上次那样惹她不高兴，这可是他第一次对姑娘动心，自然希望她也是想见他的。

　　“奴婢欢喜与否有什么要紧的，”听了她上半句，他的心沉了下去，以为她不喜欢，或者说不喜欢他这个人，不，不行，他一定要让她喜欢上他才行，眼睛有些发红，这时又听见她接着说：

　　“不过，能在这里见到大人，奴婢的确很开心。”

　　季毓年立刻阴转多晴，“这就好，姑姑也马上要过来了，那，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着转身就走了，脚步有些凌乱，倒像是落荒而逃了。

　　平日里的冷酷威严都不见了，像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年想要讨好心上人一样，徐离低笑了一声，今日觉得这个大人有些不同，但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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