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关系

　　呼啸的寒风，鹅毛般的飞雪，瑟瑟的寒意，尽管身上已经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可依旧暖和不了那打从心底而起的蚀骨寒意，尤其是那张既砸在我身上，又砸进我脑子里的支票。
　　“叶初桐，这是给你的钱！”
　　风的瑟瑟，雪的冰凉，路人好奇的眼光，我就那样看着它飘在我面前，最后停在我的脚下。待我看清上面的数字，一百万！真是好多钱！恐怕我这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
　　“怎么？嫌少？这可是我们当初说好的，你和我结婚，帮我照顾孩子，我帮你打消叶家给你安排的相亲，难不成你想变卦，想狮子大开口~？”
　　看着这双轻蔑的眼睛，我
　　“想死啊~！没看见是红灯呀！”
　　因为旁人的恶语提醒，和推来的手，我回神，抬头一看，原来刚刚只顾沉浸在自己离婚的回忆中，都没有注意，人行道早已经是红灯。
　　转头，想对这个人说一声谢谢，可是这人却在头也不回中，走进风雪里，融进人群中，只留给我一个高大又冷漠的背影。
　　公交车里，尽管我已经戴上了厚厚的手套，也关上了窗户，但是那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依旧在宣示着这个季节独有的寒冷和无情。伸手，擦去我哈出的气，再放眼望去，除了播放中的墙面电视依旧在显示着它的活力与颜色外，就只剩下天地一线的白，看着都能让人打哆嗦。
　　春青，夏绿，秋黄，冬白，在这亘古不变的四种单调颜色里，它们不管不顾人们的愿望，只是年复一年的无限重复着。
　　一个路障进入到视线，顺眼而去，只见警车的旁边，交警的脚下，在照相机取证时的闪光灯中，一辆油菜黄的电动车侧翻着，倒在一边，轮子还在转动，而一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男人则是就那么躺在一滩与白色截然不同的鲜红里。就算是坐在公交车里，除了那依旧能让人看清的他那正在抽搐中的身体外，也足够让人联想到血的腥味与无情。
　　车祸带来的后果，就像是这冬天的颜色，白，冰冷，和无情！
　　公交在交警的协助下，在十分钟后再启动，然后转弯，身体也开始随着惯性摇晃，视线里也开始渐渐出现新的景物。
　　在公交车的走走停停中，看着离开与上来的每一个陌生人，这一种平凡和擦肩而过，以至于最后谁也不会记得谁，只是在偶尔的见面时，只会倍觉面熟而已。
　　看见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上来，我起身，给她让了座，然后开始了比刚刚坐着时更加猛烈的摇晃。
　　“谢谢！”
　　拉着头顶上的拉手，听着她对我的谢谢，我只是在一笑之后，回了她一句不用谢。
　　回到租屋，都还没有走到门前，我就已经看见了等在那里的陈蓓华。她还是穿着她的黑色香奈尔高跟靴，黑色波司登羽绒服，提着她的爱马仕包包，染着她的大红指甲，戴着既卷又翘的假睫毛，描着细到丝线般，似无若无的柳叶眉，化着厚厚的浓妆，盘着她最喜欢的盘发，只留下一两咎，状似随意的落在脸颊两侧。
　　“母”
　　“啪”
　　“叶初桐，是谁给你这个胆子，竟敢私下和顾子俊离婚的！你知道不知道，为了你这桩婚事，我和你爸都操了多少心！可你倒好？一声不吭的离婚就算了，竟然还敢和顾子俊签下那样的协议！叶初桐，在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的存在！”
　　未叫完的“母亲”，打在脸上的巴掌，指来的红红指甲，原来她是接到了我和顾子俊离婚的消息，然后特意赶紧过来的。不过才一两个小时而已，好快的速度！
　　“叶初桐，你给我一字一句的听清楚了，我会再给你安排相亲，你要是再敢给我签这样的鬼协议，还背着我离婚，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这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渡过！”
　　“真是的，这都什么事儿啊，放着好好的顾家媳妇不当，居然敢给我离婚，竟给我整一些破事出来，难怪那个女人不要你，这么不听话，换成是......”
　　陈蓓华踩着她的七寸细脚高跟走了，只留下她未完的抱怨回响在窄窄的走廊里。
　　直到此时，我才抚上我的脸，靠在我身后冰凉的墙上，让我自从那年过后，就再也不敢流在叶家人面前的眼泪流出。母亲讨厌我，甚至是恨我，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而是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她留给我的就从来都是非打即骂！
　　“初桐，这里怪冷的，是刚下班回来吧？你怎么不”
　　“我刚刚看见你母亲从这里出去，她又打你了？”
　　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面前的邻居，望着她眼睛里的同情，瞧着自己的狼狈，我苦笑着，从她的面前走过。因为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这里的大部份邻居都知道！
　　开门，关门，再来到沙发前，把包包往上面一丢，我也把自己丢了上去。
　　可是没有拉上的拉链，掉落出来的绿色本子，那上面的“离婚证”三个字，让我又把头偏了过去。没有去捡，只是由着它呆在那儿！
　　拉过沙发上的毛毯，往身上一盖，好累，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动。
　　迷迷糊糊中，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我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从沙发下面找到它。原来，它刚刚跟着离婚证一起，从包包里掉出来了。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顾盼！
　　“喂~”
　　“哦，阿姨今天就不回去了，你要好好听爸爸的话，乖乖吃饭，按时睡觉，尤其是睡觉的时候不准踢被子，现在是冬天，要是感冒就不好了，是要吃药的，你也知道的，医生叔叔的针筒好长的好尖的，打在身上的时候也好痛的！知道了吗？”只要一想到这个小丫头总有踢被子的习惯，我就赶紧提醒着她。
　　“.......好，阿姨一空下来就回去！.......好！......好！.......我知道了，再见！”
　　挂掉电话，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竟然都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揉着额头，掀开毛毯，看着忘记关的窗户，希望不要感冒才好啊。捡起地上的离婚证，提起包包，我随意的把它们丢在了我的房间里。
　　吃过晚饭，服下感冒药，我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几个小时过去，脸上虽然不疼了，可是我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它肿了。
　　来到浴室，一照镜子。呃，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轻轻一摸，再一按，立刻就疼的我呲牙咧嘴。陈蓓华打我，无论什么时候，都绝对不会手软！
　　明天还要上班，这样去也不是办法，不得已，我打开冰箱，取了一些冰块，再用帕子包着，应急处理了起来。之前因为太累，所以都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希望还来得及，我还不想顶着一张猪头脸去上班，让同事们问东问西。
　　感冒药带来的困意，让我很快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要不是定了闹钟，我估计我还会迟到。
　　推开旋转玻璃门，听着同事们的“初桐早啊”，我也笑着和他们问好。
　　把包包放在位置上，再打开电脑，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早上八点十五分！
　　“叶初桐，我一定要破了你的记录！明天！明天我一定要是那个第一个走进这里，第一个打开电脑的人！我就不信了，我连这点都做不到！”
　　“关于这一点呢我们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不过我相信，你绝对做不到每天打开电脑的时间都是八点十五分！”
　　“喂，林雪芪，你是故意和我作对是不是？我明天就做给你看！”食指在鼻子下一拉，再哼一起，唐明月表示不服气。
　　“好啊~，只要你能做到，明天中午，我请客，大家都可以作证！”
　　听着他们日常式的玩笑，我拿起水杯，走向了茶水间。
　　八点二十五分的时候，办公区的门再开，吴敏淑踩着她的八寸细脚高跟鞋，“叮叮叮”的出现，所有人都非常有默契的整理着自己手边的东西，就是没有一个人再像刚刚那样聊天。
　　“五分钟后，拿上你们的东西，会议室开会！”
　　办公室的门关了，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是非常有默契的抱着自己的东西，秩序井然的向着会议室走去，找好自己的位置，安安静静的坐下，安安静静地等着。
　　两分钟后，戴着眼镜，脱下西装外套，只着小衬衣的吴敏淑走进来，习惯性的“咳”了一声，再环视一眼会议室里的人，这才一手敛着她的裙，呃，不对，是裤子（她平时上班，最喜欢穿的就是裙子了，一年四季，不论冷热，只有最特殊的那几天除外），一手放下她手中的文件夹，最后慢慢地坐下。
　　“林雪芪，你给吴总的设计图案，吴夫人来电话了，说是有些地方还需要和你进行沟通。她需要的是欧美的田园风格，但是你给她的设计稿和她预想中的还有出入，下午，你去一趟工地，和我们的工人师傅沟通一下，然后再根据吴夫人的意见，做出修改！”双手交叠，往会议桌上一放，看着林雪芪，吴敏淑就开始了她在工作上的一丝不苟。
　　“至于你，叶初桐，林先生打电话过来，对你的工作态度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不仅对你的设计非常满意，还说下次有机会，也一定要和你合作。”
　　听见吴敏淑的话，想着那位客人的难缠，我就在心里庆幸，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周的付出，总算是得到了圆满的结果。客人的肯定，就是对我工作和能力的肯定，这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
　　除了林雪芪以外，还有一个被点名的，那就是齐文凤！
　　“我说齐文凤，你是怎么搞的？！我记得我上次开会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你，这位林总要的是近现代的设计风格，你呢？你给的是什么？！你给大家说说，就你这样的设计，你是要让客人体验唐朝的豪华开放，还是要让客人体验清朝的那种男尊女卑！在设计部工作两个月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近现代风？！要是不知道，就赶紧去给我查，去给我看，去给我学习！林总说了，最后再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再拿不出让他满意的设计，他就要考虑换公司了！”
　　“我知道了，吴总监！”
　　“今天就先这样，该干嘛的干嘛，散会！”
　　“救命啊，我的天啦，为了这个案子，姑奶奶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好觉啦，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求放过啊~~~~~”
　　吴敏淑抱着她的文件夹走了，林雪芪却抱着她的头，哀嚎出声，最后还直接垂头丧气的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会议桌上，“呜呜”出声。
　　“初桐，我们走，别理她，这个林雪芪，她人就这样儿，哀嚎一会儿就没事了！”
　　在唐明月的推攘下，我和她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我说你们两个，未免太没良心了，本姑娘我都已经被这个案子折磨的快不成人形了，你们俩个倒好，居然都不知道同情同情我，真是交友不慎！哼！本姑娘现在要继续读书去，我还就不信了，我他娘的会搞不定这个案子！不就是一个欧美田园风吗？本姑娘自小在农村长大，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啊！”
　　可是都还来不及坐下，耳边就已经传来了林雪芪恨恨的声音，接着就是“吱呀”的坐椅声，这是她立刻就要进入工作状态的标志性声音。
　　我和唐明月互看一眼，就各自笑着，忙各自的去了。
　　中午十二点到来，所有人都已经从电脑前站起来，向着办公区外走去，只有林雪芪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叼着她的铅笔，继续翻着她的资料，修改着她的装修设计，就连齐文凤过去叫她吃饭，她都只是头也不抬的说了三个字，“没时间！”
　　“哎呀初桐，你就别往后看了，赶紧吃吧，老林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一遇到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她是不把它弄出来就绝不罢休的，我们一会儿把午饭给她带上去就”
　　“我能坐在这里吗？”
　　唐明月未完的话，听着从她鼻子里哼出来的“哼”声，看着她翻起的白眼，再看着端着餐盒，就站在她旁边的齐文凤，“坐吧！”我笑着说道。
　　“谢谢！”
　　“谢~谢~！”
　　这个唐明月，不喜欢别人也用不着表现的这么明显吧？居然当着人家的面就学起别人说话来了！
　　平时只有我、唐明月还有林雪芪的时候，我们会边吃边聊，往往都是整个食堂里最迟吃完的那一桌，可是今天，唐明月却是三两口就扒完了餐盒里的饭，将筷子一丢，“哐当”一声，都没有去看被筷砸起的汤油都没有没溅到别人就直接站起身来，拽着我，大步向着食堂外走去。为了要跟上她的速度，我差点没被崴了脚。
　　“我说初桐，就你脾气好，还能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这要换成是这层楼里的任何一个，都绝对不可能做到。一看见她，我就想到她做的那些事，还有那些被她挤走的同事，我这心里就堵的慌，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当什么‘小三’，真是丢尽了我们女人的脸！”
　　“好啦好啦，你就少说两句吧，要是再这样抱怨下去，就快成老太婆了，折子都已经起来了。我现在要去给林雪芪买面包，刚刚被你这一拉，连饭都忘记给她打了。你是要和我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等我。”转身，向后看去，只见齐文凤正和我们背向而行。我看了唐明月一眼，见这个家伙还想再继续说下去，便赶紧转移了话题。希望刚刚的话没有被齐文凤听去才好，要不然......
　　“当然是和你一起去啦，要不然，我一定还会再遇到那个女人的。好好的一顿饭，害我都没有吃饱，我也要买面包，还要买牛奶，好补充补充体力，明天开始，我可就要接活了，不像你，还可以再好好的休息几天，什么都不用担心，鬼知道，我下一次的客户会不会像林雪芪的这个客户这么难缠啊！啊~~~~~~只要一想到老林现在都还再奋斗，我就觉得明天充满了恶梦，啊~~~~~~~”
　　“好啦别嚎啦，人家林雪芪都还没嚎呢。”
　　买了面包和牛奶，我们也向着办公区走去。
　　“你们给我买的？”
　　林雪芪还是叼着她的铅笔，只是废纸都快在她办公桌下的垃圾桶里堆成一座小山了。不过就是吃一顿饭的时间，她居然就已经修修改改了这么多次了！
　　“初桐，我问你啊，有些地方我还是觉得怎么弄都不对。你过来，我给你看我刚刚改好的设计图，这是我那天和吴总一起去看了他中意的那些家具，也问了他的意见后，才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但是这里，就是这个位置，我怎么改都觉得不对。这个地方，吴总的意思呢是想在这里放上一个鱼缸，但是他们家里不只是他们夫妻俩，还住着一位80岁的老人，有白内障，视力不好，如果真按他说的，在这个地方放上一个鱼缸的话，美是美了，但是我担心会造成一种视觉上的困扰，继而给老人家的生活带来一定的影响！你给我点建议看看！”
　　拿过她的设计图，再结合她刚刚所说，以及她已经不需要再修改的其它家具的位置，我就给了她一建议，让她把鱼缸的位置稍稍微的往楼梯外面挪一点，然后再在鱼缸和墙壁之间加上一层隐形的保护材料，这样一来，就既达到了客户想要的结果，也不会对老人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
　　“宾果！我怎么没想到？！叶初桐，亲爱的，我爱死你了，下辈子变男的，非你不娶！我现在就给吴总打电话，晚上请你吃饭，再见！”
　　“再见”二字说完，林雪芪的人就已经到了办公区外，只剩下那两扇玻璃门还再晃动着。
　　这人也真是的，一激动起来就连饭都能忘记吃！我看着桌上原封不动的面包，摇头。
　　“老叶同志，不错嘛，看来你已经帮林雪芪解决了！”
　　搭在肩上的手肘，笑看而来的眼睛，就在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齐文凤走来，唐明月“哼”了一声，径自回到她的座位上去了。
　　电脑上的□□头像亮起，点开一看，是唐明月。
　　唐明月：初桐，晚上一起去嗨皮呗？我敢打赌，林雪芪今天绝对会争着买单！
　　我：不了，我晚上还有事，你们去玩就好。
　　唐明月：好吧，那我也不去了，还是回家继续当我的全职保姆吧。脏衣服都已经成山了，没人帮我洗（表情：吐舌头）
　　五点半的时候，总监室的门开了，在吴敏淑的一声“下班了”中，所有人倒进办公椅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提着包包，我离开了公司。
　　后天就是叶庭风的六十岁生日了，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想好要送他什么。
　　走在商场里，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再看着上面的价签，想着我银行卡里的位数，我又默默的走了出去。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板，叶庭风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而那些，偏偏又都是我买不起的。最后，我站在了一个茶社前。
　　“小姐，买茶具吗？”
　　叶庭风喜欢喝茶，而且还是铁观音，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的喜好。
　　来到其中一个紫砂壶茶具前，我不懂茶，更不懂茶具，我只是觉得它看起来很漂亮，质量也似乎还算不错，尤其是在它的介绍栏里还引用了胡秉言的《满江红*紫砂壶》。拿起价签，看着上面的价，一千七百九十九，价钱也勉强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小姐，买茶具吗？用紫砂壶来泡茶，尤其是铁观音，它不仅吸水快，透气好，最重要的还是它煲茶特香，而且呀还隔夜不馊，对每一个热爱铁观音的人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也不是太贵，才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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