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深橘色的朝霞带着火焰一样的明亮从窗户投射而来，凡光之所至，无不被镀上种种闪闪的亮色。
　　庄主任扎完最后一针，翻了翻眼皮，“小子，再给你说件高兴事叫你更乐吧，肌力测评结果出来了，没发现萎缩，不过，还是有萎缩的征兆。”
　　“这手怪争气的，比我想象的晚了很久。”方卓然眼眸一亮，转向身侧，“谢谢方太太，你，居功至伟。”
　　承旭轻抬眼，眸中漾起水波般粼粼温柔，一句淡嗔，“你讨厌，又跟我客气。”
　　“我要你帮忙时可一向都是毫不客气的。”方卓然执过她的手，放到唇边，极爱惜的柔柔一吻，神色落落大方。
　　承旭任他吻完，才以指尖在唇上如蜻蜓点水样轻抚，“笨，长辈还在呢。”这句含羞微怨，恰到好处的柔情万千，比之其母的凌厉，其姑母的刚强，对比鲜明无比。
　　庄主任一声轻咳，好家伙，勿怪这小子化身绕指柔，他这年近花甲的老（河蟹）江湖在旁听着都觉得悦耳。
　　“傻孩子，不闹你了，真是的。”方卓然正了神色，“所以，你们的建议是什么？”
　　庄主任又咳一声，“把你的游泳、钢琴、围棋通通拣起来，加强手部适度压力和对应活动能力。”
　　“我考虑一下再说。”方卓然顿了数秒才答。
　　“庄医生放心，我会好好监督他的。”承旭瞥他一眼，应的毫不犹豫。
　　庄主任悠悠打趣，“周小姐，你最好看着这混小子，谁知道他又出什么幺蛾子，最开始我让他试着针灸，三个人都按不住他一个。”他一摆手，“这小子一分钟都不带让你脱离视线的，留步吧。”
　　“哎，我知道。”承旭将庄主任送至门口，“您慢走。”
　　方卓然觑着承旭如常到什么都没发生的脸色，试探着唤一声，“老婆？”
　　承旭径直走到桌子边上，打开手袋，取出一支笔，一沓纸，正襟端坐，开始……写字？
　　从始至终，没看过他一眼，连余光都吝啬。
　　完了，这是很生气了。
　　“每天，每天我送了你就去康复，康复一小时，再回去上班。”
　　“其实没事的，医生讲话都比较谨慎，真实情况比这个好。”
　　“真的没事啊，我在努力康复，没有假装很好你也知道是不是？”
　　“别气了，你安心上你的班，我天天汇报情况给你，视频也行，反正他们都知道你。”
　　“康复没什么好看的，真的，我都知道，有准备的。”
　　承旭起身，走了两步，倒了杯水，一气喝了半杯，拿了吸管，又倒满。
　　然后，端着满杯水走过来。
　　方卓然顾不得自尊，张口含住吸管，一口气喝光整杯水。
　　没等他打好新腹稿，承旭又回到桌子边，继续……写字。
　　“你看你一句话不讲，不闷吗？”方卓然无计可施，只好把话题往自家老婆身上带，“写的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话多？”承旭叹口气，把食指放到唇上，作出噤声手势，“嘘。”
　　方卓然学着她样子，“嘘，我一向话多的。”他叹口气，“我不想挤占你时间，方太太。”
　　康复又何止煎熬，往往是出百分力如泥牛入海，使千分劲回一二分，用万分力似蜗牛慢爬。
　　他怎么舍得她吃这份苦？
　　良久的沉默，连笔在纸上的声音都没有。
　　很轻的钢笔放在桌上的声音，更加轻的脚步声渐近。
　　“我融进你的生活里了，再开心没有，你无需考虑我。”承旭脱下鞋子同他并头躺下，“以前你也把你的时间给我了，没什么的。我更知道你会一天天好起来。”
　　方卓然侧首，“嗯，我会尽全力康复。”
　　承旭抚他的脸，缓缓缓缓那样摩挲，静静看着他，“你只要想，用什么方法能好起来，不要想我，我想你就等于你想我了。”
　　“我……”方卓然顿住，唇间一点灼灼气息短促突奔，“你……”
　　承旭摇摇手，同他左手五指紧紧相缠，“我刚刚，在写情书，你记得拿你亲手画的画来换。”
　　“你，你说过的那些话，就算不写下来，我也不会忘记。”方卓然语声颤动，“我其实，画的很慢，未必是很精美的那种线稿。”
　　承旭眨眨眼，“我知道。不过，写的是新的，而且，刚刚已经给你提供那么多素材了，你会没一点思路吗？喂喂，我不介意等啊。”
　　“其实我看到别的小孩子会很多，我也会很羡慕的。我很想学很多东西，只是一直没钱没闲，但现在好歹有了一样，你可以教我，不是吗？”
　　方卓然震惊，“你想我做白工？”
　　“你要是开会，可以在书房，家里远程，以后十点半断网，断网了以后你要陪我玩，钢琴、围棋、游泳我通通要学 ，嗯，学着玩。”
　　“哦，原来就是想好了通知我一下？”方卓然抬手，交握的手背点点承旭额头，“会不会学的太多了？”
　　“我又没想成名成家，赢过你就可以了。”承旭言之凿凿，“这就我目标了——赢过师父。”
　　方卓然失笑，一脸故作姿态，“好像有点……难啊。”
　　承旭拍他肩膀，“靠你了哦。”
　　☆ ☆ ☆ ☆ ☆
　　“大哥，你可是要注意身体。”身穿提花绸的老人摘下墨镜，望向卧病在床的老人，一脸恭谨慎微，“这孩子既然还活着，她将来都靠大哥您了。”
　　瘦且无力的手伸出被子，艰难翻动照片，眼珠一动不舍得动，“好好好，还活着，还活着，活着好。”他似是喜不自胜，双手簌簌颤抖，“你看、看她、她那小模样，和荷荷一模一样。你这个三爷爷，可得……得多照应她些，待我好一点，亲自上门，去钟，钟老爷子、拜祭……”他喉间滚动着粗浊的痰音，“大人、大人，怎么样，同小、孩子无关……唉，荷荷就是，就看不明，这点，我教女、无方……”
　　“不急，大哥可得好起来，您过去忙生意，忙家里的事操心劳力，现在正好趁这功夫养养神，孩子这还等着您呢。”老人戴起墨镜，继续微笑，“钟老爷子，我代您拜过了，放心。”
　　一双眼眸疲乏的合上，“三弟，此事，此事，不得外泄……你回C国吧，家里管起来，乱不得……荷荷，不会有意见的……”
　　“大哥亲口吩咐，自然无有不应的。”老人恭谨的应了。尝试反问，“那，三弟就先走了，不然，待会蕖蕖看到我，会很麻烦吧？”
　　手在被下艰难微抬，“去，去，去，放、放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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