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承旭在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身侧有人，费力撑开眼皮的同时探手用力一抓，“干嘛？”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细细胳膊紧紧圈住她脖颈，“姐姐你醒啦？”
　　“哦，你，你不睡觉，干嘛？”问完之后对上熟悉目光才反应过来，“天亮了？来，让姐姐看看你眼睛还肿吗？”
　　任亦桐把脑袋埋到枕头里，罕见的扭捏。
　　承旭也不说话，只轻轻抚着他的头，昨天晚上这小家伙毫无形象的嚎啕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甚至一度都哭到不能自控的不停打嗝，最后，还是方卓然拿来冰袋，紧急冷敷，又是哄又是劝的才算过去。
　　当然是心疼的，但是，她并不后悔这么做。
　　慢慢明白，哪怕不能一下就接受，也好过……将来，将来全无准备的一个霹雳砸下来。
　　任亦桐抬起脸，羞涩之下笑得很开心，“嘿嘿，一点点。”
　　承旭看了会儿，确认只是一点点，放下了心，指尖轻抚过他眼下，“嗯，今天就不肿了，没事了。”
　　“姐姐，你不会和方叔叔分开吧？”小男孩问的异常认真。
　　承旭失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问一下，你们不会分开就好。”任亦桐大人般叹气。
　　承旭端正态度，“不会的，别乱想。”她摸摸他的头，语气轻快且亲昵，“你啊，只要开开心心健健康康长大，可以自立就行了，不太希望你发愁，叹气。”她顿了顿，“就算有，也不要太久，而是去解决它，或者，等事情过去。”
　　“方叔叔说，‘女生睡太多美容觉，脸会肿’。”小男孩随即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们等你吃早餐哦。”
　　反手擦擦脸上口水，这小子，还真是不和自己客气。
　　肉眼可见，将来要是有孩子的话，大概率方卓然会一跃成为慈父，特级的那种。
　　惟愿一切顺利。
　　在别人擅长的地方搞小动作，是不是相当于孙大圣想着翻出五指山呢？

　　承旭咬了一口煎蛋，“说吧，怎么了？”
　　方卓然今天在回应任亦桐问题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停顿一下，和往常明显不一样。
　　“我今天要出差。”方卓然补充，“出国一趟。”
　　承旭皱眉，口气难免不好，“这么急？不是刚回来吗？”
　　余光看到任亦桐神色无措不住来回打量，意识到失言，收了抱怨。
　　方卓然拍拍她手背，十分歉然，“这个人比较难约。不过，他们公司生产的生物实验器材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
　　“你们实验的停滞和器材有关？”承旭有点意外，本来还奇怪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让底下人去谈，现在想想从前霍华德那个烦心的样子……还是免了这种以年为单位，一点点的磨法吧。
　　无声呼出口气，压下莫名而来的强烈不舍，“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两周。不要不开心了，给你带惊喜回来。”方卓然口气笃定，认真看她，分明成竹在胸。
　　承旭摇摇头，随即微垂目光，咳掉喉咙里涌上来的哑，“不用惊喜，我巴不得你什么也不要想，只盖被大睡。”
　　方卓然有点愣，本能想解释这个人可是一贯做半年休两年，每天又只工作六小时，甚少开会，休假期间从不谈工作是铁律，现在能得以面谈属实不易，如此等等。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来，走过去，张开双臂把承旭紧紧揽住。
　　这样大的投入和压力之下，她并不比他轻松。
　　“工作有时候怎么这么折腾人呢？”
　　他听见又轻又软又热又潮的一声咕哝，十足孩子气。
　　要等多一会儿，才找的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小心，“我尽量提前回来，好吗？”
　　“你自己记得答应提前了。”承旭声音闷闷，人却抬起脸努力一笑，“我去接你机，到时候把航班信息发给我看。”
　　方卓然抚了抚她的长发，“好好好，怎么都不会忘的。”语毕，抬目冲任亦桐一笑，“走吧，先送你们出门。”

　　秋日阳光温暖。
　　一辆车如同午夜时分游荡街头的醉汉，东倒西歪，毫无章法，十足放肆。
　　副驾驶位上的武家铭声音紧的像快断的弦，“赶快，踩刹车！”
　　驾驶员满脸是汗，两眼放空发直，双腿软软颤颤，只差没哭出来，“刹车，在哪啊？！”
　　车轮发出一声巨大而悠长的嗤声，终于，险险刹停。
　　离前车只差两厘米。
　　对方回敬了一声长而又长的鸣笛，在红灯变绿的刹那，飞快轰声驶出。
　　触到方向盘上的发凉指尖，汗意淋漓，武家铭心头不觉一软，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默默微调方向，把车子一点一点挪靠到路边。
　　“一会儿下车，换位置吧，你这小鬼头今天不专心啊。”他拍拍她发顶，把矿泉水瓶盖拧开，递过去，“吓坏了？”
　　承旭按住眼角，挫败、自责、愧疚铺天盖地，额头闷声磕上方向盘，“我是怎么笨成这样的啊？”
　　“别着急。”武家铭语声温和，带了几许揶揄，“来，不如说说，你今天怎么了。”
　　承旭犹豫再三，咬紧下唇，“别人出差是公事公办，他出差是人间蒸发。”顺势趴伏在方向盘上，微侧的脸上表情流露轻怨，语带恼意，“刚吃过早饭就走了，和我在一起也是被工作填了的感觉，不好，窒息。”
　　光线从行道树密密的叶片间疏疏漏下，他的脸庞也因此被映的忽明忽暗，“你们聊过吗？”
　　“聊过，但是没用，我都怀疑自己的表达能力了。”承旭苦苦的笑。
　　武家铭抬手，欲抚上她紧皱的眉，最后却也只拍了拍她的肩，“不喜欢他这样？”
　　承旭恍如未觉，满眼满腹无奈委屈，“是。他这样，让我觉得自己，自己，自己像可有可无的家居摆件。”
　　“和他再谈一次？”武家铭被这形容逗笑，笑过之后又试探着建议，“或者，先分开，冷静一段时间？”
　　承旭怔怔出神，一挥手，“算了，不想了。我在心里答应过他，也答应过自己，一定要学会开车。”
　　“家铭哥，一会儿，你让我再试一次，好吧？”
　　看过来的眼睛里满是柔软的温情，像是生怕他不答应，紧接着又问了一次，带着求肯的意味，“我就再试一次。”
　　家铭却像被这目光刺痛了，情不自禁缩了下，口中轻轻重复，“好，就再试一次。”
　　喝了一大口水，承旭自己逐渐平静下来，跟着打开车门，活动手足。
　　似是刚刚紧张过度，脚下发软，身子不能自控的一歪，不待反应，已被人从身侧扶住，“小心！”
　　“记得，驾驶座下面的置物箱里有墨镜，不如我待会儿戴上那个，看不见，也就不怕路况复杂了。”
　　近在咫尺的对视，全然的倔犟。
　　武家铭目光闪烁间一声长叹，“唉……好，由你吧！”
　　侧垂下头，承旭不露声色的挣脱这双手，渐渐收拢表情神色。

　　当年古龙他老人家有句名言——你若要骗一个人，务必在十句话里，保留七句真话，只留下三句假话，才能骗的过去。

　　前人经验，名不虚传，果然，果然好用。

　　直至车子消失的再也看不见，承旭才小心翼翼的把从眼镜盒里抠出来的东西翻转过来。
　　一眼扫过之下，不免神色大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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