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屋外，一阵喧闹过后，方卓然提了铁桶满载而归的回到藤架下，承旭才悠悠从电脑屏幕前移开眼，揭了桶盖，“这么多啊。”又一指他腿，“不是拿鱼竿钓拿网兜捞就行了吗，一身的泥是下去了？”
　　“和小朋友比赛嘛，你的稿子写完了？”见他凑过来，承旭眼疾手快“啪”一声合上电脑，“去去去，腿上脏成这样，快洗了去。”
　　方卓然立起身子直摇头，“你啊，小气。”
　　承旭翻眼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摁铃，把这两桶给前台，要什么口味自己电话说。”方卓然拍拍她发顶，微微一笑，“去吧。”
　　承旭被那笑容晃花了眼，愣愣点头，“哦，马上打。”
　　眼看方卓然进卫生间处理泥污，后知后觉听到自己心脏砰砰急跳，放下听筒走到卫生间门外补了一句，“你吃什么口味啊？”
　　“随意，不要太辣。”门扇半开，浴巾下起伏隐约的身体曲线，在人疲累情况下的这种视觉刺激令承旭根本不敢多看，回身跟前台报了清蒸，又照着餐本点了四五样小菜，两个热菜，对着电脑屏幕又一次情不自禁开始反思为什么自己就成了现在满脑子不健康信息的样子。

　　一阵客气有理的敲门声打断迷思，门外是身着礼服，手捧木盒的服务生，“女士，您是本庄园接待的第一万名客人，这份小礼物送给您。”
　　“谢谢，海鲜千万处理的干净些。”承旭打开木盒，两枚天鹅胸针一白一黑背向而卧，颈部扣合在一起时的镂空处自然形成一个心型，尾部不知是什么毛，根根纤毫必现，眼睛大概是锆石吧，一闪一闪的随着阳光折射出微小的光芒。
　　这寓意让人一看就喜欢，承旭微红了脸，再次诚挚道谢，“谢谢你们。”
　　服务生鞠躬，“非常感谢您的喜欢，不打扰您休息了，随后我的同事会把海鲜送到房间门口，再见。”
　　承旭退步向后一倒，对上一张俊朗脸庞，来不及表达惊吓，亲吻随即缓缓落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领我去什么推拿按摩店之类，结果是农家乐庄园。”承旭抬手比划，“最好是一间一间金碧辉煌宫殿型的那种。”
　　方卓然捏她的鼻子，有些严肃，“折腾的按坏了怎么办？骨骼关节出问题的话，非瘫即死。”
　　“哎，那也舒服啊。”承旭摇头表露遗憾。
　　方卓然抱住她，轻声提示，“那你现在呢？”
　　“哎？奇怪？背不酸了，奇怪啊！”承旭大表惊讶，“真好啊。”
　　方卓然剥了葡萄喂她，“这一趟辛苦了，来，奖励一下。”
　　承旭突然想起了什么，“娣群家那个情况，有没有做过基因检测什么的啊，看着很像家族式遗传性的。”
　　“没有条件做，没法下判断，不过，学医不精不谨慎小心会害到人是真的。”
　　承旭把葡萄喂回他嘴里，“讲讲？”
　　“毛毛在他妈妈肚子里五个月的时候就已经要出生了，头顶都出来了，结果，各项指征不好，又被医生塞回去了。”方卓然看着承旭错愕不已的表情，强调，“对，就是你能想到的那样。”
　　承旭张大嘴巴，词穷，“这个，这太，太……不是，还可以这么干吗？惩处了没啊？”
　　“当时的主刀早就退休，含饴弄孙去了，生活不是武侠小说。”方卓然拍拍她，“来，等下就洗手吃饭了。”
　　承旭跳下床，“这地方风景不错，感觉也开阔，服务不错，要不是吃完饭就要回去看任姐，蛮想去逛逛的。”
　　“可以，我们可以再来的。原来的老板本来要回乡去了，结果有个客人不想这地方关停歇业，直接买下来，重新修整了一段时间才开业的。”方卓然递了毛巾给她。
　　承旭呼出口气，“卧虎藏龙的世界啊，这个新老板肯定很有钱。据说世界上的著名景点周围全是顶级豪宅，屋主身份不明，样貌未知，一掷千金也往往只是很偶尔小住，这么随性，我也会很偶然的羡慕一下的。”
　　“你现在也是小小的有钱人了。”方卓然提示她。
　　承旭眨了眨眼笑起来，“不过呢，财多则祸起，守这些东西也挺费事的，所以嘛，像现在这样，有个空间和时间满足下我的虚荣心，就特别好了。”
　　“小富即安？”方卓然想了下，好心的提议，“那，衣服贴上人民币去晃一圈？”
　　承旭叉腰，立眉怒目，“无产者调侃富翁，是不是皮痒啦你？”
　　“没，我就随口一说。”方卓然拉开门，脚底抹油。

　　☆ ☆ ☆ ☆ ☆

　　“福先生好。”
　　老人重重咳了一声，紧紧盯着眼前的屏幕，“原来，你是真的不想结婚。”
　　“福先生……”男人惊诧，这老人今天居然直白至此，“您……”
　　老人语声很轻，“当初坚持要你和大女在一起，是想你们成长环境差不多，应该有共同话题，真正走到一起的障碍不会很多。”
　　“大女是真的爱你，公司也没有分开，假如你们真的离婚，股东和公司都会有影响。”老人语声微顿，“我不能拿整个福氏开玩笑。”
　　“可我和她在某些方面很像也是事实。”
　　包括不爱就是不爱，以及，倔犟到不会后退哪怕一步。
　　那就是没有转圜余地的意思了，难得他肯这样坦白。
　　“有无其他合心意的女人？”
　　“当然没有。”
　　老人点了下头，“你也注意身体，自己照顾好自己。媒体那边我会仔细交代好，也不能闹大了。”沟壑纵横脸上浮出笑意，异常温煦，“我们到底是年龄上来了，有些事情还得你们年轻人来做。”
　　“是，福先生。”
　　“今天先这样吧。”
　　屏幕安静熄灭，老人侧了侧头，“怎么样了？”
　　“大先生放心，怎么都是祖孙连心。小小姐很是喜欢那一对胸针，正和小方先生一人别了一只在院子里散步。”回报的人微笑，“检测结果也出来了，好消息，基因没什么问题，只是神经方面风险比普通人高一些，不过给些营养针，将来那女孩怀孕生子时好好照料就是了。”
　　老人闻言，更加开心，“助学金奖学金就那么一点点，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千万做的小心些。”
　　“小方先生那边要不要也……”
　　老人一眼轻掠，“他能让我孙女倾心，自己总得有些本事吧，先看看，急个什么？”
　　回报的人伸手来托，“是，大先生近来好了不少，出去看看？”
　　“看，当然要看！”

　　☆ ☆ ☆ ☆ ☆
　　当一个陌生老人连人带轮椅栽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承旭整个人都是懵的。
　　方卓然迅速蹲到老人面前，仔细检查过，确认只是前轮被小石子绊住带倒，人也没有大碍，只是手肘轻微擦伤。
　　“您的家人呢？“承旭在周遭扫视一会儿，直至听到一阵愈来愈近的急促脚步声，才终于放心。
　　“谢谢谢谢谢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眼前的中年人一身休闲打扮，满脸的难为情。
　　方卓然把轮椅的掌控权顺利移交出去，“没事，不客气。就是手肘擦伤我们只来得及简单水冲了下，还是碘酒消毒更好一些。”
　　“我们有随身带药箱，回去涂一下就行了。”中年人擦了擦额头。
　　“确定能行吗？需要帮忙别客气啊。”
　　中年人再度致谢，“没事没事，您二位走吧，现在我们可以了。”
　　“谢谢你们，你们真好。”老人用力握了方卓然的手，而后又是承旭的，“谢谢谢谢。”
　　承旭反手拍拍老人的手，“爷爷您别客气啦，我们应该做的，以后要慢一点，别再摔倒了啊。”

　　“幸好没事哎。”
　　“没吓到你吧，我来帮忙摸摸耳朵，就没事了。”
　　“哎，其实没有，合作愉快的很。”

　　晚风吹送轻悄话音，一坐一站的两人就在暗处的树荫下，把亲昵双影目送了很久很久。

　　☆ ☆ ☆ ☆ ☆

　　一门之隔里传出的热烈笑闹声，令承旭第一次觉得探病前所未有的沉重。
　　方卓然看她一眼，抬手放重力道敲门。
　　开门的正是方卓然的同事，任意的主治医师。
　　承旭一看他一副衣着随性，说话含糊，笑意盈目的样子，再看病床上的任意，不仅气色上佳，手里还举着叉子，叉子上留着咬了一半的苹果，就什么都明白了。
　　“来来来，快进来，难为你们这么晚还过来。”
　　满腔的话涌到喉咙口又落回，气氛微妙难言。
　　“没事，我们也是忙完手头的事才来，有些迟了。”方卓然用胳膊碰了碰她，承旭牵了牵唇角，沉默着将花篮放下，只简单一句，“白医生辛苦了。”
　　“姐姐，方叔叔！”桐桐走过来，先拉住方卓然的手，又仔细看了承旭一会儿，“姐姐黑了。”
　　承旭摸了摸他的头发，“是啊，姐姐变丑了。”
　　桐桐摇摇头，“姐姐累不累啊？”
　　“桐桐最近怎么样？”
　　“嗯……最近，最近都在医院陪妈妈，在和小朋友玩。”任亦桐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看了妈妈一眼。
　　“那你吃过饭了是不是？妈妈要休息，晚上到叔叔家去好不好？”
　　“好好好，赶快把这魔王接走，省得他天天在医院待着闻那个消毒水味。”任意率先抢答。
　　桐桐点点头，偎到方卓然身侧。
　　“那，任姐我们先回去了，桐桐明天上学还要早起。”
　　入侵者抛出万金油借口，走得潇洒利落。
　　“你们慢点，开车小心。”
　　“妈妈再见，桐桐想亲你一下。”
　　任意笑着凑过脸颊，“你小子，别让大人久等知不知道？”
　　守望者此时亦是同等自然大方。

　　喂喂喂，周承旭你好没道理，难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预感？更何况方卓然一早打过预防针，还要怎样？

　　三人一路沉默到达停车场，隔着隔音良好的车门，承旭语声低抑，“发套。我给护士了你看到了吧？”
　　“你做得对，适当的时候他们会转交的，不要担心。”方卓然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承旭脑袋有些空，“我，我，我并非不赞同她有情感需求……”她目光流露无措慌乱，“是不是我真的介入这件事太多、太深？”
　　以至于对方不敢照章直说，反而要百般掩藏，以致畏缩？
　　“有的时候，我们努力，是为了拥有某个机会，达到某些目的。初衷，不是为了让别人，失掉机会，截断对方所有的路。”方卓然拨开她额前碎发，“走吧，上车回家了。”
　　承旭细细咀嚼他话中含义，而后轻声，“是，当事人的看法和感受第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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