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二班

　　林晓言最讨厌的就是周末，没有之一。
　　平常在学校，他隐匿在一群人之中还不显孤独，周末一到来，他便无法再欺骗自己。
　　耳边传来豆大点雨滴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心烦塞上耳机写作业，等到班上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刚刚还特别热闹的教室，现下一片空荡荡，独剩他一人。
　　直到黑云压顶，闪电在厚重的云层之间穿梭，震耳欲聋的雷声接踵而至，就连耳机也没能掩住声音。
　　“真烦。”
　　他没带伞。
　　学校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走廊静悄悄的，外面雨依旧哗啦啦掉下来，吵得让人烦躁。
　　耳边音乐转换成了信息提醒，他原以为是他哥，定睛看清，没有备注，头像是拿着黑色木棍的手，黑与白想冲突，很好看。他想起来那是谁，叫段意。
　　“今天有空吗？要不要来我家做客？”
　　这人已经好久没联系他，俩个星期时间足以让他忘记一个陌生人，但可惜那双手实在太好看，回忆起当时，拿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尖圆润，指甲应是带着淡淡粉色。
　　让林晓言至今还能记住段意这个人
　　从上一次段意拦住他，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林晓言稍微了解一些这种事情，看了看窗外没打算停的雨，恶劣的想法从心里冒出。
　　他说，“好，不过雨实在太大，我现在被困到学校出不来。”
　　段意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曾想过林晓言会答应，不过却得到了意外之喜。
　　猜到他估计是个老师，难怪这么禁欲。
　　今天虽说下雨，气温却不低，段意当下正穿着黑色T恤，下面套了条沙滩裤，脚上蹬着人字拖。在衣柜前站了会，为了见人，好歹还是去换了件人模狗样的衣服，将杂乱的头发捋平松松扎起。
　　眼见雨越下越大，段意也打消了共撑一把伞的浪漫心思。出门看了眼外面拼命砸下来的雨滴，想着要是真只打一把，估计不是他感冒就是自己感冒。
　　“你在哪？”
　　林晓言垂眸看微微震动的手机，信息跳了出来，轻轻勾唇，回道“进门第一栋楼下，等我一会”接着，慢悠悠收好桌子上的东西，想着待会那人惊诧的眼神，就觉得心情愉悦。
　　等段意成功抵达楼下，裤腿已经湿了一大片，紧紧粘在他皮肤上，有些不舒服，他有些后悔换了他的沙滩裤，还有他的人字拖。
　　他新奇左晃右晃打量四周，感叹这个比他以前那所要好太多，大概等了会，就听楼上传来轻微脚步声，接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隐隐在黑暗中出现，段意有些近视，故微微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上面的人。
　　林晓言慢慢走下来，目光一直盯着段意脸上，只见他逐渐瞪大双眼，期待的神情在看见自己身上的校服，变成不可置信的惊讶。
　　“你……”段意盯着对面那人衣服上显眼的四字‘邻水五中’，惊恐说“你是学生！？”
　　林晓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神情，眉眼带着清浅的笑意，却给人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之感，“对啊，很意外吗？”
　　段意足足愣了原处好几秒，依旧接受不了事实。
　　在心里吼道：我tmd能不惊讶吗！我tm还害怕呢！
　　“不是说要我去你家做客吗？现在不走？”
　　见段意未从打击中出来，林晓言脸上已没了笑意，主动靠近他，接过他手上的伞，冷淡说“走吧。”
　　最后，段意迷迷糊糊就把人给带到了家里，还让人去了浴室洗澡。虽说这一切都是按他预想进行，但好像已经偏到了外太空去了。
　　林晓言穿着自己带的衣服，轻松自在擦着头发。
　　“那个，林晓言，我……”段意想解释一下，可等他开口，林晓言就接起电话，给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他只好闭嘴。
　　电话那边穿来他哥关心的声音，“晓言，你这周末怎么又没回家，我看天气预报说你那边有雨，带伞了没？”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林晓言说“可以照顾自己，再说了我和朋友一起住，你放心没什么问题。”
　　林晓晨听见弟弟交了新朋友，轻笑了声，不再多话，怕惹他烦，“那你好好和他相处，要是不够钱了，就跟哥说。”
　　“知道了。”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林晓晨那边有些吵闹，好像不止一个人的声音，却离得有些远。没过多久，突然插进来他母亲的声音。
　　“是不是给林晓言打电话！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声音不大，林晓言却完完整整听得一清二楚，瞳孔微微缩小，盯着外面隔着两栋楼之间的雨幕，它好似将人声车闹一下子推去好远。
　　林晓晨大概又换了个位置，关上了门，或许是进了书房。
　　“晓言，别理妈妈，她只是说些气话。”
　　“知道。”
　　林晓言心里却想，气不气话，我难道还不知道吗？
　　被方才一打断，林晓晨只得寥寥做了几声交代，嘱咐他注意身体。
　　等挂了电话，林晓言才看向段意，笑说“我饿了。”
　　“那我……”段意说“去给你做饭？”
　　段意也不明自己怎么会沦到厨房做饭，只是方才看见他转过身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时，身体就不由自主来到了厨房。
　　过了二十多分钟，桌子上摆了三道菜，茄子煲、炒菜心和虾仁滑蛋，单单是看样子，便让人很有食欲。
　　林晓言举起筷子试着尝了口，发现出奇的好吃，他刚刚还没太意识到自己胃里空空，如今闻见饭香，才发现真的是挺饿的。
　　待吃完，桌子上三盘菜已被清干净，段意小声吐槽了句，“果然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什么？”林晓言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疑惑看向他。
　　段意慌张摆手，“没没，没事。”
　　好在林晓言也无意纠结于这个，吃完饭自觉站起去收拾碗筷。他毕竟白吃了别人一顿，若是不做些事，他也过意不去。
　　“别别别，我去洗！”
　　这是段意第一次争着去做家务活，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心中痛恨上一个星期的自己，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个未成年的，他觉得自己那龌龊心思要被人知道了，得被唾弃死。如今哪还敢让人去干活。
　　林晓言轻轻松开手中的碗，任他急急拿走，瞧他转身时悔不当初的表情，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林晓言靠在门上，听屋外雨未有停下趋势，终是开口询问，“请问你知道这儿边上有什么酒店吗？”
　　他上个星期这是在学校周边随意找了个地方住，这次为了一把伞和一顿饭硬是走了一段路。
　　“酒店？”段意正埋头搓碗，一时被问，记得刚刚林晓言跟他哥说合租，心中惊讶，却未摆上明面，“我这住的偏僻，周围只有一些旅馆，若是要好的酒店得还要走一段路。”
　　林晓言:“……”
　　他有些后悔了
　　“行”林晓言无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礼貌对着厨房里的人道了声谢，“今天多谢款待，可否劳烦再借我把伞”
　　段意扭头正对林晓言清冷疏离的神情，沉吟了下，终是犹豫开口，“你可以在我这先借住一晚，明早再走也不迟。”
　　“好。”林晓言稍稍愣怔，还是应下了，“多谢。”
　　不大的屋子里突然沉静下来，只有洗碗池水龙头流水声、碗碟轻轻碰撞的清脆声，之前在台上玩着架子鼓的手，如今却浸入冷水中，慢慢洗着碗，那双手却依旧的好看。只是好像拉下了凡尘，多了那么点凡尘味。
　　林晓言索性无事，走到小阳台上，摆弄自己的手机，刷新了下朋友圈，发现了他妈刚刚发的全家福，唯独没有他的全家福，下面一堆夸赞大哥的声音，轻轻笑了。说心里不难受或许才觉假，曾经他也渴望父母能更加关注他一点，却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被他们认为没有用。
　　或许在他父母心里，没有他才是最完美的家庭，才是他们心中真正想要的家庭。
　　“怎么了？”
　　段意洗碗出来就见林晓言垂下视线一直盯着手机已经黑了的屏幕，身体有些隐入黑暗，被四周沉寂的空气所包围，他有些担忧询问。
　　“没事。”林晓言微微抬起眼帘笑了，随意找出个话题，“在想你租两室一厅做什么，不浪费吗？”
　　“哎，说起这事就烦。”段意似想起烦心事，拧着眉头，撇撇嘴说“上个月，我那朋友不想在这边待下去了，说想回老家，我自然只能答应。想着再找个人就行，结果找是找到了，却是一对情侣，天天……做些让单身狗难以接受的事，我实在受不就让他们另寻他处，结果就一直空到现在，这个月还得多付一个房间得钱，真是烦人。”
　　林晓言听得很认真，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那个学着房东来要钱的神情，十分生动，也十分有趣。
　　段意觉得自己朝一个比自己小的人抱怨，莫名有些好笑，抱歉说“不好意思，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没事。”林晓言望见段意清澈的双眼，即便生活不宜，却没任何愁绪，有些惊讶。缓慢而低沉的声音混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如果有一个单身租客，应该会减轻你不少负担吧，而且不会给你造成不必要的烦恼。”
　　段意愣了会，笑说“这是肯定。”
　　“那我可否做你的租客？”
　　段意听着这话，莫名心顿了一下，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却找不到哪儿不对。
　　他也不深究这问题，想着要是有人住进来，总归是好的，至少这个月的房租是有人可以分担了。
　　“当然可以！”
　　林晓言看着他轻笑，“那请多多关照。”
　　段意莫名心慌连嗯了几声，过了好几年，他突然想起这一天，顿时意识到自己给林晓言的属性错误，什么禁欲，分明就是闷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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