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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
他看到秦治脸色刹那间的惨白灰寂,对此倍觉快意。他转身回到殿中,因身后的目光倍觉不适,遂加快了脚步。
皇后并未来侍疾,她递来消息,称近日长乐郡主有疾,她将在未央宫中吃斋念佛为皇帝和郡主祈福。听内侍通报完,顾煊忽得道:“她有什么病?”
内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长乐郡主:“郡主体弱,换季时染了风寒。”
“小孩子是喜欢生病。”顾煊复而漠然道。内侍拿不准侯爷的想法,忙不迭退下了。
那日殿前的风波应当已经传入皇后耳中,此刻她避身事外应当是对的。薛明琬正位中宫数年,不论是秦治或秦曙登基,她都将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而哪怕只是侍疾,都难免会卷入风浪,不若索性闭门不出。
并不顾及同她相守数年的丈夫。他已经行将就木,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咽气的那刻。床榻边,顾煊轻轻抚摸着秦赫的眼皮,抛开他想要活在世上庇佑他的私心,他还是希望秦赫活着。
而秦赫在得知皇后的决定后也未觉分毫意外。只是夜半他醒来,忽然间像是卸去了所有强撑着的力气,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往事,而后抚摸着顾煊的头发,一声声悲怆至极:“可朕死了,你这么任性,你怎么办啊,你怎么办啊........”
他低低念,每念出一个字气息便艰难一分:“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那是他对未来的恐惧,惶恐后事未定,而时不待我。
顾煊依偎在他身边,感受着他尚还温暖的体温,心中亦悲凉阵阵: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终是无可奈何!
也就是那一刻他忽然不再想执着于劝秦赫下那一道废太子的旨意:左不过是他背一个骂名,左不过是来日被鸟尽弓藏,他不想在临终前伤了舅舅的心。
他小时候便住在清乾殿的东耳房,这几日也一直在那里歇息。一日他想去见秦赫时,内侍忽然拦住他:“侯爷,且卸剑罢。”
他有一次进殿时带了剑,秦赫未治他的罪,因为他带不带剑进来也是一件随意且自由的事。但内侍如此说了,他也不欲争吵扰了秦赫休息,遂顺从地解了剑递过去。到了内殿他见秦赫还卧在床上,不由疑惑道:“陛下还未醒?”
“陛下昨夜喝了安神的药剂。”御医道,顾煊心中萦绕着一丝不详的预感,坐立不安。
变故只发生在那一瞬。
他听到有刀兵之声,心中警铃大作,呼唤来人未果后想去探究竟,却又不敢将昏睡中的秦赫独自留在这里。一念犹疑,已有人破门而入。
是秦治。
他身后是东宫卫卒的服饰,想来是困兽犹斗,他盯着顾煊,开口道:“把他拿下,带回东宫去!”
“你想谋反吗!”顾煊浑身颤栗,与此同时却心如擂鼓:他知晓自己并无反抗之力。
“你于父皇榻前进谗言离间我父子,使孤不得与父皇相见,行江充之事,才是大逆!”秦治漠然道,他身侧的卫卒立刻上来抓住顾煊,将他从秦赫身边生生拖离。秦治转身,淡淡道:“来人,端药,今后由孤侍奉父皇榻前。”
御医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由秦治喂到秦赫嘴里。顾煊目眦欲裂,而身体被架住,只能眼看着那药一点点被喂进秦赫的嘴里,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惊惧之下口不择言:“你,你给舅舅喂什么,你想弑父吗!”
秦治全然不理,只冷冷道:“把他的嘴堵上。”
卫卒伸手想捂住顾煊的嘴,他狠狠一咬,抓上些空隙挣脱了钳制,卫卒抓住了他衣袍将他带倒在地,他仍艰难地想爬到床榻边,朝秦治高声喝道:“你不能这么做,你别碰舅舅......”
他狼狈不堪地匍匐在地上,声嘶力竭、满面泪痕,那样子是很让人怜爱的。秦治眸光一转,正欲说些什么,榻上的秦赫忽然咳嗽起来,唇齿间隐隐念着什么。
顾煊一怔,旋即大喜,而秦治起身挡住他视线,断然喝道:“还不快带他走!”
越来越多的卫卒上前,顾煊拼命挣扎,却只能看着自己和秦赫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听到了秦赫的声音,他在叫他的名字,阿煊,阿煊。
声声叫得他肝肠寸断。
而他被人捂住嘴,四肢被架起拖出了殿宇,视线里最后的场景是秦治俯下身,将碗中的药渡入秦赫口中。
他竟敢弑父,竟敢对舅舅下手,他眼看着这一切,却竟然无法阻止。
极致的悲怮和愤怒间他感到后脑一疼:有人想打晕他。他徒劳地想保持清醒,却无可避免地滑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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