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

　　“阿煊。”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自己，顾煊微微抿了抿嘴角，对面前的人道：“施将军。”

　　他在来之前急匆匆换回了男子的装束，下意识地他并不希望施承毓知道他的秘密。碎叶城外的诀别已然是十年前的事，本以为从此天各一方，却未曾想还有再见的机会。“这是......”他看着顾煊怀里的康斯坦丁，他的眉眼其实看不出与父母的相似，因而第一眼施承毓并不能即刻明白他与顾煊的关系。

　　“是康斯坦丁皇子殿下。”顾煊轻声道，施承毓闻言立即向康斯坦丁行礼，而顾煊也没有阻拦，“谁劳烦您来的？”

　　他早已不比十年前幼稚冲动，施承毓千里迢迢来到君士坦丁堡必然是因为一种无法违抗的命令，谁能如此命令他呢？“是陛下。”施承毓微微低了低眼帘，拿出了一个盒子，“他想要将一件物事交予你。”

　　“哦？”顾煊挑眉。

　　盒子里装的是一枚珠花，很精巧，像是小女孩用的。“是什么？”顾煊的手微微发抖，康斯坦丁不安地抓紧了他。

　　“长乐公主的遗物。”施承毓直视着顾煊，一字一句道。

　　顾煊霎时脸色惨白，康斯坦丁心里也涌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颤动。“什么时候的事？”良久他才听到顾煊开口，“是怎么回事，谁害了她......”

　　“宫中之人皆待公主如珠如宝，只是公主生来体弱，没有熬过年初的寒潮。”施承毓低叹，“陛下确实疼爱公主远甚诸女，早早封了汤沐邑，又令公主与清河长公主的长子定亲。公主薨后，陛下终日茶饭不思，最后他召了我进京，命我来见你，向你传一句话。”

　　“他说，你回家吧，我再也不强迫你了......”

　　，

　　他的家在长安，他曾经日思夜想想要回家。如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他也未曾想要再离开的。

　　只是......

　　“我的家在君士坦丁堡，我不会回去。”顾煊摇摇头，轻轻抚摸着康斯坦丁柔顺的黑发，“我的孩子在罗马，不在大秦。”

　　“你的意思是......”施承毓一怔。

　　“他是罗马皇子，未来的奥古斯都，也是我和塞巴斯蒂安的孩子。”顾煊缓了缓，“你可能也听说了传闻，奥古斯塔乃是一位来自远东的贵女，有着天/朝皇帝的血脉。她体弱多病，常常在紫宫中静养，和奥古斯都唯有一个儿子，名叫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的五官并不肖似父母，但混血的特征很明显，稍加联想也可以想见他与顾煊的血缘关系。答案已经十分明确，原因也非常明显，而施承毓本来也并没有太多的热情去达成秦治的愿望：“这是很好的事，你能幸福，我很开心，先帝也必然十分欣慰。”

　　“确实。”顾煊低低道，而言语中的决绝之意昭然若揭，“替我问候一声阿瑶，但长乐公主是秦治的爱女，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

　　那个神秘的客人在君士坦丁堡并没有逗留多久，他离去的那一天康斯坦丁陪着顾煊在城墙上远望舰队离去，而后顾煊轻声道：“陪妈妈去个地方。”

　　他们点亮了灯，穿过一条回廊。长廊尽头是一副画像：“他是谁？”康斯坦丁问，他从没有见过画像上的人。

　　“是妈妈的舅舅，在你和你父亲之前，世界上最爱我的人。”顾煊低低道，“他是大秦的皇帝，还记得妈妈给你说过的长安城吗？那是妈妈的家乡，唯一可与君士坦丁堡相提并论的城市。”

　　“那您想念长安吗？”康斯坦丁感受到一丝难言的忐忑，顾煊的目光太温柔眷恋，这令他察觉到。

　　“有时候是想念的，但我不会再回去了。”顾煊低叹道，转身牵着康斯坦丁朝卧房走去，身后的画像仍然在凝视他，他沐浴在过往温柔的注视里，而前方仍有明灯照亮他未来的人生，“我说了，我的家在君士坦丁堡。”

　　“是，爸爸几乎不离开君士坦丁堡，我甚至是在紫宫里出生的。”康斯坦丁松了口气，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兴奋地开口道，“不过我们也不必每时每刻都待在君士坦丁堡，我想旅游一次，去安条克怎么样？我们可以化装成商人，让爸爸带我们去看波斯人跳舞......”

　　“这时候他就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父亲了吧？”顾煊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当然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可恶......”康斯坦丁有些难堪地别过头，顾煊失笑，也没有再揭穿他的小心思。眼前渐渐亮了起来，也能遇到一些廷臣和侍女，再走一段路就到他的房间了.......“康斯坦丁。”他忽然听到顾煊的声音：

　　“嗯？”康斯坦丁不解，他仰头望着顾煊，下一刻便被顾煊抱了起来。

　　“我很爱你啊......”他低低道，眷恋地亲吻着康斯坦丁的脸颊。短暂的惊讶后，康斯坦丁恢复了理智，也亲了亲顾煊的脸：“我也爱你，妈妈。”他又想了想，决定还是给他那个有时并不那么可恶的父亲一点甜头，反正他还在议事厅，也听不到他的真实想法，“也爱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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