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

　　“塞巴斯蒂安？”

　　顾煊没有想到塞巴斯蒂安竟然来这个点来找他，已经是深夜了，而他只潦草地披上了衣服，脸色还很苍白。他急忙拉着他进了室内温暖的火炉边，关切道：“会不会觉得太热了，嗯，热一点也是好事......”

　　“还好。”塞巴斯蒂安轻声说，虽然是打断顾煊的话，语气却很轻柔，让人不觉得是冒犯，“是你让我父亲来见我的吧，谢谢你。”

　　“你们和好了吗？”顾煊有些惊喜。

　　“不能说和好，只是我们重新找到了一个联盟的方式来安放我们对彼此的感情。”塞巴斯蒂安轻声道，嘴角紧紧抿着，“你曾经问过我，在奥古斯都去世后我想做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原本的打算是回到小亚细亚军区，攻打东部的突厥人。”

　　“花剌子模！”顾煊低喝道，涉及到军事相关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们贼心未死吗？”

　　“对，他们想要夺回小亚细亚，罗马最重要的兵源地。”塞巴斯蒂安点点头，“自从塞尔柱人从杜卡斯（1）手中夺走小亚细亚，从阿莱克修斯（2）到西蒙一世（3），罗马人花了两百年才夺回它。直到今天，小亚细亚也还没有摆脱突厥的印记，当奥古斯都死去，继承人们因为争夺皇位自相残杀的时候就是他们重新踏上小亚细亚最好的机会。如果他们得手，那从叙利亚到耶路撒冷，重新沦陷在外敌手里也是迟早的事。”

　　“这个时候对外战争的优先级当以花剌子模为首，所以我不会冒着与基辅罗斯开战的风险与安托万合作，在这个时候我们决不能得罪罗斯人------他们是北欧卫队中最忠诚勇猛的士兵，之所以说我跟他有一丝合作的机会，是假设我能说服彼得大公能在这个时候识大体地参与战争，但希望显然是渺茫的。”

　　“塞萨尔曾在他的著作中写了一个故事，老国王死去了，国内有五个人宣称王座，有人是魅力非凡的说客，有人是为父报仇的孝子，而当国家乃至整个人类的敌人入侵长城，司令官向南部发起求援时，还记得国王应当保卫国土的只有一个人，老国王的弟弟，当求援信号发出时他只剩下几个海岛、几千士兵，却是唯一一个前往北方抗击野人的人。”

　　“在故事里那个弟弟曾说过一句话，‘靠赢取王座来拯救国家，根本是本末倒置，我应该拯救国家，从而赢取王座’（4）。我也是这样想的。”塞巴斯蒂安轻轻呼了一口气，“我应当先保卫罗马的疆土，然后再成为奥古斯都。在我原来的想法里，去小亚细亚的人只能是我，只有我同时拥有跟突厥人战斗的经验、跟北欧卫队的交情以及足够的财富来保证给雇佣兵的军饷，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去碎叶城确保跟你舅舅的交易能否继续下去的原因，我需要这笔钱来应付战争。而我去了小亚细亚，就不能回到君士坦丁堡。”

　　“罗马历史上并非没有过叛教的皇帝，前提是他有足够的能力去压制教会。西蒙二世也曾被开除过教籍，但他不必承担‘卡诺莎之辱（5）’，在冰天雪地里请求教皇的原谅，只需要换一个听话的牧首。而我名声再差，找个愿意恢复我教籍的牧首还是找得出来的。”他轻轻笑道，“只是等我解决完小亚细亚的敌人，雷蒙和安托万应该也分出了胜负，在皇位归属明确的情况下我要夺权只能作为一个篡位者，密谋或许能令我披上紫袍的过程看起来天衣无缝，但那毕竟还是一件需要耗费很多心力和时间的事。但现在我有另一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和大秦的文官一样，宗教不过是麻痹民众的鸦片，不能让他们反过来绑架君权。阿兰二世做出了蠢事，战争早已不可避免，如果皇位上坐的是不是一个叛教者，他将没有任何与现有的教会和解的机会，只要他能够打赢这场宗教战争，他都会获得对宗教的解释权，对于罗马而言反而是好事。”

　　“我们不是蛰伏于小亚细亚与爱琴海上的希腊王国（6），我们的长城曾经修到了英格兰的海岛（7），地中海也曾经是我们的内湖。盲目地去遵守基督教的教义对复兴帝国而言是作茧自缚。如果西蒙也想明白了这一点，那么我们就再次拥有成为盟友的机会了。他会立我为继承人，让我掌握禁卫军以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诚然我必然会立刻面临教会的反扑，可如果连国内的敌人都无法摆平，我又怎能像恺撒（8）、图拉真（9）、查士丁尼（10）和巴西尔（11）一样开疆扩土？”

　　“至于突厥人，我想我有另一个办法了。”塞巴斯蒂安垂头凝视着他，“你是大秦皇帝派来的使节，跟我去君士坦丁堡，最憎恨我的人也不敢对你有所冒犯。但我问过你，你是否愿意从此只活在我给你圈定的笼子里，你没有回答我。”

　　“我现在再问你一次。”塞巴斯蒂安深吸口气，郑重其事道，“你有足够的财富，可以应对一场激烈的战争；你也曾经与花剌子模交战，熟悉与突厥人的战斗。现在我需要一个帮我对付突厥人的人选，你是最合适的。”

　　“那么，煊，我可以信任你吗？”

　　（1）杜卡斯：指杜卡斯王朝皇帝君士坦丁十世与罗曼努斯四世，彻底丢掉了小亚细亚，俗称杜卡斯双雄（狗头）
　　（2）阿莱克修斯：指科穆宁的阿莱克修斯一世，曾在杜卡斯之后收复小亚细亚沿海，中兴之主。
　　（3）西蒙一世：即前文提到的塞朝二代目，那个俊美病弱的同性恋大帝，靠爷爷攒的钱和本人及基友的军事才华彻底收复了小亚细亚。
　　（4）即《冰与火之歌》的五王之战剧情，“国王弟弟”指史坦尼斯。
　　（5）卡诺莎之辱：指德皇亨利四世在被开除教籍后为了求得教皇原谅于雪夜赤脚在教皇门前叩拜的历史事件。
　　（6）希腊王国：部分人对东罗马的蔑称，后期东罗马已完全希腊化（丢地丢到只剩希腊文化区），但其实罗马人认为被称为希腊人是耻辱的事。
　　（7）指哈德良长城。
　　（8）恺撒：著名的恺撒大帝，曾征服高卢全境。
　　（9）图拉真：“五贤帝”之一，在位时罗马疆域达到顶峰。
　　（10）查士丁尼：东罗马皇帝，曾进行过著名的“查士丁尼再征服”，一度收复罗马城，死后西部疆土很快再度丢失。
　　（11）巴西尔：指有“保加利亚屠夫”之称的巴西尔二世，历史上东罗马最后一位有能力大规模开疆扩土的皇帝，本文在他之后当然还有很多（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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