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默默崩坏

　　佟素是许氏旗下一间娱乐公司的主管，经纪人出身，凭借敏锐的眼光和过硬的业务能力，一手挖掘捧红了好几位一线明星，当中还有两位影帝一位影后。时至今日，佟素早已不必亲自带新人，但许总的面子是要看的。
　　接到舒朗的电话是在一天早上，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无力，不见一般新人仗势的嚣张，反而客气知礼。佟素对他印象不错，兼有许总点名关照，短短几日就搞定舒朗和百世的合约，把人归到麾下。
　　舒朗出身普通工人家庭，没钱没背景，外形亮眼，性子却倔，不肯接受潜/规则，自然没人愿意捧他，选秀带来的热度一耗尽，必定淹没在从来不缺少新鲜漂亮脸孔的娱乐圈。上次的广告，要不是合作方认定舒朗外形气质符合他们的构想，指名要他，舒朗就是轮几轮也挨不着那个国际知名品牌的边，更没机会见到许耀星。
　　这一见，是白鸿临时起兴牵的线，不知该夸舒朗幸运得了许耀星青眼，还是该赞他识时务得恰到好处，卖了个好价钱，娱乐圈谁人不知佟素大名，舒朗红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许总，我在葡萄里预订了位子，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您共进晚餐？”
　　舒朗黑而亮的眼里盛满诚挚的光，像某种无辜无害的草食动物。
　　葡萄里。
　　许耀星几天前才从秘书们的闲聊中听过这间餐厅的名字。
　　葡萄里位于国光大厦顶层，全落地窗设计，视野绝佳，华灯初上时，从上俯瞰，可以将大半座城市的夜景收入眼底。以此为噱头，葡萄里一开业就跻身网红餐厅之列，许耀星朋友圈里接连几天都有老总携家带口去打卡，爱跟风的白鸿不知把魔爪伸向了哪位未成年，为取悦对方竟然在头顶别一只弹簧小鸡发卡，捧着葡萄里最受欢迎的水晶葡萄蛋糕比土掉渣的V字。
　　许耀星默默把这间降智餐厅拉入黑名单，婉拒道，
　　“不必谢我，是你应得的。”
　　不索取回报的慷慨馈赠并未让舒朗松一口气，相反，他脸上的笑意淡去，握住花束的双手暗暗收紧。
　　见许耀星又一次瞥向手机屏幕，舒朗为自己找到台阶下，
　　“是我冒昧了，不知道许总您已经有约，真是不好意思。”
　　许耀星不知想到什么，眉心一皱，收起手机道，
　　“走吧。”
　　他接过舒朗手里的花，随手插/进沙发旁的空花瓶里，赌气般对还没反应过来的人说，
　　“我今晚有空。”
　　企划部A组负责的项目两天前正式交收完毕，甲方反馈良好，梁主管在每日例会上点名表扬张组长带了好头。张组长连日来红光满面，步履轻盈，谷砚他们跟着沾光，这两天都准点下班。幸福来得太突然，大家格外珍惜不用加班的日子，生怕跑得慢了要锁门，谷砚收拾完背包的功夫，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他一个人。
　　谷砚关好门窗出来，仿佛约好似的，十层三个部门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四下静寂无声，夕阳的余晖穿透窗户，在走廊上落下明暗交接的光影。谷砚踏过那些斑驳古怪的影子，停在总裁专用的电梯口——刷开电梯按动上行键，不过眨眼，电梯门就开了。
　　谷砚与电梯里的人对上眼。
　　怔愣之间，电梯门缓缓合拢。
　　谷砚的视线从许耀星身旁的人脸上一扫而过。
　　舒朗将帽沿压得很低，但他取了口罩，即使眼睛遮在阴影里，谷砚还是认出了他。
　　叮——
　　电梯门彻底关严，轿厢继续下行。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按了电梯又不进来……”
　　舒朗小声抱怨，突然想起许耀星是刷卡开的电梯，那个人肯定也刷了卡。有使用总裁专用电梯的权限，对方很可能是公司高层。
　　“许总，他有事找您吧？我是不是耽误您工作了？”
　　舒朗不安地问道。
　　许耀星还沉浸在谷砚刚才看他的眼神里，莫名有些心虚，
　　“没关系，你不用管。”
　　舒朗心挺大，许耀星让他不管，他就果真不再纠结。
　　舒朗和时下年轻人没多大区别，闲时爱打游戏刷微博，段子储备量丰富，一路上没话找话，哪怕许耀星不怎么应声，他也能维持气氛不冷场。
　　等在停车场的宋达飞瞧见这个陌生俊美的年青人，神色微动，再悄悄察看老板脸色，发现对方如往常一般缺乏表情，辨不出喜恶。
　　宋达飞听着后座轻快的谈笑，不得不承认，这样鲜活生动的漂亮小孩更讨人喜欢。
　　也许以后见不到那位动不动就脸红的谷先生了。
　　宋达飞摇摇头，甩动方向盘，稳稳拐过一道大弯。
　　葡萄里的包间装潢得颇具文艺气息，白墙上挂满形状各异的相框，工业风的黑漆铁艺灯具和桌椅，上菜方式却出人意料地规矩，餐具正常之中不乏奇思，菜品味道也不错，舒朗不可免俗地点了招牌小蛋糕。
　　许耀星挖下一点尝，奶油不甜不腻，口感轻盈，他舒展开眉头，难得多吃几口。
　　半杯红酒入喉，舒朗彻底放开，从健谈变成话唠，把自己二十一年的人生细致陈列到许耀星面前。他的梦想，他的坚持，他吃过的苦，受过的屈辱，以及许耀星改写他命运的援手。
　　“许总……”
　　说到动情处，舒朗伸手覆住许耀星握杯的手，
　　“我真的很想好好感谢您。”
　　许耀星很清楚，这样的“感谢”，谢礼是什么。
　　平心而论，舒朗没什么可挑剔的，他年轻，漂亮，坦率，真诚，连执拗和倔强也带着可爱。
　　而且，他还干净。
　　可许耀星全然无意，就如他曾经面对那些类似的邀约时一样，内心毫无波澜。
　　他抬眼看进舒朗眼里，一时有些恍惚。
　　您还在生气吗？
　　我今晚可以去见您吗？
　　对不起，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养的玫瑰开花了，您看，比我的拳头还大。
　　今天买到很甜的栗子，您喜欢糖炒栗子吗？
　　我发现一件很开心的事，想要当面告诉您。
　　舒朗水润的双眼逐渐被另一双同样黑亮，却写满委屈的眼睛覆盖。
　　许耀星一怔，猛地抽回手，站起身，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办。”
　　“许总？”
　　舒朗挽留不及，追出来时，只看到许耀星匆匆离开的背影。
　　谷砚靠在沙发上看剧，一部大热IP改编的古装奇幻剧，男主生来不祥，被父母抛弃，在一次寻找食物不慎跌落山崖后，遇到隐居山中的高人。高人孑然一身，发现他根骨奇佳，适合修炼，便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于他，及至高人大限将至，不舍一身深厚内力，索性一并传给男主。男主学成出山，谨遵师傅教诲，为匡扶正道，拯救苍生出一份力。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打怪升级，男主除魔卫道途中，收获属于他的爱情，友情，乃至亲情。今晚上演的剧情，是男主和结拜兄弟一起去湘兰湖中捉水妖。
　　传言中杀人作恶的水妖破开雾霭沉沉的湖面，从一片水幕中徐徐降落。
　　他长了一张俊美妖异的脸，神情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水妖真容一现，画面即刻被弹幕霸屏。
　　无数“awsl”，“舒朗绝美”，“为舒朗打call” “水妖哥哥我可以！”奔腾而过。
　　谷砚郁郁地切换到另一部谍战剧，兴趣缺缺看不到十分钟，就有广告插播进来。
　　舒朗摇动某品牌果汁，微笑叮嘱大家注意营养均衡，补充VC。
　　谷砚关掉电视刷微博，舒朗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热门。
　　即使对娱乐造星完全没有概念，谷砚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舒朗火了。
　　有网友惊讶于舒朗没有前兆的小爆，开帖子扒他，一个出道三年都籍籍无名的艺人，唯一可依仗的资本就是年轻和容貌。
　　舒朗背后的大佬是谁？
　　这个问题刺疼谷砚的眼睛。
　　他丢开手机，走进厨房翻出一打啤酒，坐在阳台一罐接一罐地喝。
　　远处一勾上弦月，在谷砚眼中渐渐分裂成几道残影。
　　“你怎么喝这么多？”
　　“唔？”
　　谷砚仰头，瞪大眼，忽地捂住额头笑出声，
　　“这么快就喝醉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俯身贴近，托起他的脸问，
　　“头痛不痛？要不要喝水？”
　　谷砚摇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实实在在肌肤相贴的触感，什么时候幻象都能如此逼真了？
　　“许耀星。”
　　他壮起胆子直呼对方姓名。
　　“嗯？”
　　修长手指抚过谷砚的嘴唇，擦去他嘴角残留的酒渍。
　　这样温柔的许耀星，即使是假的也可以。
　　谷砚倾身吻住他。
　　柔软的，温凉的嘴唇。
　　好怀念。
　　“宝宝……”
　　谷砚拱进他怀里，嗅到一缕熟悉的甜香，
　　“我好想你……”
　　他哑声呢喃，循着香气吻上对方微微鼓胀的腺体。
　　身上最敏感的地方被人反复亲吻咬舐，许耀星眼尾泛起潮红，为俊美禁欲的面容平添一抹艳色。
　　“谷砚，”
　　无心再压抑不期而至的情/欲，许耀星双臂交叠，笼住青年宽阔的后背，哑声道，
　　“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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