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身

作者: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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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十一月底的天气彻底冷了下来,教室里窗户大开,能听见外面风呼啦呼啦的声音,时不时还能把窗外的阴雨卷进来,打湿了书桌上的稿纸。

      沈栖踩着上课铃声进去的,在走廊里和化学老师正巧遇上,对方盯了他的短发几秒,然后走了进去。

      沈栖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跟在他后面进了教室。

      和预料之中一样,教室里一片哗然。

      少年少女们激动异常,有的砰砰砰拍桌,有的惊呼出声,更有甚者像他扔来了纸团。

      沈栖掐着自己的掌心,心里煎熬着,远不如脸上这般淡漠。

      明明已经剪去了长发,他却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摇摇欲坠。

      他时不时可以听见别人的讨论,或嘲弄或谩骂,或唏嘘或不屑。

      最后面的男生叫林东,算是周景棠们小团体里的边缘人物,混不进去,却又巴结得紧。他想着周景棠知道沈栖是男的之后直接联系不上了,估计气得够呛,又没有办法出这口恶气,如果他帮着出了这口气,以后周景棠回来没准还会高看他一眼。

      林东想到这里,突然把自己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掂了掂,一鼓作气朝教室门的方向扔过去。

      他看准了沈栖的位置,算准他再走一步就刚好砸准,却不料化学老师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棒棒糖砸在了化学老师的头上。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化学老师被砸懵了,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头发,发现棒棒糖还留下了那种黏糊糊的感觉。

      “林东你有毛病啊!”

      年轻的老师几乎吼了出来:“找死下课打一架吧!”

      林东尴尬又气又忍不住想笑,连忙说:“我错了我错了,误伤误伤!大不了你砸回来。”

      坐在前面的女生笑得明媚,说道:“老师,这个道理你懂了吗?离恶心的人远一点,免得臭鸡蛋烂菜误伤到你。”

      沈栖正巧走到了她课桌旁,有些木然地看过去,少女气质空灵,即使斜着眉眼说着诛心的话,也让人觉得只是任性些罢了。

      于她来说,只不过是青春里的一场伸张正义罢了。

      化学老师眼观鼻鼻观心,吩咐林东上来把棒棒糖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然后对大家说:“开始上课了。”

      开始上课了,化学老师开始拿着教案面向黑板板书。

      沈栖落座很久才松开手心,里面指甲嵌进肉里,留下了红痕。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桌下伸展了几次才缓解了那种痉挛的感觉。

      沈栖把手伸进桌箱里,没有摸到自己的书包,他再往里摸一点,却摸了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

      “啊——”

      他尖叫着站了起来,脸色瞬间煞白了几度,后退的时候脚正撞到了凳子角,痛觉突然尖锐了起来。

      沈栖觉得那种湿润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手指上。

      “又什么了?”被打断了课堂秩序,化学老师不耐烦地转过来,“沈栖?你怎么了?”

      后面有不怀好意又刻意压低的笑声,沈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祝瑶。

      坐在前排的钱沁雅突然开口:“这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强jian了呢。”

      化学老师瞪了她一眼,没有什么威慑力,又问沈栖:“你说怎么了?”

      “我书包不见了,”沈栖安定之后,鼓起勇气朝桌箱里摸了一下,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条仿真蛇。

      化学老师接过去摸了摸,突然笑了:“还挺真。”

      他似乎想起来正事了,又故作严肃地问:“谁干的?怎么能这么恶作剧呢?”

      后面的祝瑶突然起身,从化学老师手里拿了过去,故作亲切地摸了摸仿真蛇的头,笑着说:“我这记性,放错桌箱了,不好意思了,沈同学。”

      沈栖惨白着一张脸,徒然站着。

      祝瑶又是一笑,说:“我觉得挺好玩的,我们女孩儿都不怕,沈同学一个大男生不知道怕什么。”

      祝瑶拿着仿真蛇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又问了一遍:“怕什么呢?”

      沈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辩解,他不是胆小,只是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说了,直到祝瑶坐了回去,化学老师重新回了讲台,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什么都没有说。

      沈栖坐回了自己座位上,愕然发现,自己书包不见了这件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沈栖很想把手举起来,再和化学老师说一遍自己书包不见了的事情,他几次犹豫地想要开口,都被课堂上老师学生一片融合的氛围硬生生堵了回去。

      终于熬到了下课,同学们撒欢儿地玩,丢着纸团到处乱扔,教室里一片混乱。

      一个揉成球的纸团落在了沈栖脚边,他瞥见了几个字,觉得好生奇怪,弯下腰捡起来,拆开之后发现是语文课本的扉页,上面赫然写着沈栖两个字。

      沈栖猛然抬头,视线扫过了教室里飞过来飞过去的纸团和纸飞机,心中了然了。

      上课铃声响起来,是班主任的课,大家最怕的就是班主任,若是被班主任看见教室里这一片狼藉,谁都跑不了。

      “大家就近原则处理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心领神会,把离自己近的纸团踩到了脚下,一时间过道上干净了,仿佛整个教室都干净了。

      若是低下头仔细瞧,便可以看见每个人脚下都踩着纸团,用力地碾在脚下,仅仅露出一点儿的白色。

      林远瞧不上这些无聊的消遣,不参与,也不制止,他这两天打了周景棠无数个电话,电话都处在关机状态。

      他怕这件事情给周景棠的打击太大,这会儿自家兄弟正躲在津城哪个旮瘩里借酒消愁。

      他最近也听不进去什么课,抬头便看见沈栖的后脑勺,曾经的黑长直变成了不过耳的短发,少年的背脊更显单薄瘦弱了。

      他叹气,心想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两千公里以外的津城,深秋之后便一直阴雨不停,大街小巷两旁的树木尽枯,卷在秋风阴雨里零落成泥。

      穆公馆坐落在旧城临安街,是多年前改革时保护下来的文化城区,独门独户的老帝都式的四合院,规格大得不行,颇有几分旧时宅邸的韵味。到了近些年,这样的房子有价无市,新起的贵豪都是无缘的,能住得起,须得有几代人扎根。

      穆家老爷子住进了仁爱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下面那些旁枝的人都堵在了住院部。

      周穆两家人丁零落,两姓到了这一代只有一个周景棠,盯着穆家台面上的东西的人多得数不过来了。

      穆雅斓索性安排人堵了所有人,给穆老爷子留个清净,重症监护室外就留了一个周景棠。

      医生连下了三张病危通知书,抢救室更是几次三番地进去,最后抢救的必要都没有了,叫家属进去陪老人好好说会儿话。

      林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周景棠正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走廊里,他正接了电话,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正逢他外公第五次从抢救室里送出来,他心急如焚地找医生问话,林远这边的话一句也没有听清。

      医生说,这大概会是最后一次抢救了。

      穆雅斓绷不住在走廊上便大声哭了出来,周景棠把她拥进怀里,同样红了眼眶。

      当天夜里,穆老爷子安详地离开了,走时握着周景棠的手,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妈妈。

      第二天,穆老爷子生前的律师出现了,召集了公证处,公布了穆老爷子的遗嘱。遗嘱的内容很简单,他名下所有财产,不动产,股权股份皆有周景棠继承,穆雅斓代为保管。

      最后,入殓,下葬,丧礼,纷纷杂杂,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周景棠心里难过,又忙得脚不沾地,等到终于想起来林远那个来不及听的电话的时候,他连手机放在哪里了都不记得了。

      他在最难过的时候想着,等回了柳城,一定要好好抱抱沈栖。他很难过,要沈栖抱抱才能好。

      只是他不知道,人生变故太多,什么都来不及想,来不及做,就已经被命运推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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