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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咚”篮球弹了回来,球框微微振动几下。
一只手横空拦住球,篮球鞋划过地面,转了个身位,漂亮地起身跳投。
是篮球打到篮筐的声音,球又被弹了回来。
夜色已经深了,球场上只有一个少年的身影不知疲倦地反复投篮,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瘦长。
汗水滴落在地面孤零零的影子上,晕染开来。
“叮叮叮叮叮叮~”
欢快的铃声响了起来,少年好看的眉皱的紧紧的,手下运球的动作却没停,看起来是不打算理会。
可是那电话铃却和催命符一样,停也不停,断了又再次打过来。
少年终是烦躁地扔开球,有些气馁地抱怨,有完没完啊?
弯腰捡起放在球场边的电话,瞅了眼来电显,不觉语气软了下来:“喂,爸。”
电话那边传来权父焦急的声音:“你哥在你那么?”
“没”管他去死,权煜立时不耐烦,又警觉地想到了什么,问道:“他还没回去?”
“没事没事,你好好学习。我还有点事,先挂了啊。”权父明显有点慌,不欲多谈,急匆匆又挂了电话。
听筒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
这王八蛋是又打算消失一次?权煜心想。
扯了扯嘴角,压不住的讥讽。
食指戳点几下屏幕,通讯录的最上端记录着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正是刚刚临走时“偷”来的。
手指在拨号键却停下了。
权煜心想:老子只是要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又打算一声不吭地走而已。才将电话拨了出去。
“喂。”电话那头权彬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些沙哑。
权煜看了一眼表,才九点。他这是在做什么?这就睡了?
张嘴就想骂他傻逼,理智摁着他的嘴,又让他咽了回去,所以他只说:“是我。”
“恩,我知道是你,小煜。”他显得毫不意外,平静的叫他的名字。
想到自己偷偷拿他手机号的事情对方都看在眼里还要装作没察觉,权煜就觉得胸口一口气堵了上来,不上不下地卡着。
张口就想要发脾气,“你……”——你了半天却无从开口,这么发脾气了的话显得自己岂不是像个没长大的小屁孩。权煜怒气冲天,却还能来得及思考一下作为“成年人”的骄傲。
但他的脑子总归是单核系统,想了这个就想不到那个。所以现在一时头脑空空,抓不出来要说的词,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权彬很有耐心地等着,双方便陷入了沉默。
打破这种沉默的是“呲拉”的细微电流声,虽然声音很弱,权煜却敏锐地察觉到那是喘息。
难以自抑的,低低的喘息声。就像一只轻柔的羽毛轻轻搔了一下耳廓,挠得人又痒又难耐。
权彬似乎是被什么咬了一下,轻嘶了一声。他的那声音很奇怪,像是痛,又像是愉悦。
权煜浑身鸡皮疙瘩立刻窜了出来,差点没扔了手机。
权彬压着嗓子掩饰地低咳了一下,终于开口打破这种僵局,“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么?”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愉悦感。
“爸打电话问我你在哪了。”权煜满脑子尴尬,只想快点结束话题,这一问竟然不假思索老实回答了。话说出口,他就想扇自己嘴巴子。
“马上回去,不用担心。”权彬回答的很快。
不同于一贯的慢条斯理,极为罕见的,他说的有点急。甚至说到最后几个字,尾调带了颤音。像是忍的十分难耐,声带都发出了低频的振动。
权煜也恨不得早点结束这个电话,正准备摁掉时,电话那头猝不及防地响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权煜的身体便一瞬间僵住了。
电话被对方切掉传来“嘟嘟”的响声。
权煜盯着手机,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漫了上来,悄无声息将他拉入冰雪的地狱。
刚才的声音,是个男人。
权煜常年当机的大脑超高速运转着,分开前台球厅的被忽略的细节都被抠出来反复重放,原本不在意的每一幕都显得别有用心。
权煜的手开始抖,拿出手机想拨个电话,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人的电话。又将手机塞回口袋,手却抖得错将手机掉在了地上。
权煜捡起手机,理智一遍遍重复这一切不过是偶然,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他的手却开始不听使唤,越抖越凶。
权煜觉得,不仅是手指,他的身子都在发麻,像是无数细小的电流急速攀行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汗水大滴大滴落了下来,“啪嗒”砸在水泥地上,晕出一点点痕迹。被入夜的冷风一吹,薄薄的衣服下,鸡皮疙瘩细细密密爬了满身。
权煜弓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平复呼吸,双眼却有些发黑。
他看了一眼远方,霓虹漫天,散射出层层红的绿的光晕。不知道是尘土,还是光学污染,远方掩藏在雾蒙蒙的纱后。月亮也不见影子。
权煜定在原地,终是忍无可忍,咬了咬后槽牙冲了出去。他心想:我一定要确认一下,只要确认一下我就走。无端生了些勇气,骑着自行车一路飙到那人的公寓楼下。
抬眼看了眼,灯没有亮。
肯定是睡了。权煜心想。
虽然如果睡了打扰他不好,可是权煜还是决定上楼去敲门。
我上去和他打一声招呼就走,权煜想,上次我的衣服他还没还我。
他努力表现的平淡,好像到了朋友家楼下顺路打个招呼般。可是如果有人在场,就知道他的眼神绝对和“平常”两个字没有关系。
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装着一团火焰,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燃烧着,又执着又隐忍,无形中吞没了眼里的光芒。
此时正直勾勾盯着电梯数字的跳动,目光一转不转。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胸腔快速上下起伏。
汗水顺着发丝汇聚成一大滴,发梢承受不了那重量,“啪嗒”一声打落在大理石纹地上,清晰可闻。
直到站在门口,权煜才从这种魔怔一样的状态中略微脱离出来。
他甚至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就算是想的那样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就这么站在门口,他的表情纠结,手抬起又放下。
手臂都举得有些酸了,他终于抬手敲门。
“咚咚咚”
敲完门,权煜不自觉屏起呼吸,眼巴巴等着门锁响的声音。
可是等了许久,什么也没有。
什么声音都没有,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是刚刚敲门声音太小了吧?
这么想着,他又敲门。
“咚咚咚”
依旧没有人应答。
于是他便不死心的一次比一次用力敲门,到后来邻居都忍不住出来开门看了一眼。
邻居好像说了句什么,权煜头也没回,只是不停地敲门。
手指攥的发白,手背的青筋一条条鼓起来,他的眼里有火,愈燃愈盛,又像是深井里失去氧气的火把,那火光又不可置信地消散下去。
狠狠一拳“哐”地砸在门上。
混蛋!
权煜全身力气都被抽走般,顺着门滑落坐在地上。仰起头,有些木然地看天花板,脑子里出现的那个他最不想出现的可能性,赤色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为什么这个时间还不在家?
他在做什么啊,到底……
……
司恒永回来时,权煜依旧靠着门坐在地上。
黑暗中,司恒永没看见权煜。
权煜却看到了他。
他脚步有些虚浮,从电梯上下来时还伸手扶了一下墙。
权煜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如同狩猎的孤狼,安静地融于黑暗中,但那一双眼几乎要反射出可怖的光。
司恒永没出声,脚步又迈得很轻,声控灯便一直没亮。
权煜看着他一步步走进,表情变得越来越凶狠,那目光如同实质般,冰冷的刀刃片过□□的无情。
司恒永停下了脚步,轻咳一声,灯亮的瞬间,两个人的眼睛都有片刻的失明。
再恢复视觉时,权煜已经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
司恒永瞬间脸色刷地惨白无比,全身关节都僵住。
权煜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一切问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他看起来反而平静了下来,只等着揭开那层极薄的面纱。
顿了许久,司恒永终于开口道:“太晚了,早点回去吧。”
他双目垂得低低的,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
不打算再有更多的交流,司恒永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算绕过权煜去开门。
权煜却不打算这么算了,向门侧迈一步,单手挡住门。他的眼里有火光,却带着笑道:“不问我为什么在这?还是不敢问?”
“…”
“不说话?”权煜的笑声有几分讽刺,伸手去扯他的衣领:“那我自己来找答案好了。”
司恒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猛地将他推开,这个动作太过激烈,连带着自己也失去平衡后退了几步靠倒在墙上。
权煜没防备,竟然一下被推得坐在地上。
“你疯了?”司恒永一副声色俱厉的样子。
权煜却笑出声,清冷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楼梯。
这样的权煜,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样子,倒有些那个人的影子了。
司恒永靠着墙,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喜欢权煜这个样子,可是他又对目前的状况无能为力。
他只是看着权煜,眼里有恳求。
权煜全身冰凉,悠悠站起来还微微趔趄了一下,他却毫不在意,眼睛只直直地锁着司恒永,寒气森然:“这么害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司恒永并不辩解。
那张窗户纸已经薄的几近透明,背后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权煜觉得生理上的有些恶心,胸腔里一股子浊气横冲直撞。
权煜欺身向前,他身高要高司恒永一些,此时微微低头,视线极具侵略感地扫过他扣得严严实实的长袖衬衫,意有所指道:“老师,你能告诉我,你刚刚去哪里了么?”
他距离太近,浅浅呼吸扑在他耳侧,身体本就有些敏感,司恒永不禁觉得有点尴尬。只好侧过脸微微避开,伸手去推他。
权煜不耐烦,擒住他的双手摁在墙上:“就这么难回答么?”
少年极侵略的动作,让空气充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像一张被吹的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气球。
司恒永微微拧着眉,呵斥道:“你别闹了!”
权煜无声却坚决地拒绝,胳膊上青筋暴起,贲起的肌肉有节奏地跳动着。
司恒永也不再做无用功,低垂眉眼,显出温顺的软弱,只顺从着这场闹剧。
权煜没忍住,用了打架惯用的习惯,扯着他的衣服逼他靠近:“为什么不……”话尚未说完,衬衣顶端摇摇欲坠的三颗扣子就崩开了。
衬衫下显出的样子,让他的声音瞬间哑住,瞳孔张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白皙瘦弱的身体,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几处牙印和猩红的血迹尚未干涸。
他的手颤抖的厉害。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种情形。
权煜颤着手,抬头去看司恒永,少年的眼里竟然满是无助的凄惶。他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脸色惨白的毫无血色:“你怎么……”
司恒永微微扯了扯嘴唇,稍微动了一下手腕,少年就立刻被电到一般缩回了手,刚刚还仿佛铜城铁壁般的防线就这么垮了下去。
司恒永自嘲地笑了一下,抬手去解扣子,仍是低着头,语气悠悠地,飘渺的不带一丝人气儿:“还要接着看么?”
他此刻就像是被揭穿了秘密的魔术师,一直要掩饰的真相已经毫无意义,甚至显得那么可笑。
司恒永的表情是平淡的,仿佛是他等待这一幕已经很久了——即使他一直以来那么努力地去掩饰。
权煜下意识去挡他解扣子的手,碰到他冰凉的手指时,又触电般飞快地撤回。
动作太过迅速,身体来不及平衡甚至趔趄了一下,伸手扶住墙稳住身子,他急急抬头去看。
司恒永向前伸长胳膊似乎要去扶他,见他稳住身子便慢慢抽回手。他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权煜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是多么的不合情理,顿时慌张了起来。
司恒永表情是无声的受伤,悄无声息地周身都漫上了一股子落寞。
权煜觉得不舒服极了,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想解释又无从说起。哽了半天,只说了句“对不起”就逃般地转身飞快跑向了楼梯。
司恒永静静看着少年的背影。
权煜完全不顾方向地死命奔跑,不知跑了多久,回过神时已经跑到一个开发区,荒凉而又空旷。
毫无征兆地,他冲着远处声嘶力竭地大喊,喉咙沙哑到几乎发不出声才精疲力竭坐在地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掉心中的郁结。可是他仍旧觉得心里有团火在四处乱撞,撞得他双眼赤红,几乎要呛出泪来。
权煜翻出手机,光是看一眼那个号码,都让他忍不住想吐。
“嘟——嘟——”
“喂”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太过咬牙切齿,后槽牙都开始隐隐作痛。
电话那边一声轻笑,答非所问:“司恒永竟然和你说了?”
“权彬,你真厉害。真的可以刷新我对恶心的理解。”
权彬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太久,声音依旧是温柔的,“我很快会走,明早七点的飞机。”
“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权煜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手背遮住的眼,漫出温热的液体。
自己真是个大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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