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唤

　　她决定留在戏鸯楼的时候，才是个八岁的小丫头。

　　那年头收成不好，爹娘扒拉干净土块里残留的草茎也养不活四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块都舍不得。奈何这样下去一大家子都得饿死，夫妻俩哭哭啼啼好几天，还是把她和老四送给了城里做个小官的远房亲戚，留下大姐和三弟在家帮衬，还有一个正在喝奶的小妹。

　　重男轻女在那个年代并不罕见，可她送来时毕竟都六七岁了。她虽是瘦瘦小小，却看的明白。

　　于是她出逃。

　　然后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饿了两天，饿的受不了去偷人家的钱，理所应当被抓了个现成。

　　被偷钱的胖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儿，揪着她头发上手就骂骂咧咧打开了。等当家的麽麽带着伙计赶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打的站不起来了。

　　麽麽人老心善，看这姑娘年龄尚小，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便给那胖子连个劲儿地赔不是，还赔了银子，好说歹说把胖子送出门去。然后叫了伙计把她抬上去，又叫了几个大些的姑娘去给她沐浴包扎。

　　据几个姑娘后来和她嬉闹时的回忆，她身上除了被那胖子打伤的，还有一些斑迭的旧伤。棍棒打的，鞭子抽的，什么样的都有。

　　麽麽就是因为这个才心疼她想留下她的。

　　麽麽早年也是别人家的丫鬟，侥幸逃出来后被戏鸯楼的掌柜收留，后来和掌柜
　　一起帮助那些走投无路的姑娘们，掌柜去世后接管了戏鸯楼。

　　戏鸯楼和别的花楼不一样的是，里面的姑娘大多是清倌儿，卖艺不卖身的。麽麽遵循了掌柜的作风，对姑娘们向来是收留而不强迫。那个年头文人骚客不算少，提起烟月巷，必来的就是戏鸯楼。和姑娘们谈诗词歌赋，话墨竹琴柳，图个雅兴，觅个知音，三五盏茶间，再听个小曲儿，倒也能玩个痛快。

　　她一开始也是有所戒备，毕竟打小未曾受过这等优待。直到那日后院撞见麽麽亲自教一位初来葵水的姐姐缝月事带，才相信这天下，终究是有容了她的地方。

　　她放下所有收拾好准备出逃的行李，学着大人的样子梳洗好自己，当着满园的花魁姐姐和姑娘们的面，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麽麽”。

　　她嗓子好，又肯踏实学，不久便学来了姐姐们的大半身家当。没过几年，坊里廊间便都晓得，有个戏鸯楼出来的小丫头儿，唱戏，那叫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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