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姻缘线(上)
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闪身飘进狭小的橱柜,从缝隙中继续偷窥。
说实在的,我没有必要躲起来,因为这个男人根本看不见我。
在这里,没有人能看见我。
但是我依旧需要黑暗来给我安全感,我不断收缩着自己烟雾般的身体。
不寒而栗。
这个屋子是由书房改造而成的。
在它还放置文件的时候,除了男人之外,很少有人会进来。现在,这个屋子已经有了其他用处,自然就更没有人来惊扰了。
男人仔细地抚摸着照片,厚重的供桌上摆着一块牌位。他之前大方的插进香炉中的那一把线香,现在已经烧掉大半,香灰弯曲,要断不断。供桌上摆着的数根白蜡烛,烛芯跳动挣扎,“哔哔啵啵”作响。烛泪顺着烛身烛台滑落到桌上,凝结成一摊乳白色的突起,让平整的桌面越发像这个男人冒痘的脸了。
烟熏火燎,男人现在跪在铁盆前烧纸,屋子里围了一圈落地镜。估计有12张,将供桌和男人严实地包裹了起来,让这样突赑憋屈的空间,在镜子里能够得到无限的延展,而现实中的人,也能在镜子中照出无数张嘴脸。
就是这样,我能从镜子里观察到男人身体的每个角度,能看到他的灰头土脸,看到他的疯癫和蠕动的嘴唇。
我有点恶心。
我是一个异世飘来的灵魂,不小心撞进了他们的爱情和人生。
这个男人很好。
虽然他长的并不是很英俊,但是通身气质儒雅,虽然家里也没有很富裕,但是他竭尽所能地给予妻子最好的东西。
是的,他很爱他的妻子。
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在举办婚礼。
那是他们的第三次婚礼。
他们的爱情没有其他人插足,美好得就像童话,说真的,我很羡慕。
男人希望他的妻子能够一直享受刚嫁给他时的幸福感和归属感,希望他的妻子心里眼里永远都充满对他的爱,就如同他对她一样,爱得深入骨髓,无可救药。
所以他喜欢给他们自己举办婚礼,一次又一次。
朋友们笑他是情圣,爱她妻子一万年。
他的岳父岳母也对这个情深的女婿极度满意,把他当儿子一样疼爱。
而女人自己呢,虽然她不再年轻,但是看向男人的眼睛里却依旧闪动着细碎却耀眼的光芒,爱意多得能溢出来。
瞎子都能看的出来,他们是一对深爱着彼此的夫妻。
所以当我第一次误入那个香火缭绕的房间时,我以为男人在为妻子祈福。
我知道,实际上,女人的身体已经不好了。
疾病是一方面,但是更严重的是她的精神状态。
她患有抑郁症,而且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了。
我很可怜她,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她也许就会离开,带不走她的幸福。
我也可怜那个男人,我可以肯定的说,女人死了,男人也不会独活。
他们像是已经把生命绑在了一起,或许不仅仅是生命。
所以我第一次见男人摆坛烧纸,认为他是在给妻子祈福救命。
女人得抑郁症的事情,他们没有告诉父母和朋友。女人是怕他们担心,男人是有自己的考量。
在女人状态好的时候,她看起来就是一个被浸泡在爱情的蜜水中滋养的、幸福的女人。而在她状态不好的时候,她就是一个疯狂的、用尽手段去自残自杀的女人。
我见过她病发。
她会很调皮,就像她没得抑郁症之前的那样。
她会趁着照顾她的人不留神,把房间弄脏。
她把血滴在地上、墙上、桌子上、床单上和浴缸里,深红色的,就像男人送给她的,盛开着的,99朵玫瑰。
她会爬到窗前痛哭。她推不开被封锁住的窗,就去抓挠窗框,木框上纵横交错着划痕,新的旧的,木屑翻卷,刺入她的手指和身体,她尖叫着,爬走。
她白色的睡裙拖在了地上……
大多数时候,是男人在陪伴她。
他在她绝望的时候抱紧她,低声安抚她,有时候还会唱歌给她听,给她讲故事。
男人是女人抑郁症病发时的光,是她在尘世中最难割舍的唯一,是她发病时偶然闪过的清醒的求生欲。
而少数时候,在女人发病时,是身边跟着的临时雇的保姆在照顾她。
因为男人还需要赚钱养家,他还要给妻子更好的生活。
幸好,保姆看起来很温柔。
家里的利器都被男人暂时放在了邻居家,要用的时候他会自己去取回来,从不让女人碰到那些东西,生怕他的妻子受伤,威胁到生命。
他害怕他和他的妻子就这样分开。
起初保姆对这个女人很好很耐心,在她发病的时候保护她,安慰她。
但是后来,她像突然换了张面孔,任由女人惨叫痛哭,寻死觅活,她只在女人快要把自己折腾死的时候,才会出现去阻止她。而其他时间,她都是躲在厨房里,不听不看,漠不关心。
有时候她也会把女人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上,给她用柔软的被子枕着头,却说些恶毒的话,比如男人在外面有人了之类的。
“就是那个!你也认识的,他的那个长的很漂亮的朋友!”
“你看看你自己,他受不了你了!”
“不想要你了!”
说完就立刻捂耳朵转身,逃也似的跑回厨房了。
身后女人的尖叫刺破耳膜,保姆忍不住闭起了眼。
女人的哭声破碎,就像她的精神……
渐渐的,房中安静了下来。
女人晕了过去,浑身抽搐。
保姆几乎是立刻就跑了出来,皱着眉头查看了女人的情况,直到感受到她细微的喘息,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虚脱般地滑坐在床边的地上,冷汗粘住了她的头发,裤子在地上蹭到了女人的血迹。
歇了一会儿,保姆爬了起来,给女人擦干净身体,给她换了身干爽的睡衣,又帮她盖上了被子。
这样她睡起来也许会感到舒服一点,心里就会安稳一点。
而她自己心里的不安和愧疚也许也能被抵消一点。
我旁观着一切,只能旁观。
我渐渐看不明白他们的做法了……
还有那个男人,居然……
男人回来看了眼保姆,保姆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他笑了起来。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对他的妻子更加温柔了。
他的妻子缩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
发病时的记忆总会模糊,时隐时现。
女人从心底害怕男人会抛弃她,她嫌恶自己的病,她很不安,她继续证明她对男人的所有权,她就想男人是她一个人的!
所以她说,我想和你再结一次婚……
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还是我的!
男人温柔的笑了,说好。
插入书签
这个梦里面,我是一个旁观者。
这个男人真的很爱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