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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人情忷忷
夜色朦胧,灯红酒绿。
尚在买醉的容成被人拎着后领强行拖走。跑车一路疾行,最后停在了容盛酒店大门口。
容成不问来意,只晕乎乎地跟着走,随后被人扔在一个露天空座。耳旁拂过几句瓮声瓮气的话语,容成听得不甚真切,索性脑袋一歪耷拉在椅背上,状如走肉行尸。
四周静了下去。
约有一会儿,容成眼前忽现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
姚靖是特意拾掇了一番才前去赴约的。
至餐厅,沿过道行去,方及座处,见一人,大吃一惊:“容成?”
“是你?”容成衣衫不整歪坐于秦彦华预先订下的雅座,才将姚靖认出,顿时横眉怒目,杀气腾腾,“怎么哪儿都有你!”
姚靖从容地拉开椅子坐下,幽幽道:“容小少爷这是找错位置了?”
容成将双手撑在桌上,向前倾身,嗤道:“小姚总真是阴魂不散啊。”
姚靖向后仰靠,气势不输,讥刺道:“虽不知哪里得罪了容小少爷,想来也不过是那档子事,我们做这一行的,在所难免,倒是有劳您将鄙人记挂在心,不胜荣幸。”
“你倒挺不知羞!”
姚靖思来想去,确不知自己羞在哪里,只好摊了摊手,以示淡然。
岂知他满不在意的样子更惹人气恼。容成猛地站起身来,撸起袖子,似要将人生吞活剥。
姚靖蔑了他一眼,目光流转至容成身后。
秦彦华正向着两人走近,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冤家路窄!”容成毫不忌讳地愤道,惹得秦彦华一头雾水。
姚靖只能无辜地耸了耸肩。
容成转头问道:“你知道他吧,大名鼎鼎的姚氏地产的小姚总。”
“我自然知道。”
容成再怒道:“就是他同我家那位一直纠缠不清,弄得流言四起的。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儿撞见了,还故意招摇到我面前来!”
秦彦华听得一知半解,细弱地插了一句嘴:“其实,他是、是我约来的。”
“你约他来做什么?”
秦彦华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了笑,轻声道:“因为他是我——对象。”
“对什么?”容成先头醉了酒,脑瓜子还不甚清醒,“大晚上的,你把我弄到这露台上,又把他叫来,就因为他是你对……对象!”
容成猛地瞪圆了双眼,高声大叫起来。
姚靖蹙眉,四下环视了一周,再嫌怨地望向容成,一言不发。
秦彦华绕至容成对面,挨着姚靖坐下,略带羞涩道:“是,我俩正在谈恋爱呢。我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本想介绍你们互相认识,毕竟,你也知道我没别的朋友,家里人又……”
容成酒醒了大半,一脸难堪,手脚局促得竟不知该放置何处,方才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
姚靖心思通透,漫不经心地招唤侍者前来点餐,丝毫未将两人方才的对峙放在心上。
直至秦彦华斟上酒,容成才恍然道:“这么说,你与他并无关系?”
“与谁?”
“自然是——我家那位,我爱人,我……”
姚靖抬了抬眼皮,不屑道:“不知你在说甚,我对陶昱可毫无兴趣。”
秦彦华听了连连点头,谄媚道:“对、对!他的兴趣都在我身上了!”
容成这会儿的脸色比之间更加难看了。早先与陶昱闹得那样厉害,结果一转身他就后悔了,如今又知万般都是自己的错,便更是痛不欲生。
秦彦华正忙着与姚靖卿卿我我,毫无眼力,倒是姚靖见他黯然销魂的模样可怜,关切了一句:“你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岂止误会,”容成苦笑道,“我简直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姚靖淡淡地接了一句:“唔,同情你。”
“还不都是怪你!”容成的眼中尽是幽怨。
“与我何干?”
自己听信流言心生误会,还对人说出了那般欺侮之语,这样的事情,哪里讲得出口。容成理屈词穷,便将矛头转向了秦彦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啧,”姚靖冷笑,“自个儿做事没脑子,怪别人?”
“说谁没脑子,你才没脑子!”
“谁做错了事,谁就没脑子。”
秦彦华居中调停,左右不是,尴尬得虚汗满额。
容成自知此事怪不得人,却也后悔莫及,只能在心里无比地恼恨自己。越恼越恨,越恼越悔,结果又在酒窖醉了一天一夜。
容大少爷推门见到的就是容成两腿大敞歪倒在地上的模样,手里还捏着酒瓶颈子不肯松。
“你这样,迟早要被老爷子赶出去。”
“赶就赶,你道我想待在这家里么!”
容大少爷摇头长叹,寻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来,问道:“这回又是怎么了?失踪了几天就喝了几天的酒,也没见你好多少。”
容成小嘴一瘪,两行热泪便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呵,还哭上了,”容大少爷见怪不怪地嘲笑道,“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挂梁上吊了?”
“哼!”容成转开头,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于人。
容大少爷怎会不清楚他的脾气,从小便被家里惯得不知好歹,娇气得很,只是不想长大到二十几岁,恋爱都谈过了,却还是这般小孩子气。
容大少爷又偏头瞥见地上一个细长的酒瓶,还有大半澄明的液体顺着瓶口滴落。他皱了皱眉,仔细端量了一番,忽然喝道:“老爷子的清酒你也敢拿出来这样糟蹋,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容成被唬得身子一抖,自暴自弃道:“他都这样糟蹋我了,我还不能糟蹋他一瓶酒吗!”
“你真是……”容大少爷一时竟无言以对。
只见容成再声泪俱下,俯地大嚎道:“我都失恋了,你却只关心一瓶酒,果然我不是亲生的,连我要谈个恋爱家里都不肯……早知如此,不如你们将我卖到别家去,呜呜呜……”
“胡闹!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容大少爷轻斥一句,又道,“我前日去见过那位陶先生了,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也勉强算是为你出了一份力吧。”
“你去见他?”容成猛地坐起来,大叫道,“你去见他做什么?”
“几日不见你人影,我以为你又去找人家了,便问候了一句。若你并未同他在一起,不正好叫他为你担心一下么。”
容成听了,心中恍惚,不安道:“那,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容成沉思片刻,又问:“你几时去见他的?”
“就前几日。”
“前哪一日?”
便是那日,容大少爷才见了陶昱,容成就在人家门口等着了。待容大少爷将当日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容成这才想起陶昱的确说过家里人在找自己的话,只是自己当时只顾着胡搅蛮缠,根本没有在意。
“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故意说那些话气我的?”容成心中顿生忐忑。
“他为什么会因为这个故意气你?”
“不知道,直觉,你相信直觉吗?”
容大少爷摇摇头,起身预备离开,悠哉道:“我劝你小心些,老爷子派人盯着你呢,你可别将人也一并拖累了。他可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员工,前程一片大好,你若是把人逼走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容成忽地一把抱住容大少爷的小腿,泪眼婆娑道:“大哥,亲大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这事也有你的错在里头,你不能就这样抛弃我……”
“我还要替你做什么?”容大少爷叉腰道,“我为你守口如瓶,送你出国避风头,瞒着老爷子将手机还给你,你这才能回来。你倒好,不领情也就算了,还瞎捣乱,我这会儿还要替你擦屁股?”
容成努努嘴,小心翼翼道:“那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就一件事!”
“什么?”
“你就帮我、帮我去提亲吧……”
“荒唐!”容大少爷抬腿便走,留容成一人瘫倒在地。
虽然脑袋似有千斤重,容成的神智却十分清醒。
醉生梦死好几日,原来一直是自己无端生闷气,竟还有脸要与人断绝关系,实在可恶。容成再将往事回忆一番,只觉都是自己混蛋,都是自己又骗又瞒,都是自己心胸狭隘,果然如陶昱所说,自己不是好人。
容成在心里为陶昱想了无数理由,将过错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明知流言不可轻信,为什么还要小题大做;明知他是嘴硬心软的人,为什么还要与他争吵;明知他不善表露心意,为什么还要怀疑两人的感情;明知他只是与人相个亲、见个面,连花都舍不得送,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
容成忽的替陶昱委屈起来,摊上自己这么个不成熟的情人,可是难为他了。
陶昱倒不觉得委屈了,只道自己活该。
病时躺在床上,一梦再续一梦,脑海中不断涌现的皆是过往旧事,虚虚实实,乱人心神。
幼时父母教得古板严苛,思春期的少年内心敏感而又脆弱,初有好感之人将自己当作可耻笑话,奚落不止,嘲笑不止,欺凌不止。于是陶昱愈加封闭,却又偏要竖起一个完美的外表以示自尊自爱。
其实明明自厌自恶、自弃自恼,却将一腔恨意都撒在容成身上。
活该被辜负,陶昱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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