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春同舟

作者:兰秋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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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丹



      顾淳此时的身体很冷,她好像回到了前世死去的时候,她被两股灵力击中,第一股是司药长老,被闻济之挡住了,第二股灵力袭来时她正低头看着闻济之,并没有注意到源自哪里。

      灵力来源的那处仙门百家皆在,她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发出的。

      而现在,她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重新感受了一遍死亡的寒意,手脚冰凉,她能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流失,没多久,她闭上了眼睛,她的魂魄离开了地上的身体,她飘在半空中,俯身看向围在她身边的人。

      他们好像都很痛苦,其实那时的她不是很理解他们为什么会痛苦,明明没有相信她。直到蓝非台告诉她真相......

      之后,顾淳看到她的父母在训斥顾歆,责怪她可以作证却不早说,若她早说,或许他们不需要用假死的办法脱身;她看到蓝非台看了眼地上的闻济之,又看了眼被训斥的顾歆,摇了摇头,抱走了她的身体;她看到仙门百家之中,有一人悄声离去;看到顾歆回到房间蒙着被子悔恨痛哭......

      顾淳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到这些东西,她的魂魄继续飘荡,带她来到了十五岁那年。

      镜空山居内,蓝非台将她们三人唤至主院前厅,为她们取字。

      蓝非台说顾淳性子有些野,不受约束,怕她以后会惹祸,所以取字“安之”,愿她安分一点,也愿她平安……

      说顾淳心思太重,多思亦会多虑,希望她不要太过忧虑,快乐一些,便唤作“乐之”……

      闻初有济世之心,虽未及弱冠,便也提前取字为“济之”,愿他能为苍生尽己所能......

      可惜,最终她还是死了,闻济之在为苍生做事没多久就为顾安之而去,顾乐之后悔因自己导致姐姐死亡,所以再也没快乐过......

      顾淳又看到顾乐之总是在吃饭时、在修炼时、在玩闹时悄悄地看向闻济之,在闻济之同顾安之说话时神色黯然;在闻济之与顾安之玩闹嬉笑时拳头紧握;见闻济之总是黏着顾安之时眼中含泪......

      画面转到闻济之身上,顾淳看到了闻济之小心翼翼地将一本记有顾安之和顾乐之的喜好禁忌的小本子藏在床铺下面;看到那年顾安之随手给了闻济之一个馒头时闻济之眼中的亮光;看到闻济之跟顾安之说话时还不住往旁边瞟的眼神——那是顾乐之背影的方向......

      走向自己之前住的房间,房间里十岁的顾安之正双手托着下巴在那里傻笑。

      顾淳记得,那天师尊教她练剑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为此窃喜了许多时日。

      厨房里,顾安之正笨拙地煮着一碗面,还卧了个鸡蛋在下面,那天是师尊生辰,她想师尊辟谷总不至于连生辰也不过,所以想给他煮碗长寿面……

      主院窗户正对着的莲池边,顾安之透过树影后的窗户呆呆地望着正在看书的师尊,心里再一次感叹:师尊生的真好看啊......

      顾淳这才明白一些事情,也记起来一些事情:

      明白闻济之的心思,明白顾乐之的心思,明白为什么顾乐之一开始选择隐瞒不说......

      大概顾乐之觉得只要她被大家误会,闻济之就会转而喜欢她......

      顾淳觉得自己挺冤的,闻济之从头到尾都只将顾安之当姐姐看,他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顾乐之,只是没勇气说出来而已......

      她也记起来了,前世的自己有多喜欢师尊,从入门到死,所以她才因师尊的不信任而难过至斯......

      眼前的画面再次转换,又回到了顾淳死后,蓝非台将顾乐之带到一处深山之中,以灵力护住顾乐之的尸身,又于山中伐木作屋,造出了一个小房子,将顾乐之的尸身置于其中,在木屋周围设置阵法,然后便开始日伏夜出到出搜罗记载有重生之术的书籍。

      每找到一些资料他就开始待在山中研究,久不出门,六年仍未有门路,待到出山想继续寻找新的资料时,却发现仙门百家已被灭门、整个世间生灵涂炭!

      他赶往暮苍山,又去了顾家,皆是血流成河......

      蓝非台将暮苍山与顾家众人埋葬后到处走访,欲查清是何人所为,却只能查到有魔修的痕迹,势单力薄,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蓝非台得到了一本记载时光逆流禁术的书,需得万人以血肉之躯献祭才可成,虽然时光逆流之后死去的人皆可重活一世,但于蓝非台而言这也是滥杀无辜,蓝非台接受不了,只得放弃。

      待到他想出办法将两种献祭方法结合,发现可以魂魄献祭时,又已经过去了四年......

      顾安之床前,蓝非台坐在床边,看着顾安之的脸喃喃道:“十年,终于可以救你了。”

      “安之,这一次,让我站在你身边帮你好不好?”

      “安之,对不起......”

      顾淳看到这里,感觉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有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着,她却不敢去想......

      “以此灵丹为引,我蓝非台自愿献祭我的魂灵,死后人消魂灭,只愿时光逆转至二十年前。”

      蓝非台的话打断了顾淳的思索,顾淳听到蓝非台逆转时光的话,吓得差点再死过去一次——献祭魂灵?他到底知不知道魂灵没了后他就只有这一世可活了!

      顾淳看着蓝非台运转灵力手持一颗火红的灵丹就要发起献祭之法,忙开口阻拦:“师尊!不要!我死了还有下辈子的,不要献祭!不要......”

      然而,顾淳的话没有传到蓝非台耳中,他只感觉到有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却并不在意,此时此刻,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献祭上,他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个魂灵,若失败了,一切就都改变不了了。

      这边蓝非台正闭眼修炼,耳畔中突然穿来顾淳的声音:“师尊!不要!不要!不要......”

      蓝非台忙将灵力引导回丹田,一睁开眼睛边急忙看向白玉床上的顾淳,此时的顾淳紧咬着嘴唇,惨白的脸上只有嘴唇有些血色,她不停地摇头,不停地说着“师尊不要”,额头上全是冷汗。

      蓝非台用手帕替顾淳擦拭汗珠,不知道顾淳究竟看见什么了,才如此痛苦如此害怕,只得温声说道:“小淳儿,不怕了,师尊答应你,不管是什么事,你不想,师尊就听你的,好不好?不怕了......”蓝非台一边说着,一边拍着顾淳的手背。

      蓝非台的安抚好像起了作用,顾淳不再不停地叫“师尊不要”,脸色也稍微转好了一点。距离渡丹已经过去三十天了,这一个月里,顾淳一会儿面色苍白,一会儿又面如春风,按时间,顾淳是该醒了的,不知为何,还未醒来......蓝非台有些担忧。

      这边,顾淳已经从梦境中出来,却又到了一阵白雾之中,恍惚间,雾中走出来一个青衣女子,手持一把青色剑鞘的剑——是前世的顾淳。

      顾淳看着前世的自己,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去对待,该打个招呼,道一声你辛苦了?还是说你有什么事吗?顾淳脑海中还在飞速旋转,前世的顾安之已经开口:“顾淳,我是前世的你。”

      “呃......我看出来了。”顾淳有些尴尬地说道。

      顾安之笑笑,看着年少时的自己叹道:“小时候真好。”

      顾淳有些无语了,她出来就是为了跟自己感叹年少时光一去不复返的吗?

      顾安之似是看穿了顾淳的想法,笑道:“我不是来跟你闲聊的,你只知自己死后又回到了十岁那年,现在又知道了你死后十年人间发生的事,忘却了死后十年你在地府中看到的人间百态,或许应该叫地狱百态……”

      “不过不记得也好,少些悲凉......”顾安之眼神平静无波,语气中带着些历尽千帆后的平淡。

      感叹完又补充道:“我来是想告诉你,学会珍惜,学会观察,用心待人,没有谁是谁的影子,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有些东西得到了才会觉得无所谓,因为那些东西已经成为了你生活的常态,但对于没得到的人来说,那或许是可望不可及的。还有,信任是相互的,保护好我的灵丹......醒吧......醒吧......有人在等你呢......”

      顾安之的声音越来越远,身影也越来越模糊,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消失不见了。

      顾淳缓缓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就是蓝非台关切的脸。

      “你......”顾淳开口。

      “你醒了。”蓝非台收起眸中的关切,退后一步,淡淡开口。

      顾淳想问献祭的事,却不敢开口。

      “感受一下你的灵丹看有没有完全和身体融合。”蓝非台又说道。

      顾淳运转灵力查看丹田,里面一颗火红色的灵丹正在发着热烈的光芒,顾淳引丹田灵力运转周身,灵力走势很正常,从灵丹中出来,运转一周后再回到灵丹内,非常顺畅。

      “没有问题,应当是融合好了。”顾淳收回灵力抬头对蓝非台说道。

      蓝非台点了点头,交代顾淳再好好巩固一下修为,自己则离开了八方洞,他还有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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