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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冬去春来,皇宫,文书库。
王简正忙着准备一会儿上色要用的颜料,就听门外响起了一连串咋咋呼呼地喊声:“王兄,王兄你在么?王兄?”
王简头也不抬,只是朗声应道:“刘兄,我在后院呢!”
刘生听见声音,赶紧提着东西穿过中堂,又绕过好几个摆着各式工具的架子,才看到院中忙个不停的王简。
他一看见王简,又开始咋呼道:“哎呀,王兄啊,这才刚下过雪,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还跑来这四面透风的地方?”
王简仍没有看向他,只简短答道:“屋里太闷了,这里调制颜料方便些。”
刘生走到他近前,只见王简一直忙个不停的双手已经冻得发红,他的脸色也似乎有些发青。刘生心里不由担忧起来,便故作埋怨道:“我说王兄啊,你也不着急这一会功夫儿吧。这虽然开了春,天气到底不算暖和,你忍心让我提着这么多东西在外面干站着么?”
王简无奈抬眼,却见他手上确实提溜着大包小包的各式包裹,想必是节后探访来了。他赶紧停下了手上研磨颜料的动作,便想上前招呼。然他动作一滞,转身先将磨好的部分颜料仔细收进备好的木箱内,又在一旁寻了水盆将手洗净,这才一拱手道:“刘兄,前面请吧。”
二人进了屋内,屋里燃着炭火,倒是暖和许多 。趁着王简去准备茶水的空档,刘生寻了一处矮几将手头东西放下,然后也没闲着。他环视四周,很快便在窗边的桌子上看到了那幅描好的初稿。只不过,这幅初稿已不是刚描好时的模样,而是已有部分经过罩染了。
他原只是远远瞟了一眼 ,立时觉出桌上这画与王简之前的画作画风有所不同。他赶紧上前几步,想看个门道。这一看他又是一惊,忍不住俯下身凑得更近了点,以便能看得更仔细些。
这时王简直接提着一壶茶和两个空瓷碗来,一起放于矮几之上。他从壶里倒了两碗白水出来,又捧起其中一个碗,面带歉色说道:“烹茶用的炉子被我拿去烧制颜料了,来不及收拾。好在这里还有白水一壶,只是恐怕有些冷了,招待不周,刘兄将就喝吧。”
刘生却顾不上接碗,只是一边指着桌上的线稿,一边瞪着眼睛很是激动地问道:“这就是你想用青绿技法上色的那幅画?”
王简倒是没有奇怪刘生为何这般反应,甚至他此次前来的目的王简心里也能猜测出个一二分来。之前王简向官家求取青绿稀有颜料,便引起图画院诸多微词 ,恐怕刘生也是有些不理解,故此才特意上门来看看究竟吧。
见王简点头应答,刘生立刻就惊叹着说道:“王兄,没想到短短数月,你的笔法已精进至此,官家果然慧眼识珠!”
没等王简接话,刘生又有些赧然说道:“王兄 ,说来惭愧,之前听闻你想效仿唐人,以青绿入画,我还想劝你来着。如今看来,还是官家通透些。我听说官家力排众议,又让府库那边细细挑选了许多上等矿料,应该不久就会送到了。王兄,你大可不必理会那些囿于成规的人议论些什么。虽然,我实在是无法想象,这幅画最终会以何种样貌呈现世间,但是我知道王兄此画一旦作成,定当令举世皆惊啊。”
王简瞅着刘生这激动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再次将碗递给他道:“行了,刘兄,这还没画完呢,我被你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况且,你再不接这碗,我胳膊可都要酸了。”
刘生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上前接过了王简手中的瓷碗,才在王简对面矮凳坐下。
王简又看着面前堆着的各式包裹说道:“说起来,我还未给刘兄准备年礼,倒先让刘兄破费了。”
刘生连连摆手道:“破费谈不上,无非是些笔墨用度,不过……”他抬眼看了一眼王简仍有些发白的脸色,暗道自己或许该准备些补品才是。但这话他不敢明说,于是他踟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个,王兄啊,你这缺人手么?”
王简一时没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径直答道:“不曾缺。”
刘生见他神情茫然 ,知他没有听懂,不得不更直白些说道:“我的意思是,王兄又要整理文书,又要作画,还要自己磨颜料,实在是有些辛苦。在下不才,在调制颜色上还是有一手的。王兄不考虑招揽我打个下手么?”
王简这才明白过来刘生的意图,说什么给他当帮手,其实是怕他因为作画太过操劳吧。他不由打趣道:“刘兄自是有大才,不过图画院课业繁忙,我可不敢耽误刘兄的宝贵时间呐。”
刘生还想劝劝他,可是王简又改了神色,十分认真地解释道:“刘兄,这幅画于我而言,实在是有不同于以往的意义,所以我才想全凭自己的本事完成。你我同为画院生徒多年,你应该能明白我心中所想为何吧?”
刘生听完这番话,不禁后悔起自己方才言语的轻率 ,他忙不迭拱手郑重说道:“自然清楚,刚刚是我莽撞了,还请王兄不要介怀。”
王简赶紧将他扶住,笑道:“刘兄明明是诚心要帮我,怎么还道上歉了?刘兄放心,等画作好了,我定第一个告知,请你来赏画。”
刘生一时喜上眉梢,说道:“如此甚好,我这便以水代酒,先干为敬了。”说着便端着碗作势要一饮而尽,然茶水刚一入口,他便立刻撇开碗来,连连咋舌道:“这哪是白水,这明明是冰水啊!”
刘生的样子实在滑稽,王简顾不得情面,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刘生虽觉自己出丑,见王简开怀不止,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会儿,二人笑够了,王简忽又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刘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生与他相处多年,知道他这副模样,必是有事相求,主动开口说道:“王兄还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王简闻言仍是扭捏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刘兄可还记得,月下祠有一位红鸾姑娘?”
“月下祠的红鸾姑娘?”刘生思索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一亮点头道:“自然记得,王兄怎么突然说起她来?莫非……是有什么好消息了?”最后一句刘生的语气不免有几分打趣。
王简立刻有些脸红,清咳一声强作正色道:“刘兄莫要说些玩笑话,我……哦,红鸾姑娘之前曾给我捎来些过节的年礼。这年节已过,我想着我也该准备一份回礼才是。只是 ,我一时也出不得宫去,所以想麻烦刘兄……”
他话头一顿,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王简并没有收到什么年礼,只是自上回红鸾辞别之时已经过去许久,可红鸾却再也不曾在宫中出现过。王简虽然日日忙于作画,心里却时常惦念红鸾,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他有心想让刘生帮忙打探一下红鸾的消息,却又苦于不能明说,更不想对刘生扯谎,一时心里纠结起来。
刘生却是个联想十分丰富的人,他见王简脸上神色不定,便以为王简莫不是脸皮薄,还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立时笑着宽慰道:“王兄不必拘束,左右我无事,我便替王兄当这一回探看的青鸟,又有何妨?”
王简闻言抬头看他,见刘生神情真挚,完全不是之前说笑的模样,内心自然感动。他此生能得刘生这一份同窗之谊 ,何尝不是一件幸事。他终于下定决心,起身拱手道:“如此,我便先谢过刘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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