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阿司匹林

　　临近圣诞节，再过几天又是元旦，外面处处张灯结彩。
　　不少店家早就嗅到了商机，打折促销，努力将节日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赵夏晗十月份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四门课，其中三门七十多分，马哲八十三分。
　　作为一个从小受到社会主义教育熏陶的人，马哲的分数在意料之中。
　　下次的考试则是明年四月份，备考时间充足，她便有条不紊地按自己的计划进行。
　　背完今天的单词，看了语法相关和长难句后，赵夏晗起身活动了下。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一亮，备注陈二意的人发来消息。
　　“不是吧，你们到现在还没有说话？”
　　聊天记录往上翻，都是日常和陈沁沁的插科打诨，上课摸鱼的陈沁沁甚至还讲了几个笑话，冷到南极，自己发了一连串的哈哈哈。

　　聊到宁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陈沁沁在说。
　　陈沁沁发了信息：“你们这样算怎么回事啊……冷战？”
　　赵夏晗：“不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想躲着她，她也没来找过我，我想可能从此就疏离了吧。”

　　备注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会儿停止，几秒后又是输入状态。
　　陈沁沁似乎犹豫着说些什么，赵夏晗发了个问号过去。
　　陈沁沁道：“你啊，就是想得太多，又太偏执……”

　　赵夏晗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会儿。
　　陈沁沁的心情可以理解，她要是有个朋友这样也会劝她看开一点，但轮到自己身上，什么道理也说不通了。
　　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些情绪无法宣之于口。

　　赵夏晗正想回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大喇喇的脚步声。
　　抬眼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旁边还有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她扯着男孩的衣领，一边说着什么。
　　中年妇女穿着橘黄色的羽绒服，身材臃肿，和男孩说完话时，脸上的表情带些凶恶。
　　说完后，冲赵夏晗道：“老板，老板人呢，给我出来！”

　　赵夏晗把打了一半的字撤回去，改成另一行。
　　“有事，晚些聊。”
　　收回手机，她对中年妇女道：“阿姨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中年妇女撇了赵夏晗一眼，看到她坐在收银台后面，估计是个临时工，于是颐指气使。
　　“我要找的是你们老板，你一个小姑娘做不到主，还是让你们老板出来，我有话要跟他理论。”

　　赵夏晗的眉头皱了下：“这家店是我开的，也就说我是老板，你有什么事吗？”
　　中年妇女一愣，可能以为这家书店的老板是三四十岁的成人，没想到是个白净秀气的女孩。
　　她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赵夏晗一番，语气尖酸刻薄。
　　“好啊，原来是你……把我儿子教坏，害他成绩下降，你今天要给我个说法！”

　　说罢，她用力把男孩推了过去，手指戳着他的脑袋。
　　“说话啊，你哑巴了？在家的时候，不是嘴巴硬得狠吗？你看一下，是不是这个女的。”
　　男孩一直低着头，没吱声。

　　中年妇女话里的粗鲁无礼让赵夏晗皱了眉，听到“这个女的”时她的眉锁得更紧。
　　“阿姨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儿子……你再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中年妇女闻言立刻瞪起了眼，脸颊上的肥肉鼓着，气愤地盯着赵夏晗：“怎么不是你，思源书店，没错啊！你别想抵赖！”

　　“我儿子这学期经常你来这儿，你店里卖的都是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书，让我儿子上瘾，都是你，我儿子沉迷小说无心读书乱花钱都是你的责任！他原来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女人伸出双手，手背拍在另一只手手心上，打了三下。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格外响亮，赵夏晗看到中年妇女歇斯底里的样子，心上顿时涌起一阵不适。

　　但现在事情还没有理清，她不想惹上麻烦，于是试图安抚。
　　“阿姨你先别激动，有什么事好好说。”
　　说时从收银台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次性纸杯，去饮水机处接了杯热水，递给中年妇女。
　　“书店是正规经营的，不存在你说的情况，你再——”

　　“好啊你，竟然不认账，”还没等赵夏晗说完，她的话就被中年妇女打断。
　　中年妇女一手撇开纸杯，纸杯掉在地上，里面水流了出来。
　　接着拽住赵夏晗的袖子去外面街道上，她的手掌长了茧，力气又大，赵夏晗一时挣脱不了。
　　转过头，又踢了男孩腿弯子。“混账东西，还不快过来。”

　　先前书店外面就有不少人围观，现在三人站在外面，看的人更多了。
　　中年妇女有意把这事闹大，就让赵夏晗出去对峙。

　　中年妇女把刚才在店里说的话又说了两三遍，语序混乱，来去都是那几句话，尤其强调书店里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书，带坏了她儿子。
　　说着说着，又挥手用力一拍男孩的头，“你脑子都掉那些j8书里了？就这个女的，你指认指认啊。”

　　她的手劲大，又存心让男孩难受，男孩被打得晃了下。
　　一直低着的头这下抬起来，脸像蜡一样的黄，嘴唇咬得发白，一颤一颤的，全身都在瑟瑟地发抖。
　　目光畏缩，看向赵夏晗的眼神里带着恐惧慌张，飞快地看了她两眼，又迅速低下。

　　大概是觉得现下十分丢脸，男孩扯了扯中年妇女的袖子。
　　“妈，你别说了……不怪她，真的，是我自己的错……我们回去。”
　　他的声音比较小，说话模糊，似乎憋了很久。

　　在抬眼的几秒钟，赵夏晗认出了他。
　　是附近初中的学生，经常来书店里看书，看的都是些武侠修仙类的，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
　　来的次数多了，赵夏晗也有了些印象，书店里有时会有这些只看不买的学生，要么是零花钱不够，要么家长看得紧，不敢买书回去。
　　她理解这些学生，所以一直默许着，没想到今天给自己带来麻烦。

　　中年妇女的羽绒服灰扑扑的，面料粗糙，袖口破了线，看起来十分廉价。
　　从衣着和说话内容来看，估计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和平时菜市场能见到的素质低下，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骂街的市井人物差不多。

　　从她的口中得知，最近儿子的成绩退步了不少，逼问之下，儿子说自己放学后就来书店里看书，对那些修仙小说很是沉迷，大部分时间精力就花在那些闲书上了。
　　中年妇女又气又急，就在周末拖着儿子来要个说法，现实一点讲，她要的说法不过是想要书店老板赔钱。

　　赵夏晗脑子乱成一团，虽然清楚了事情，但面对一个撒泼打滚无理取闹的女人，面对一个担心孩子学业的母亲，她有些为难。

　　中年妇女见她一时没有反应，怕她不认，就开始诉苦。
　　一直说着自己的艰辛无奈，没有给赵夏晗说话的空间，说到一半就开始哭，拿衣袖揩去眼泪。
　　“我儿子从小就听话，他爸走得早，就由我一个人拉扯着长大，他成绩很好，不管小学初中都是班上前几名，得过不少奖……都是这些害人的毒草杂书，他这次考试落后七百多名！七百多名啊，落下的成绩怎么补得回来！”

　　街道上演着群众爱看的戏码，中年妇女的卖惨又添了把火。
　　中年妇女口口声声说着赵夏晗的不是，要不是她店里卖这些书，引得自己儿子去看，儿子怎么会堕落。

　　围观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中年妇女哭得声泪俱下，由此对她的遭遇有几分同情。
　　再加上自己家里多少也有个不省心的儿孙，情感的天平不由得倾向了妇女。

　　“现在的世道真是变了，什么网络小说，游戏啊……害人不浅。”

　　“该我说，你店里就不该卖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存心带坏这些学生。”

　　“我邻居孙子，和他差不多大，也是一天天打游戏，上个月还偷偷拿他爸手机充了几百块，都怪这些不良商家，赚黑心钱。”

　　四周聚了不少的人，嘈杂的声音传进赵夏晗的耳朵，让她感觉像是游街一般，难堪，耻辱。
　　对面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对她指指点点，和旁边的人数落着，听得赵夏晗脑袋嗡嗡作响。
　　中年妇女还在翻来覆去说着她的不是，粗俗刺耳，夹着不干不净的叫骂，她的儿子懦弱地缩着身子，不敢看赵夏晗。

　　右手指甲掐进了掌心，有些尖锐的疼，赵夏晗直视着中年妇女。
　　“阿姨，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儿子在我这里白看这么久的书，我没有赶出去，没收他一分钱已经算是不错了。他没有自制力，不用心学习，你作为家长没有管好，为什么指责我？”

　　她的语气和目光都是冷的，让中年妇女有些心虚地退后几步。
　　但中年妇女随即意识到有这么多人看着，给自己撑腰，她活了四十多年，怎么可能怼不过一个小丫头。
　　“要不是你书店里卖这些书，我儿子怎么会来看，别想推卸责任了，就是你的错。”

　　中年妇女的混淆黑白推卸责任，让赵夏晗很是愤慨委屈，但她还是压住心中的怒气。
　　“我没有错，错的是你儿子，你也没有尽到家长的责任，就想推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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