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引九霄

　　他一口气将我扯去了赏心院，全然没顾虑到自个儿身畔原是还有个姑娘的。那姑娘在见到君辰这般热情的拉着我回赏心院之后，自己亦是脸色难看了几分，再往后，还是她自个儿好没趣的跟回来的。

　　小青鸟在后山得了鸟蛋的事情是真，打着想吃鸟蛋的主意也是真，可唯一的变故便是，在她正打算将鸟蛋放入锅中煮一煮的时候，却发现那鸟蛋炸了……尔后，便是两只小鸟儿叽叽喳喳的围着她叫娘亲……她此刻已被这两个小家伙给吵的头大，眼下都已然开始研究如何吃刚出蛋壳的小鸟口感最好的问题了。

　　彼时我被君辰强行押入了赏心院后，便被丢到小青鸟那里与小青鸟一起研究如何处置这两只小鸟了。我捧着脸坐在灶台前，小青鸟也捧着脸坐在我身边，我们四只大眼瞪着灶台上那四只小眼睛，瞪了许久，我终是忍不住了，咬唇给小鸟儿求情：“看她们这样子，再听她们这叫声，像是小黄鹂。你当真忍心一口把她们吃了吗？况且她们还这么小，你就算是吃了，也不够塞牙缝的……”

　　小青鸟亦是忧愁着：“可我总不至于真的养这两只小黄鹂做孩子吧！我是青鸟，高贵的上古神鸟！”

　　她一再强调自己的身份，明面上瞧着像是不肯与凡间仙山的俗鸟为伍，实则我晓得，青鸟只是害怕自己带不了这两个小娃娃，虽是仙鸟，一出生便会唤娘亲，可到底青鸟她自个儿也是个孩子心性。

　　“这样，你不如把这两只鸟交由我处置？我把这两个小家伙送给青华，青华她眼下正好在病着，有个活物在身边，至少有生机些。”

　　小青鸟坐直了身子，想了想，道：“也好，那二主上你便带走它们吧……”

　　我瞧出小青鸟眼里有些舍不得，便抿了抿唇，安抚道：“你若是以后想念她们了，可以多去合德殿看看她们。”

　　小青鸟忙抬手拒绝：“啊不不，我才不想念她们，我想念的，是香喷喷的鸟肉！”

　　我无奈捂眼：“我还真是高估你了……”安静了一会儿，我又抬头往门口处的两抹身影瞧了过去，好奇问青鸟：“你家老主上，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姑娘。”

　　小青鸟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我也不喜欢这个神女，打第一眼瞧见就不喜欢……”

　　我长叹道：“可听说，人家姑娘寻了你家老主上数十万年，应是对你家老主上情根深种吧！”

　　小青鸟再次重重点头：“嗯！”

　　我挑眉道：“那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家老主上便会有喜事了，这人家姑娘都撵到此处来寻了，可见人家姑娘这次，是铁了心要将你家老主上追到手了！”

　　小青鸟依旧重重点头：“嗯！”

　　我觉得青鸟有几分奇怪：“你怎么总是这幅表情？”

　　小青鸟将目光从两人的身上收回来，拾起里侧的两根柴火，在手里晃着，悠悠道：“我是觉得，我若是二主上，此刻铁定已经开始着手布置拆散他二人的方案了，而不是来研究那姑娘是否是吃定了咱家老主上。”

　　我脑子开始犯糊涂了，“我为何要拆散她二人？那姑娘又与我没有仇……”

　　小青鸟扶住脑袋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可是她的出现，就是为了同你抢老主上的啊！凌鹤哥哥说的对，二主上就是没开窍，不晓得自己实则也是喜欢老主上的。”

　　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没有……”

　　小青鸟哼了一声，“二主上怎么会不喜欢我家老主上，我家老主上那可是世间最温柔的男子！你说，我家老主上对你不好么？”

　　我诚实回答道：“好，很好，他自是待我极好的！”

　　小青鸟摊手：“这不就得了，我家老主上待你极好，你难道不会对他心生爱意，有所喜欢么？”

　　我糊里糊涂道：“可是，就算是他待我极好，我也没道理，因为他待我好，我便喜欢他啊！”

　　青鸟眯了眯眼睛，“那二主上，是对咱家老主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感觉……我、我……”突然答不上来了，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铁定是假的，就譬如上次，可我又分不清上次那回究竟是冲动，还是蓄谋已久……

　　青鸟见我说不上来了，便也满意了，悄摸摸坐近我些，神神秘秘道：“凌鹤仙人说的对，若想让二主上认清自己的心呢，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的。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二主上，青鸟喜欢你，青鸟也知道，老主上他也是喜欢你的，青鸟凭私心来说，很希望以后能陪在老主上身边的那个人，是二主上。不为别的，只为，青鸟看见了二主上的眼里，有老主上的影子，老主上他也会照顾好二主上的，时间才是能证明一切的最好法子，青鸟相信，二主上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听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说这情爱之事，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呢？不过，她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认清自己的心，原本就是件说容易，却不容易，说难却又不难的事情……

　　那名银发神女终还是在赏心院住下了，君辰待她冷淡，只命人单独辟了个房间给她住下，她的住处在赏心院的所处位置比较偏，甚至还没有青鸟与桃儿的住处好，君辰此番用心，怕是明眼人都能瞧的出来。

　　可惜了一个好好的漂亮姑娘，怎偏就吊死在君辰这棵对她无感的大树上了呢？

　　——

　　翌日里，我将那两只还没长毛的小黄鹂送给了青华，青华彼时已卧床不起，不过她自幼便喜欢这等小东西，故在我将小黄鹂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很高兴的坚强起了身，要亲自摸一摸那些小家伙。

　　“小东西昨日才出壳，现下还是只能先用米糊喂养着，你身子不好，若是做不来这些事，便先命采兰帮你喂养一下，等你病好了，你再亲自来照顾它们。”我把鸟儿的小草窝送到了青华的床边，青华欣喜的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欣慰道：“多谢阿璇，还替我惦记着我喜欢这些小东西的事情。”

　　我整理袖子道：“你这身子一日比一日颓，不让你有些盼头，只怕是病的一日比一日严重……”余光瞥了眼她床边搁置的那碗汤药，我轻轻道：“今日这药，你还没喝？”

　　青华摇了摇头，虚弱道：“整日都喝这苦的反胃的汤药，我实在不想再遭罪了。逢卿在药中放了红枣，可是就算是加了糖，加了蜜，这味儿也是极为难饮，让人恶心。再放一会儿吧，等凉一些再喝。”

　　我颔首嗯了声，又帮她提了提身上的被子，给她遮好。

　　我在这里陪她说了不到两句话，门外却突然传来了采兰女官的一阵嘈杂声：“女君大人还在养病，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准任何人打扰，二夫人还是等几日再过来也不迟……二夫人您怎能强闯女君寝殿！”

　　颤抖的话音刚落，那二夫人已然带人闯了进来，二话没说便让人先将桌上的奏折给搬走了，这般雷厉风行，简直是不把青华放在眼中……

　　青华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质问道：“二娘这又是何意，没有允许私动本君的奏折，这可是死罪！”

　　然那二夫人却在听完她的话后，面上毫无惧色的凝声反驳道：“女君病重，这些折子便用不着女君再费心了，从即日起，朝中的奏折，便全由舜华公主代为批阅，本月十五，也就是明日，是个黄道吉日，适宜立储。今晚女君陛下便拟诏书，立舜华公主为新储君吧！”

　　“你放肆！”青华情绪激动的红着眼呵斥一声，语调发颤的恼怒道：“本君还没死呢！你便如此霸凌欺人，要本君立舜华为储君，这一切，都是你们提前设计好的吧，本君如今卧病在床，你们便迫不及待了？”

　　二夫人一袭盛装加身，深紫色的锦衣华服，衣上攀满了鸾鸟凤纹，墨发高挽，累满了金饰，盛气凌人的抬了抬下巴，根本不把青华的话当回事，冷冷道：“女君可是言重了，女君无子嗣，先君又只有女君与舜华两个女儿，就算明日女君你不下这个旨，待日后女君归天，舜华也依旧是新君唯一的候选人。何来本夫人迫不及待之说，本夫人看女君陛下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还是少废些力气胡思乱想吧，如此也可保留一些真元，多撑个几日。”

　　“你！”青华已被气得脸色发青，抬袖指着她的那根手指愈发颤抖，我赶紧扶住她的身子，将她先揽靠在怀中，一时也不好再开口安慰她。二夫人冷哼了一声，肆无忌惮的又补充了句：“本夫人此次来，并非是请求你的，而是在吩咐你。你如今还有命，得众人称一声女君已然该谢天恩了，你可别忘记了，你这个君位是怎么来的。你头顶上的女君名衔本来就是该属于舜华的，这些年来，你只是代替她坐上了女君的玉座，如今你也是时候，把女君之位还给她了！”

　　“你胡言乱语，你这是要犯上作乱！”青华喘息的嗤笑了一声，不服输的继续与二夫人为敌：“想要让本君让出女君之位，好啊，本君让，本君会封她为储君，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她的君位能不能坐的稳，便还两说呢！”

　　“坐不坐的稳，你已操心不着了，只要她做了储君，做了女君，我便有法子，让她做一辈子的女君！”

　　青华勾唇讥笑道：“那也好，但愿吧！”

　　二夫人命人搬完了奏折又对青华冷嘲热讽了好一阵，才拂袖扬长而去。

　　“这个二夫人真是不像话，如今都不把你这个女君放在眼中了。青华，你现在身子不好，有些事，还需多个防备才对。”我扶着青华让她先靠在软枕上，她面色苍白的笑了笑，出奇的平静：“有些事情，我也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竟是来的这般快。”

　　我趁着她闭上眼睛深思之际，挥袖施法将案头的汤药给化没了，后又在桌上重新安置了一碗配料一样的汤药。再顺道给她倒了盏茶，送到了她的面前，“来，喝杯茶，缓一缓。”

　　她睁开一双无神的清眸，将将接下了那盏茶，却未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君上，君上不好了！”这会子闯进来的乃是合德宫的一名小宫女，那小宫女甫一进殿便噗通给青华跪了下来，磕着头同青华哭求着：“君上，您要给小七做主啊，小七她、她自缢了。”

　　“什么！自缢？”青华再次提起了精神，惊讶问道：“她为什么会自缢？”

　　小宫女含泪回答道：“是二夫人的侄儿，舜华公主殿下的表哥，他、他昨日进了宫，见小七生的好看，便将她给……给玷污了，小七今早不堪其辱，便上吊自缢了……”

　　“上吊自缢。”青华抓紧手中的杯子，恼怒至极便一扬袖子，猛地将手中杯盏给掷了出去，摔碎在墙角，咬牙恨恨道：“反了，都反了！当本君已经死了么！来人，来人，将那孽障给我抓过来，关进死牢！”

　　“可、可君上，人在二夫人的寝宫里，奴婢们不敢去二夫人的寝宫里拿人啊！”小宫女瞧着也像是走投无路了，青华听了这话方再次平静下来，紧攥着自己的五指，无助的往我怀中靠了靠，颤颤道：“阿璇，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我心疼的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深深一叹，道：“也许，你当初就不该留下这对母女。”

　　善良会成为一个人的护身符，但也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一个人的致命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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