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真情

　　早上，陈晴和几个舍友一起去上课，途经食堂在吃早饭。大学食堂在早餐时间段是人口最少的，很少有坐下来稳稳当当吃顿早餐的，大多是睡眼惺忪、来去匆匆。陈晴也鲜少在早上坐下吃口安稳饭，大多时都是自动忽略、直接跳过了。

　　今日陈晴吃着饭，总感觉来来往往的人都往她这边瞟一下，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发现连特意转过头来看她的都大有人在，这就不太正常了。
　　陈晴拿手机照了一下，又问了旁边人：“你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啊。”
　　陈晴扭过身去，说：“那你看我背上有什么嘛？”
　　“也没有啊。”
　　陈晴觉得这种目光让她非常不适，但这还没完，她发现这种奇怪的现象在上课时也经常出现，她进屋的时候就有聚光灯似的目光投向她，一路伴随着她寻找座位并坐下，前边的同学也会回过头来看她，这无处不在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与早餐相反，食堂的午餐时间可以说是熙来攘往、人潮涌动，与此同时，陈晴也感觉到这无处不在的目光愈发强烈，走路、排队、吃饭……不管她在做什么，都被怪异的目光簇拥着，还伴随着小声讨论的声音。
　　“哎，你看，是不是她。”
　　“好像是诶，衣服一样的……”
　　“就是她啊……啧啧，人不可貌相。”
　　“长的也就一般啊……”
　　“……”

　　陈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已是面红耳赤、身体僵硬，那些目光中并无善意，声音更是越不想听越听得清晰，她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好多年以前，走到哪里都充斥着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
　　她没法再自我催眠地当做若无其事，便问旁边几个舍友：“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看我嘛？”
　　越越头也不抬地在吃饭，潘奕霖张了张嘴，没说话，陈思明一直在环顾四周的人群，此刻目光回落到陈晴身上，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陈晴见她们一个两个这副模样，断定她们肯定知道，只是不想说，于是开口道：“你们告诉我吧，大家这样就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总得让我知道是什么事情吧。”
　　仍是无人回答。
　　陈晴看继续这样泛泛地问是问不出来了，干脆落实到个人身上：“思明，你告诉我吧。”
　　陈思明缓慢地眨了下眼，目光清冷：“你是从来都不看咱们学校的帖子吗？”

　　贴吧？陈晴确实不看，但也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网站，陈思明话音一落，她就赶紧打开手机点了进去，没用怎么翻，就看见了那个热门的帖子，最新回复是在几分钟前，热度居高不下！
　　之间两排大字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点击查看力学系第一绿茶陈晴！左手男同学，右手男老师！”
　　陈晴看到的一刹那就气血上涌，忍不住浑身发抖，她用颤巍巍的手指点了进去，楼里放着她和刘雨沉还有夏博文的各种相片，吃饭、上车、等人、牵手……连她和刘雨沉下车买粥的相片都陈列在此！而每层楼的回复更是不堪入目，有好奇她是怎么靠姿色平平左拥右抱的，有痛心疾首替两个男人鸣不平的，有说她心机婊想靠不正当关系为自己铺路的，更多的是侮辱、谩骂，诅咒……

　　披着虚拟的外皮，隐藏在透明电子屏幕下，这些人对污言秽语毫不吝啬，一点都不怕它会杀人不见血地将一个人就此湮没。

　　如果说刚刚她还是面红耳赤、心脏狂跳，此刻便是如坠冰窟。她手指每滑一下，心就往下沉一寸，后背已是冷汗淋漓。突然，她往下滑的手势停住了，同时她残存的最后一点意志也瞬间瓦解，那是一张她双手环膝蹲在停车场的相片，刘雨沉正在不远处朝她大步走来，下面的评论是：
　　“你们看她是不是肚子有什么问题啊……”
　　“对啊，不然为什么蹲下，你看小刘老师还那么着急。”
　　“有没有后续相片啊，看看是不是去医院的……”
　　“夏博文你知道嘛，知道自己头顶变色了嘛？”
　　“我操，都这逼样了还有人要？”
　　“……”

　　陈晴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用力控制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了餐盘，又是怎么穿过人群离开的，只知道目光入刀，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上凌迟，痛得她连头都不敢抬，是塌着肩膀逃走的。
　　她出了食堂，不敢再与任何人对视，抄了一条平时没什么人肯走的远路，踉踉跄跄地跑起来，恨不能一抬腿把所有的目光都甩下身去，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运河边，眼泪早已糊满了双颊。
　　陈晴几乎是摊在了栏杆上，把上半个身体都挂在了上边，头无力地向下垂着，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石阶上，刚开始是呜咽着哭，后来竟是开始不自觉地开始抽搐，整个胸腔都被压力抽干，传来一阵心绞痛。

　　是谁在时时刻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陈晴究竟是动力谁的奶酪，要被这样针对？想当一个无人问津的学生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她陈晴总是要与美好的东西擦肩而过，还要处处为难，一步设一个难越的坎？
　　陈晴回望自己这前二十年，经历了满路荆棘的童年，难以启齿的家庭，奢求不来的友情以及不掺真心的爱情，现在连最普通的大学生活都变了质。

　　陈晴哭到最后已是浑身无力，独自呆坐在台阶上，单手扶着额头，一阵堕落感感贯穿全身，刘文楠说的那什么……躁郁症，发作起来是这种感觉吗，会心无旁骛地想去死吗？
　　陈晴拿出手机，拨了刘雨沉的电话，对方挂断。陈晴大脑一片木然，又拨了夏博文的电话，这次他没有再对着手机歇斯底里，话语里全是焦急：“陈晴，你在运河边等我，我马上就到。”
　　是那个关键时刻永远不掉链子的夏博文。陈晴嘴角无意识地扬了一下，应了后便挂了电话，擦擦眼睛和脸庞，又清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点。

　　没过多久，她就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刘雨沉的稳重低沉不同，夏博文的脚步一向都是轻快干脆的。陈晴转身站起，挤不出一丝笑容。
　　夏博文依旧是一身黑色装束，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他面色罕见地凝重，把包往地上一扔，走上去拍了拍陈晴的头，说：“对不起。”
　　陈晴知道，夏博文这句道歉，与其说是对自己，更应该是对陈阳：“这不怪你，别让我哥知道。”
　　已经发生的事既然在所难免，就不要让多一个人受其所害。

　　夏博文咽了咽唾沫，有些哽咽：“贴子我已经找人删除了，是谁发的还没揪出来，你有怀疑是谁嘛？要是让我知道了，我肯定不会轻饶了他！”
　　陈晴谈谈地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你跟我说说我哥那件事吧，不是说快结束了嘛？”
　　“嗯嗯，是的。”夏博文比往常多了几分耐心，“我回去这几天找到了安晓云，跟了她两天，又从别人嘴里打听了些小道消息，发现她跟那个司机，就是刘建宇生前的司机，关系不太正常……是的，是你想的那种不正常关系。我告诉了张延飞，然后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刘建宇被害的那天，就是这个司机告诉阳哥，刘建宇又在打安晓云，刘文楠很害怕，让阳哥去一趟，是这个司机亲自把阳哥带到刘建宇家里的。”
　　“阳哥想都没想就上车了，因为上次他见到安晓云被打，却什么都没做，心里一直有个结，这次他不能不管。阳哥下车就直奔别墅，刚跑到楼上，便大脑一沉，晕倒了。”
　　陈晴安安静静地听着，此刻难得思路清晰，她说：“你们怀疑是司机做了手脚，把我哥骗到案发现场，让他留下了直接证据。”
　　“是的。”夏博文说：“但未必是骗，我猜当时刘建宇真的在打安晓云，只不过司机告诉阳哥的时候，他已经被害了。”
　　“而且，他当时没有死。”夏博文接着说：“阳哥倒下后没有立即昏迷，他迷迷糊糊中看见刘建宇还在动，应该是凶手故意不救，有人去补刀，但阳哥说他当时视线和大脑都一片混沌，并不敢确定。”

　　夏博文今天讲述得既耐心又连贯，陈晴竟然没有问为什么就听懂了：“司机把我哥带到了案发现场，事后又隐瞒了整个事件，加上他和安晓云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你猜测，刘文楠的父亲，可能是那个司机。”
　　“没错。”夏博文在这个事情发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陈晴上道了，十分欣慰，“这件事张延飞已经往这个方向着手去办了，以他们的脑筋和人脉，很快就会有眉目。”

　　陈晴点点头，她毫不质疑夏博文说的每一句话，但有一点她还是心存疑问，便问道：“你是怎么发现安晓云和那个司机关系不寻常的？”
　　夏博文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陈晴会突然问起这个，随即拿出那种惯常欠揍的表情说：“什么关系都别想逃过我的法眼，你当初和刘雨沉……”
　　陈晴见他在此时此刻拿出这副模样，真是欲盖弥彰。本来只是随后一问，此刻更是多了几分好奇，扬起眉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夏博文对上她炽热的目光，眼皮一翻：“这种事怎么好意思描述，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打听这些不好，不纯洁。”
　　陈晴一听夏博文往这个方面扯，那就为更蹊跷了，他虽然嘴上轻佻，但为人绝不低俗下流。陈晴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珠一转，说道：“上次我看见你的微信界面……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是不小心看到的，那个置顶没看错是我哥吧，那个备注……”

　　说道置顶，夏博文手就伸过来了，直捂陈晴的嘴巴，跳着脚说道：“闭嘴！无耻、龌龊！你怎么能随意偷看别人的手机！”
　　“你大摇大摆放那的！我也不是特意想看！你说不说！”
　　夏博文有些无奈：“我可以说，这可是你自己非要听的……可不是我非要……”
　　陈晴伸手怼了他一下：“赶紧说！”
　　“我回去的时候见了江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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