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真情

　　刘文楠坐在车中，一扫刚才的精致与从容，一脸的阴翳：“那小丫头片子的话什么意思，陈阳一直在和她有联系嘛？”
　　“不像。”刘雨沉同样沉着脸，“有没有可能陈阳以前就是这样，一年半载都不联系她一次，所以她没感觉到哪里有什么不对。”
　　刘文楠闭着眼睛，捏着眉心说：“不会，以我对陈阳的了解，他极看重这个妹妹。”
　　“别在我面前表现出你很了解他的样子。”刘雨沉紧紧捏着方向盘，“你知道这样会让我很难受，她给的手机号码是陈阳的嘛？”

　　刘文楠胸口略微起伏一下：“应该是，我刚刚试了，归属地是滨城，除了陈阳，我想不出她还能随口背出来谁的。”
　　“看来她真是一无所知，她和陈阳不像，一点心机也没有。”
　　“和我也不像吧。”刘文楠一手撑着额头，眼帘低垂，“就这么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丫头，你还搞不定，别人不知道陈阳在哪里，她还能不知道吗，你又是送礼物，又是献唱，怎么还没撬开她的嘴？还有那个项链，她怎么没戴？”
　　“她说她过敏……没戴也无所谓，要是陈阳来找她，她怎么也得去个一天半载，我多盯着就行了。不过那首歌可不是唱给她的，我是专门唱给你听的。”
　　刘文楠开始了闭目养神，没有再接话。

　　“安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刘文楠没有睁眼，冷冷地说：“没了刘建宇，一切都好。”
　　“嗯，一切都会好的，你最近状态也很平稳，等这件事彻底解决，我就带你去找个更好的专家安心治疗。”
　　“你倒也不必时刻提醒我有病。”
　　“我是担心你，我希望我们能就此好好生活。”刘雨沉一踩油门说：“到了。”
　　刘文楠缓缓睁开眼，眼神四下扫了一下：“怎么不送我回家。”
　　刘雨沉轻轻将手放在刘文楠白皙的脖颈处，车库的灯光把他的眼神映照的温柔如水：“今晚来我家吧。”

　　所谓春困秋乏，到了三秋时节，人更是又困又倦，恨不能化成一个面饼，平平整整地摊在床上。
　　陈晴平时就是易被做梦干扰睡眠的体质，到了这个时节，心事重重加上身体倦怠，千奇百怪的梦更是大肆袭来，卷风夹雨，敲打着身体的各处神经。
　　陈晴想奋力怒吼，但是话到了嗓子眼，任凭自己使再大力都喊不出去，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竟憋出一种胸口碎大石的感觉。她却全然不顾胸腔内的憋闷，绞尽力气只想咆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释放心中压抑的怒火。她艰难地张开嘴，就在她把话挤到嗓子眼的时候，一下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陈晴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了好几口气，才算把胸腔内的憋闷释放了出去。她嗓子干的厉害，也懒得起来喝水，眼角还噙着一滴泪，轻轻一动就滑了下去。她胸中的怒火散了大半，但燎过后的疼痛却久久不散。

　　陈晴梦见自己深更半夜在大马路上追妈妈，她全力奔跑，却怎么都跑不快，双脚重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曼三下两下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气得咬牙切齿，掏出手机就开始大喊：“你让我去哪。”
　　江曼接通电话，语气毫无波澜：“你来歌厅找我，拿钥匙回家睡觉。”说完还问了一下旁边的人：“歌厅在几层？”
　　旁边是个男人，他说：“忘了，一共就这么几层，来了就找到了。”

　　陈晴没等那边说完就愤怒地挂断了，拔腿就跑，她气得上头，怒火将恐惧、疲惫一应驱散，在黑漆漆的大马路上一路冲刺到歌厅大楼，一进门就怒气冲冲道：“歌厅在几层？”
　　陈晴在梦中感觉到自己口气甚为恶劣，但她实在太生气了，完全忘记了礼貌和教养，一门心思就想扎进歌厅，把周围人狂骂一通，再把妈妈带回家睡觉。

　　陈晴挨个包房推门，推开一扇门，里面是模糊的面孔，再推开一扇，仍是模糊的，再推开……终于在一扇门后，她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周围有男有女，江曼就坐在中间，面无表情地给陈晴递钥匙。陈晴没接，而是伸手去拉她的手。陈晴不是像个孩子般去拉妈妈的手，而是用力去拽，因为她知道将江曼不会跟她走，所以期望自己的疯狂举动可以触动她。
　　江曼果然没有动，陈晴又用力拽了两下，边上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出来制止，陈晴在前边拉，他在后边拽，气得陈晴也没管那男人是谁，上去就动手打。陈晴感觉自己使不上力，打得不痛不痒，就想开口大骂，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她想大声咆哮，把委屈喷怒全部吼出去，却是生生憋醒了。

　　陈晴静静躺在床上，想这大概就是“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的感觉吧，这种梦境即使醒了过来，仍会难以平息，因为这是她现实生活中真真切切曾发生过的。
　　陈晴的确是这样熬过来的，她的妈妈江曼，是个与温柔细心、勤俭持家完全相反的女人，她是个豪爽放浪、懂得及时行乐的自由女子，什么家庭、子女，一概无法将她束缚。她是漂亮，光鲜亮丽的那种美，以至于和陈晴的爸爸陈巍在一起显得那么不般配。她的乐趣都是在麻将馆、歌厅和各种聚会上，导致陈晴小时候放学，总是进不去家门，到处找她拿钥匙。梦中的场景是陈晴小时候的惯常经历，只不过她小时候内向又胆小，寻母的场面并没有如此激烈，她都是拿了钥匙就走人，绝不扫江曼的兴，顶多再问一句什么时候回家。只有在旁人七嘴八舌说她不懂事的时候才会顶撞几句，所有的情绪几乎都是压在心底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总是在梦中爆发出来。

　　多少次午夜梦回，陈晴在梦中醒来，都在思考，究竟要过多少年，要走到多远的地方，要再经历多少事，才能将过去留下的这些伤痕一一抚平？
　　可如今岁月磨平了棱角，冲淡了情感，平添了负担，却唯独略过了伤疤，任由它生长、加深、腐烂，蔓延成一道道难以跨越的沟壑。

　　陈晴自高中住校后，就很少回家，家长会都是找陈阳叫人去开的。后来要读大学，她也知道一个人在外很苦，还是来了这么远的江南，因为她觉得离得远些，似乎就能摆脱那些不好的记忆，假装忘掉过去，自欺欺人……现如今看来，时间和距离都是纸老虎，它所能治愈的伤口，都是不够深罢了。

　　陈晴就那样躺着，也没睁眼睛，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她在想，今年过年去哪里过呢？
　　自从她开学之后，她妈妈江曼就没打过一个电话，陈巍远在海外，唯独就和陈阳亲近，现在也是没法相聚。要不她就赖在宿舍，等宿舍封楼，就去外边找个短租房，反正陈阳给她的钱也花不完，正好体验一下江南的春节，或许会别有韵味呢。除夕那天，就去外边订一桌子饭菜，然后……然后怎样呢？一桌子饭菜再好吃，一个人吃也会很难过吧。陈晴想着想着突然一阵心绞痛，有几滴泪，顺着已经干涸的泪痕，流了下去。

　　深夜是一个奇妙的时间段，是新陈代谢期，是内脏排毒期，也是胡思乱想期。

　　沉睡的人，身体通畅，灵魂飘然，难眠的人，往事如潮，未来无期，恨长夜难捱，恨人生多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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