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青旅】春光暖融

　　他从没想过，有“京都高岭之花”称号的那个男人，会有结婚的一天。

　　SakuRaku
　　可以和京都樱花媲美的男人。

　　“要，这是我的妻子，樱。”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碧绿的眼眸里闪过喜悦的光芒。

　　女人娇羞地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转头大方得体地微笑回答，“你好，松本先生。我是朔乐的妻子，樱。”

　　Sakura吗……
　　还真是般配。

　　“你好，松本要，朔乐的——”

　　“松本先生，为什么，你要来当我的医生，明明可以拒绝的……”
　　微小的声音拉回他的意识，抬头看去，散落的发遮掩住少女的侧脸，一同藏起了她的神情。
　　只有从那平静的语调里，隐约窥察到声音主人淡淡的迷茫。

　　为什么？
　　“我和你的父亲是大学同学。”

　　她穿着深色的长裙，坐在沙发的一边，侧头朝这边看来，阳光打落在头顶，光线沿着发丝向下，照进了那双审视的绿眸。
　　对视的瞬间，感受到一丝刺痛。

　　“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得到的答案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像是负气般地将头转回去，作状拒绝继续交流。
　　这一点也不知道随了谁。

　　松本要在心里默默叹气，对于女孩时不时的不配合和小脾气发作，他也只是看做是一个小孩子在闹别扭。然后不动声色地去安抚她。
　　还真是个爱撒娇的孩子。

　　“也许你不记得了，我们的初次见面……”
　　看着那颗不愿回头正视他的小脑袋，松本要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曾经见过的一幕。

　　“那个时候你还很小很小，想和你打声招呼，却见你一直躲在你的母亲后面不肯出来，就像现在这样。”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屋外的天空，阴冷了一段时日的冬天，却在这一刻变得明媚和干净。
　　“时隔多年，我还记得，朔乐那个时候苦恼的表情。”

　　“你是想知道，在我眼里你的父亲是怎样的人。”
　　不知哪里吹来的风，送来了细长的金色丝线，轻缓降落在棕褐色的地板上，静谧切割着光影。

　　松本要沐浴在夕阳光芒中，余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脸上传来温度，细腻且柔软。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也觉得这个人很难相处。虽然外表出众，可那双眼，太冷了。”
　　“但还是有许多飞蛾扑火的人……可被迷惑的只有双眼。”

　　“就是这样一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男人，也有一天陷入爱情的陷阱…然后结婚，再之后，有了孩子，成了你的父亲。”

　　注视着落日下沉的轨迹，仿佛创造出了舒坦和平静的内心世界。

　　松本要走近窗户，双手搭在窗台边上，迎面是夹杂冷意的风。
　　赤红色的发丝在空中飞扬，落辉照进了他的金色瞳孔里。
　　“可是在我眼里，他只是，不擅长去窥探、或者应该是说他少根筋吧，永远不会发现，藏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某些情感’。这么多年来，能打动他的人，似乎也只有那个人……”

　　细小的洁白晶体随风潜入，又在靠近后的片刻被眉间的滚烫吞噬。
　　像是沉眠在大海下的火焰，等待阳光的接近和唤醒。

　　“其实到头来，我还是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竟能可以做到温柔又残忍……”

　　吸引少女回头的不仅仅是这句话里的内容，而是——
　　“而你这点和他相反，你细腻又敏感。比起伤害别人，你更容易被人所伤，尤其是你最亲近和亲爱的人。”

　　少女怔怔看着男人，强烈的目光仿佛洞悉出了她隐藏的秘密。
　　“受过伤的人是不会知道怎样治愈自己，所以会下意识的逃避和远离伤害。你这几年做的最多的事不就是这些吗。”

　　他看出了她的紧张和害怕，转而施以安抚性的微笑。
　　“我们之间从没有过这样直接的谈话吧，是因为在那之前我发现你没有意识到，你这样做会在无形之中失去某些东西。”

　　他的神情渐渐严肃，又有些不忍，“现在，我想是最好的，也是最残忍的时机了。失去友人的滋味，会让你清醒，明白逃避只会加剧痛苦。”

　　听到这句话，少女的瞳孔下意识放大，连带着呼吸停滞。

　　“看清痛苦却无法忍受痛苦的人往往总在黑暗里挣扎……以至于周围的景色都看不见了，这又造成了一种痛苦。”说到后面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嘴角无力提起，有些无奈，还有点茫然。

　　“如此反复地继续着，达到极致之时，无疑便走向崩溃的结局。”

　　残阳如血，仿佛唱尽一生，也将迎来沉落的尾声。
　　他注视的少女，在一片昏暗里沉默着。

　　“明天……”
　　当窗口外的温热一点一滴褪去，晚风勾勒出了裙角荡漾的影子。
　　也送来了一声沉重的低喃。

　　风里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

　　※※※
　　一袭黑裙，胸口别着一朵白花。
　　一头长发盘进纱帽中，帽沿下一张白净的脸。
　　一道穿过云层的光束撒向了大地。
　　而被温暖包裹的影子手中捧着一支花。

　　一双古井似的眼眸静默正视着前方，嘴角微微抿直，一动不动地停在阶梯前。
　　身后冬日的街道皆是热闹的景象。
　　只有此处的寂静如落灰伏在脚尖。

　　“你在这里啊。”
　　不远处有一人带着熟稔的语气，于一片喧嚣中脱身，踩着走近。
　　还未等她转身作出回应，眼角就瞥见了一撮紫灰色的发。

　　淡淡的百合花香飘过身侧，下一瞬间，双目对视。
　　黯淡的松绿撞见了澄净的翡翠。
　　这个人是神雪乃，吉田由纪的姐姐。

　　神雪乃看来的目光写满怀念，当看到那束花束时，神色微怔，又很快地移开了。
　　她半垂眼睑浅笑着说，“真是漂亮呢，花。”

　　女孩垂眸看了会花束，轻轻回应了一声。
　　有风从她们之间穿过。

　　雪花散落在她们的肩上，浸湿了外衣。
　　下一秒，神雪乃伸出双手，力度轻柔地把她揽入怀中。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温柔又单薄的声音清晰地在耳畔响起。
　　「行こう、千春ちゃん。」①

　　踏入灵堂内，前来吊唁的来宾轮流到灵桌前烧香祭奠。
　　每个人鞠躬行礼后，都对着站在一旁的女人轻声安慰。
　　女人有着清爽利落的短发，同样爽朗的还有她的笑容。
　　是和他如出一辙的笑脸。

　　“妈妈”
　　神雪乃带着她往那边走去，轻声叫住了女人。
　　走近一看，女人头顶的发丝些许凌乱，眼角微微发青，衬衣的领角翘起，西装外套的下摆有着明显的褶皱。

　　吉田佐夜子正送完人入座，正转身就听到了女儿的呼唤。
　　“yukino回来了啊…这不是”
　　这时，她看到了跟在神雪乃身后的女孩。
　　“春酱~啊啊好久不见了呢，长这么大了！”
　　神雪乃在一旁静静看着自家妈妈一脸开心地抱住女孩，分开后又扣着女孩的手臂，似乎要和她来一场长谈。

　　女孩倒是很平静，露出乖巧的笑容，微微点头致意。“你好，佐夜子阿姨，久不问候了。”
　　吉田佐夜子见到她是真的很欣喜，“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现在都和雪乃差不多高了。”
　　女人看着女孩的眼里闪着光芒，语气里充满了的喜悦和惊喜。
　　“我就说嘛，小时候那么可爱，长大后只会长得更好看。看看这漂亮的小脸蛋，在学校里肯定迷倒了一大片男生吧~”
　　“…倒也没有啦。”
　　“诶——那他们真没眼光的说。”
　　“……嗯。”
　　“真的是，时间过得太快了……”
　　“……”
　　“可是，却记得很清楚呢…”

　　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抓住着自己的力量在减弱。
　　“你们还是孩子的模样，明明当初也就那么丁点，却如今已经——可以这样好好地看着我了啊……”

　　吉田佐夜子是一名内心坚强且又独立强大的女性，哪怕是早年失去丈夫，独自将两个孩子养大，也不曾感到半点艰辛和难受。
　　可是，再强大坚强的人，遇到悲伤的事情，只会比别人承受更难以接受的痛苦罢了。
　　她本以为用乐观积极的态度面对人生和现实，就能抵御一切不幸，和亲近之人一同安然度过，然后平静地走到人生的最后。
　　却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份伤痛来得这般意外……

　　吉田佐夜子眼中不知不觉间染上几丝哀痛，“对不起啊，春酱，拉着你说这些”，嘴上却说着稀疏平常的埋怨的话，“只是臭小子真是太过分了，一声招呼不打就拍拍屁股走人。”

　　在听到那一句道歉的时候，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连同呼吸一起变得困难。
　　若是用力呼吸的话，视线会因此模糊。
　　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在拉扯她，可还是感觉不到半点轻松，完全无法开心。
　　就像是，鸟儿对天空失去了渴望。

　　“不过说这些也没用，还不如对着他的遗照臭骂一顿来得解气！”
　　“妈妈！”
　　“雪乃也一起来吧~”
　　“…回家再说。”

　　拾起笑颜的母亲和表面平静的姐姐，在逝去家人后选择了用欢声笑语去送走他。
　　花咲千春终于看到了被鲜花簇拥的他。

　　他像是注意到了她，嘴角自然勾起，脸也跟着侧了过来，视线往她怀里扫过，轻轻挑了下眉。

　　“看上去怎么样？”

　　少女走上前几步，俯下身仰望着。
　　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她走近。

　　她静默注视几秒后，从怀里拿出带有体温的花束，往他的方向伸去。
　　“十分的、”

　　他从她的手中接过它，低头拿手戳动着花瓣。
　　“适合啊…”

　　肩上的温热被风托起，亲吻过嘴角，又飞进了他的眼眸。
　　‘谢啦——’
　　他于樱花树下肆意绽放着。

　　就带着这樱花枝，离开这里的寒冷，再次去到盛开的季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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