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医

作者:握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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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滚下来


      灾民确实有点多,盛翼和六郎从上午忙到中午一直到下午才稍稍忙完,盛翼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心道,总算可以缓一缓了。
      六郎将药一收,拉着他:“走,到前面去。”
      盛翼一愣,茫然地问:“什么?”
      六郎:“寨主让先看灾民再看自己人的,自己人还在等着呢,孙二娘病得最厉害,脚都直不起来,咱们快些过去。”
      盛翼:“……”
      这还要不要人活了,咕噜噜,肚子里传来十分合时宜的应景。
      六郎一拍脑袋:“呵呵呵,看看看,都忙忘了,中午咱们还没吃饭呢,咱们到厨房看桂花叔还有什么剩下的没。”
      盛翼:“……这么招待本神医的么,不是说好的满汉全席么,我不挑的,什么珍珠丸子虾子汤,海参鲍鱼煨土鸡都行!”
      六郎:“……”
      确实不挑,为了自己那几条鱼十八般道行都用上了。
      不过,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盛翼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嘴巴快咧到耳角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我的习惯是要睡午觉的,虽然过去了,但还是补一下下,饭么,醒了吃也可以。”
      六郎想了想:“跟我来。”
      屋角屋后,绕得盛翼差点一头载在地上的时候,六郎把那小门木一推,一张一人宽的床就卡在小屋的中间。
      盛翼也不管这房子是有多简陋,自己身上是有多狼狈,总之,像沙漠渴极的旅人遇到水似的,猛地往床上一扑,不动了。
      昨晚野地里混了一夜,今天又忙了这多半天,他的身子又一直在富贵温柔乡,不累才怪。
      六郎吓了一跳,上前推了推,死猪似的,他叹了口气,回身掩门,去厨房桂花叔那儿唠嗑拿菜去了。
      盛翼昏头昏脑地睡了半响,终于咸鱼翻了个身,醒了。
      倒不是自然醒的,是被六郎端过来的饭菜吸引的,当然,还有一道奇异的目光,来自于那位忐忑的廖姑娘。
      盛翼一骨碌爬起来的时候,正对上廖花洲苍白的脸。
      盛翼就见了鬼似的一抖:“让你下个山,你往脸上擦粉作什么!”
      廖花洲:“……好看呀,去,擦什么粉……”明明站了半天,却像刚从叶云寒那儿过来似的,拍了拍胸口:“你的那位叶大人,可真是吓死人了,我告诉你,再怎么样,不能叫我和他碰面了,如果再碰面,我真的会死。”
      盛翼吓了一跳,朝他身后看了看,又开了门,鬼头鬼脑地看一看,埋怨道:“你以为是菜市场呀,真想死呀,去呀,不拦着。”
      廖花洲一屁股坐下来:“好了好了,人家六郎早就出去了,你睡成这样,他好意思在这儿盯着你呀,也就是我有这闲心。”
      盛翼白了他一眼:“你还是把你那闲心收起来吧,快说,叶兄有什么口信?”
      廖花洲慢吞吞地从身侧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眼皮抬了一下又沉下去,语气迟疑:“你慢点看,不要发火。”
      盛翼一脑子的云里雾里,三下两下把信一撕,拿眼一瞧,石化了。
      原来信上只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滚下来!”
      盛翼:“……”
      这是,双状元的水平。
      廖花洲:“客观上来讲,字体遒劲有力,厚实稳重,是典型的颜体。”
      背面,角落里,信封皮上,盛翼都找了一遍,除了那三个字,真的没有别的什么印迹。
      简单粗暴太直接有木有。
      廖花洲心有余悸:“我一见叶云寒,就被他盯了个对穿,然后知道你在这里之后,只差没把我劈了,之所以留着没劈,是想让我送信来着,他派人在悬崖底下接应,要我快点把你送下去,若不然,他定饶不过我,呜呜呜。”
      盛翼懒得理廖花洋那副烂梨花带臭雨的样子。
      下去,哼,好不容易上来了还下去,还想帮你个忙呢,很明显你看不上嘛,看样子,先前避开你是对的,别的不说,曲游春我能放下么。
      盛翼核计了一下,一拉廖花洲:“走!”
      廖花洲高兴地:“哈哈,想通了是吧,快些快些,省得那姓叶的又找我麻烦。”
      盛翼:“先找曲游春。”
      廖花洲的脚步陡然重了:“这个,那个……”
      门突然开了,六郎兴冲冲地出现在两个慌乱的人面前:“盛神医,下午可以开始了么?”
      盛翼的脸色以肉眼可变的程度从白到黑:“哎哟哟,头有点昏。”
      廖花洲:“盛兄,你可不要死呀,你死了我可……”
      盛翼牙齿一响,两个眼睛瞪向廖花洲。
      六郎脸色从红到白:“我,我,我去找大夫,”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
      盛翼:“……我就是大夫呀。”
      六郎猛地一回头,结结巴巴地:“是,是呀!”
      盛翼差点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就地给自已诊了一下:“头昏,脉弦,是刚才被某人气的。”
      六郎拿眼瞧这个不知怎么来到自己房间的娇羞少年。
      廖花洲连连摇手:“不是我,是……”
      六郎终于后知后觉:“盛神医好像认识这位,这位兄弟!”
      盛翼沉沉浮浮中说了一句:“刚才,我出去溜达了一圈,正好碰上他要治病,一时难以诊断,手边又没有现成的药,就带了过来。”
      六郎:“我一直在外面,盛神医溜达怎么不叫我。”
      盛翼心里咯噔了一下,尼玛,审问么:“……你一直在外面,他怎么进来的你还来问我。”
      六郎:“……”
      那个被疑惑了半天的罪魁祸首廖姑娘终于开口了:“你那窗口挂的什么?”
      其他两人成功被转移了视线。
      六郎脸轰地红了,身子一移,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没什么,闲着没事,做着好玩的,有什么好看的。”
      盛翼见他那样,偏要看,侧过头去,只见窗口上挂着几串用线穿起来的草蜢,绿油油的,煞是好看。
      盛翼有点诧异,挤开六郎,拿着草蜢细细地看了看,原来是草叶子做的,做得那是相当精巧,头角,腿,翅膀都有。
      “啧啧啧,艺术家呀!”
      六郎不懂艺术家是个什么东西,满脸通红地说:“别,别看了。”
      盛翼看六郎那表情,心里一动,福至心灵,眼睛笑成了钩子,赤果果钩进了六郎的胸口;“说实话,是不是给你心上人的。”
      六郎脸上又刷了一层红:“别胡说,她,她才不要呢。”
      被吸引进八封阵的廖花洲伸过新奇的脑袋:“什么心上人?”
      六郎连脖子都红了:“别听,听他瞎说。”
      盛翼一只手拄在窗户上:“我才没有瞎说,你的心上人是……”
      六郎赶紧说:“寨主哪里看得上这种东西,我是自己祈祷用的,我娘告诉我,只要折满一千个,就能梦想成真。”
      廖花洲沉浸在自己的八卦到的信息中:“寨主!”
      盛翼却哈哈大笑起来:“什么鬼,折草蜢梦想成真,成草蜢吧!”
      六郎的脸刷地正经起来:“不许笑。”
      盛翼:“好,唔唔唔,我不笑,”他四下里看了看,从兜里掏了掏,掏出叶云寒那张信纸,对折折了一下,又横又竖的鼓捣了一下,一只展翅欲飞的千纸鹤漂亮地出现在他的手里。
      六郎眼睛都直了。
      盛翼拿在他眼前一展示:“千纸鹤,能飞,这种才能让愿望成真,你那种,草蜢,不能飞,差多了。”
      六郎眼睛一亮,伸手来拿,盛翼赶紧往怀里揣去:“这是我的,你的自己想办法。”
      六郎七手八脚找纸去了,嘴里嚷嚷着要盛翼教他。
      盛翼脑子里却浮现了一幕幕:陷入单相思的少年,爱漂亮衣服的中二寨主,混日子的三五七哥,热情的桂花叔,还收留了一寨子的灾民,这还是土匪窝么,就这么些人,干吗去抢朝廷的赈灾粮呢。
      “六郎,我想问你一件事,”盛翼的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廖花洲感觉到了什么,紧张地向他眨眼,差点把眼皮子都眨掉了盛翼还是瞧不见。
      六郎刚好找到一张纸,抬起头来看着他。
      盛翼避开了他的眼睛:“为什么官兵要围住你们?”
      六郎一愣,捏了捏手里那张纸,没吭声。
      廖花洲杀猪似地在六郎后面朝盛翼作手势。
      盛翼:“我在山下治病的时候,听到一个传说……”
      看样子,他不会说的,自己得作好九道十八弯的准备了。
      六郎一摆手,坐了下来:“不是传说,是抢了官府的粮了。”
      盛翼:“……”
      六郎自顾自地说:“盛神医,你也看到了,山上灾民那么多,寨子里粮食根本就不够吃,刚开始他们上来的时候,只想着收留几天再说,可是现在,十多天过去,没有一个想走的意思,寨子里粮食本来就不多,但是,你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病的还多,我们哪里还意思说。”
      靠,这么不好意思,怎么当了土匪。
      盛翼的表情很复杂。
      “再说,赈灾粮不是给灾民的么,彭城那里也是灾民,我们这里也是,但是,我们这里朝廷不会自己送过来,就只好去抢了,反正,彭城要是没有,朝廷肯定会送的。”
      廖花洲:“很有道理呀。”
      这个六郎,歪理是一套一套的,盛翼给了乱捧场的廖花洲一记白眼:“如果只为灾民,既然朝廷送了粮来,你们只需要和他们说一声,或是把他们都送到彭城去,相信也没人说什么吧!”
      六郎抬头又低头,半响才说:“我们自己也得吃吧。”
      抢朝廷的粮,而且还是赈灾粮,黑风寨这次确实玩大了。
      六郎:“其实,我也不知道寨主心里是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舟楫不行,消息不通,商贾隐迹,百姓流离失所,想抢没地方抢,红了眼呗,混乱中趁火打劫呗。
      只是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
      六郎一拍胸脯,自豪地说:“反正,我们也不怕,就光这山,谁能攻上来,以前也抢过官府的东西,也过去了。”
      盛翼一怔,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他似笑非笑地问了句:“想必你们在官府有熟人!”
      六郎摇了摇头:“这些我不知道,只知道平时若是抢错了,派个人把东西送出去,说明一下就行了,哪里会有人围山,我们又不是见人就杀,见钱就抢,我们也是有道义的。”
      六郎又说:“不过说起抢粮,这次我们也被坑了。”
      盛翼不懂他的意思,六郎郁闷地看了他一眼:“这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次抢的粮食一百来筐,只有二三十筐有,其它都放着石子,想是被人扣下去了,要说抢,我们是明抢,官府里的人才是真抢呢!”
      盛翼:“能带我们去看看你们抢的这批粮食么?”
      六郎疑惑地看着他。
      廖花洲哼哼哈哈了一句:“盛神医,你真是心系病人的好大夫哪,你刚才还说怕我们吃不饱,身体恢复不好,这会子又要去看粮,真是,太令人感动了,呜呜呜,百年难遇呀!”
      盛翼:“……”
      六郎恍然大悟:“神医不相信么,寨主是不会让我们看的。”
      盛翼学廖花洲扭捏害羞了一下,就听到六郎果断地说:“不行。”
      盛翼瞪着他,六郎面不改色,举着纸:“教教我呗,要不把你那个给我看看。”
      盛翼心道,豁出去了,把袋子里的千纸鹤往六郎手上一递,甩甩手道:“找个地方临摹去,我休息一下,头昏呀!”
      六郎兴冲冲地接了过去,迈步出门,回头:“那位小兄弟,怎么还在这儿打扰神医休息?”
      廖花洲茫茫然地看了自己一眼:“哦哦哦,”一阵风跟了上去。
      盛翼伸出尔康手。
      自己还等着和廖花洲核计核计呢,这六郎也太鬼了吧,难不成方才自己说的话太多,他起疑心了,想想也是,哪里见过这么懒的奸细,恨不得一次把话问完,连腿都不想跑。
      接下来怎么办呢,自己出去打探吗。
      盛翼作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才把门一打开,就看见一团人影滚了过来,他蓦地一缩身。
      廖花洲就在身前站定了,拍拍手,从豪放派一下子变成婉约派:“解决了。”
      这样子,像是刚杀了人回来。
      盛翼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丫的把六郎怎么样了?”
      他再怎样怀疑自己,都是那个陷入相思、给自己鱼吃的领自己上黑风寨、围着自己团团转的少年,自己可没半点想害他的意思。
      廖花洲被他当胸一提,吓了一跳,连话都说得结巴了:“哎哎哎,先放手,我不过是打昏他了,没事的,等会自己就醒了。”
      盛翼想了想,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廖花洲就往门外跑去。
      廖花洲忙忙地扯住他:“咱们,干什么呀?”
      盛翼:“你都把人打昏了,我还怎么埋伏下去,去看一看抢的粮,然后救出曲游春,马上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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