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子里的鸟

　　自打沈昀来了以后，老二天天跟个咸梅一样，哪哪都酸。其实吧，其他师弟也酸。毕竟同样是师弟，大师兄咋能一个劲只对小师弟好呢？

　　早上替沈昀擦脸搽药油就不说了，毕竟他们还能睁眼说瞎话，把小师弟被北风吹得有一丁点红又有一丁点肿的手当作还没好全。可现在，大伙一起吃午饭，你丫能不能收敛点，别当着大伙儿的面喂沈昀吃饭啊！还说什么怕药油弄到饭里，摔，早上搽的药油，现在早就蹭没了好吗？小师弟又不是三岁小孩，人都五岁啦，吃个饭哪里用得着喂啊？

　　总之对着秦深这个“南城驰名双标”，老二他们手里的饭都不香了。

　　很快，他们连睡都睡不香了。

　　秦深早就注意到沈昀晚上没睡好。一开始没想明白，在经过几天的仔细观察以后，秦深终于发现沈昀睡不好是因为跟他一张床。不过秦深心里已经重新认定沈昀是个乖小弟，自然不会觉得沈昀是不愿跟他睡一块。

　　思来想去，他觉得都是棉被的错。因为棉被又薄又小，沈昀才会扯他被子，他才会着凉，以至于沈昀心里对两人一块睡这事有了阴影，就怕再害了他。

　　他怎么就不想想，以前跟云权一块睡，啥事没有。沈昀一来，各种折腾。不过人家乐意宠着，咱还能说啥？

　　不得不说，秦深对沈昀是真的好。也许一开始是因为愧疚，可几个月相处下来，他慢慢地把人放心上了。这么个小人儿，虽然瘦瘦小小的，可是乖巧懂事，看着软懦可欺，其实比谁都能吃苦，任由白铁衣怎么操练都不哼唧一声。秦深不过是一开始罩着他一点，他就巴巴地黏着秦深，笨笨地用自己的方式对秦深好，连一块肉都变着法儿地夹到秦深碗里，还要嘴硬说他不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啊，明明好几回大半夜做梦都咂吧着嘴，嘟囔着：“深哥，这肉好香啊。”

　　虽然现在秦深还不能让沈昀顿顿大鱼大肉，想吃啥就吃啥，但睡得舒服点还是办得到的。只是苦了云堂，要跟心情很不好的大师兄睡一张床。

　　和大师兄一张床的第一天晚上，云堂很害怕，但云堂不敢说：“大师兄，求您别盯着我了。”

　　和大师兄一张床的第二天晚上，云堂睡不着，但云堂不敢说：“大师兄，您别再翻来翻去了。”

　　和大师兄一张床的第三天晚上，云堂被吵醒了，但云堂不敢说：“大师兄，您咋一晚上起夜个四五次呢？”

　　即将和大师兄一张床的第四天晚上，云堂撑不住了，他把棉被团吧团吧，一把抱到原先的床上。

　　瞧着云权疑惑的眼神，云堂嗫嚅道：“二师兄，我能不能跟……”他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两人睡得好好的，突然要三个人挤一块，换谁都不太乐意。但是，叠罗汉也比跟大师兄一块儿强！

　　都是被大师兄“虐”的人，云权哪有不答应的理，但这事还得问问云空的意见。他转过头，问在铺床的云空：“老三，云堂跟……”

　　“跟老六他们吧，他们床大。”云空温声应着，“我喊老六过来搬。”他冲对面的床铺喊了一句，“云庭，过来帮忙。”

　　老六云庭正跟一张床的老五打闹着玩呢，一听云空喊他，“噔噔噔”跑来了，问道：“来啦，帮啥忙？”

　　云空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帮云堂：“老八先跟你们凑合几晚。”

　　云庭爽快地答应了：“行。”他伸手把云堂的棉被抱到怀里，见云堂还傻愣愣地杵在原地，出声叫人跟上来：“阿堂，过来。”

　　“哦，好。”云堂觉得跟六师兄也行，就是有点奇怪，好像是三师兄的床更大，也许是错觉吧。只要不是大师兄，跟谁一块都成。

　　独占一张床的秦深翻来覆去，又睡不着了。他头一次觉得，这床怎咋这么大，都能睡得下三个小哭包了。

　　想到沈昀，他更睡不着了。一会儿担心沈昀睡不着，一会儿担心沈昀又把手伸出被窝，抓着床边护栏，一会儿担心沈昀踢被子。这可不是他瞎操心，前几天，他半夜起来尿尿的时候，就见过了沈昀的花式睡相，就没一晚老实过。

　　想着想着，秦深又躺不住了。他起来一瞧，沈昀已经睡着了。不过，被子又不好好盖。这次，沈昀的被子就盖到下巴，嘴巴露在外面吹凉风。

　　秦深一边在心里嫌弃着沈昀的睡相差，一边帮人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只留额头、眼睛和鼻子露在外面，被角掖得严严实实。要不是怕闷着沈昀，秦深估计能把人整个裹被子里。

　　夜深了，秦深穿得少，手脚被夜风吹得冰凉。他有些受不住，回到床上，盖好被子。虽然睡不着，但躺被窝里总比站着吹风舒服。

　　秦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醒来的时候，月亮还在天上呢，满屋子的月光，照得屋里亮堂又清冷。他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向沈昀的床走去。等走到沈昀床边，人清醒了。

　　他要干嘛？哦，给沈昀盖被子。前几天晚上也是，一晚上起来好几次，心里想着要尿尿，人却往沈昀这边走，“顺便”看看沈昀有没有踢被子。

　　还真让他遇到好几次，沈昀的被子都滑到下巴那里了，他不来，被子估计得滑到肚脐眼。啧，这小哭包，离了自己，还是睡不老实。

　　秦深给沈昀掖好被子后，转身想回去接着睡。脚还没迈开呢，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把小哭包偷偷抱到自己床上，等早上了再趁着人没醒给抱回去。这样一来，不仅他不用一晚上起来四五次，小哭包也不会因为不自在而睡不好。

　　秦深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说干就干，他连人带被抱到自己床上。

　　冬夜冷得很，秦深的被窝已经不暖和了，沈昀浑身暖呼呼的，冷不防地接触到凉凉的床垫，不自觉地往秦深的怀里缩。对秦深来说，沈昀是小胳膊小腿，但棉被却是实打实的厚重，沈昀一往他怀里拱，他差点没抱住。

　　好不容易把人“叼”回窝，秦深总算能踏踏实实地睡觉了。不过，沈昀就不是个睡觉老实的。秦深刚躺下，沈昀就靠了过来，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要是只有沈昀也就罢了，豆芽菜一根，又不是放不下。可是，沈昀是裹着棉被的，这一拱，差点把秦深拱下床，还好他反应快，一个翻身，稳稳站在床边。

　　秦深瞪着舒舒服服地睡着的沈昀，心里说不气那是假的。他怀疑自己中邪了，不然怎么会把沈昀这祸害抱到自己床上。现在好了，连个睡觉的地儿都不给他。

　　他瞪了一会儿，沈昀半点没受影响，依旧在床上翻来滚去。要不是确定沈昀已经睡熟过去了，秦深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存心的。真是的，咋不把自个儿滚下床去？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把沈昀轻轻往里推。凑合着睡呗，还能再送回去不成？真要送回去，又该睡不着了。

　　好在沈昀翻滚了一会儿就老实了，恢复了以往的乖巧。秦深盯着身旁鼓鼓的小棉包，怎么也想不明白，夏天睡相好得不得了的人，怎么到冬天就成这样了？盯了没一会，秦深就犯困了。这次他终于一觉睡到天亮了。

　　虽然这一晚上没少折腾，但秦深总归是比前几天睡得要好。早上他到点儿就醒了，作为大师兄，他一向比师弟们起得早。他蹑手蹑脚地把沈昀抱了回去，就几步路的功夫，谁也没惊动。

　　一切都很顺利，秦深慢慢地把沈昀放到了床上，准备把手抽回来的时候，沈昀醒了。

　　秦深：！！！

　　“深哥，早。”沈昀刚醒，脑子还不怎么清醒，也没注意到自己此刻被秦深半抱在怀里，看见秦深也不吃惊。毕竟之前和秦深一张床的时候，每天睁开眼，第一个瞧见的就是秦深。

　　秦深起得早，沈昀也跟着起早，黏在秦深后边，秦深走到哪，他跟到哪。秦深一开始和他说过不用早起，可以再睡一会儿。沈昀每次都乖巧地应着，第二天照旧当秦深的“小尾巴”。秦深说了几次，后来就随他去了。爱跟就跟着吧。

　　这会沈昀没察觉到什么，秦深先心虚了。他一边慢慢地把手抽出来，一边和沈昀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醒啦。要不要再睡一会”

　　沈昀用力地摇了摇头，坚决要黏着秦深。

　　秦深也就是客套一下，沈昀要真躺回去，他能不高兴一整天。

　　秦深接着和沈昀闲聊：“昨晚睡得怎么样？棉被暖和不？”

　　说到新棉被，沈昀的眼睛亮了。“可舒服了。棉被软软的，大大的，盖在身上，一下子就热乎乎了。”

　　秦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摸了摸沈昀的脑袋，拿过放在一旁的衣服，示意沈昀穿上。

　　突然，沈昀“咦”了一声，把秦深吓了一跳。

　　秦深：“怎么了？”

　　沈昀：“没事，就是床太冰了。”说着，他还用手摸了摸，确实冷冰冰的，不像是有人在上面睡了一晚的样子。

　　秦深：忘了这茬了！

　　他一把抓起沈昀的手，帮他把外衣袖子穿好。同时脑中飞快地找好了借口：“这有什么？你起了这么久，又不是大夏天的，早就凉了。”

　　怕沈昀不相信，他又接着忽悠：“你看你，晚上裹成一团睡觉，暖和的是被窝里头，外头也没多热。现在大冬天的，早上起来，床一下就凉了。不信你明天起来看看……”

　　沈昀：“我信。”深哥的话，他都信。

　　秦深看着面前的小家伙，沈昀眼里满满都是信任与依赖，好像就算他说太阳打西边出来，这个小傻子也会相信，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秦深心底一软，整颗心弥漫着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夏日里大汗淋漓地练完功，拿起一块用井水冰过的大西瓜，朝尖尖一口咬下去，那一刻，什么酸软疲惫都没了，只剩下满口的清凉甘甜，直甜到心里去。

　　他忽的转身，不让沈昀看见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快点，跟上。这么晚，师父要骂了。”

　　“深哥，等等我。”沈昀从床上蹦下来，急急忙忙跟上秦深。

　　刚刚醒来的师兄弟：？？？师父都还没起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小半个月过去了。

　　每天晚上，等沈昀睡着以后，秦深就偷偷地把人抱到自己床上，天刚擦亮的时候再把人送回去。他这事做得隐蔽，沈昀愣是没发现。他只觉得每天晚上睡得可舒服了，和跟深哥一块睡的时候一样舒服。就是每天早上起来，床铺冷冰冰的，冷不防碰到，再迷糊都能给吓清醒。大冬天的，老是被冰，怪难受的。

　　秦深也从一晚上起来四五次变成一晚上一次，早上起得早了些。其他师兄弟都松了一口气。秦深起夜的时候，再怎么小心翼翼，黑灯瞎火的，难免磕磕碰碰，弄出动静来，那声响还不小。更何况，他就一毛头小子，再注意，还能注意到哪里去？睡着了都能给吵醒。也就沈昀睡得着，怎么折腾都不醒。

　　至于云堂，一开始三个人睡一张床，那肯定舒服不起来，挤得人贴人，棉被都给挤扁了。翻个身跟打架似的，不是他的手打到他的脸，就是他的脚踢到他的肚子。不过嘛，一习惯啊，还行，至少暖和，比跟大师兄一块强多了。

　　至于每天晚上发生了啥，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秦深以为这个冬天他和沈昀会一直这样，但是，他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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