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十四夜

　　来的那群乌泱泱的人正是辛明江的亲戚朋友们。这个时候，铭叔也不顶用了，他上前劝说也被一把推开。辛未庄里，有太多家族情怀。辛明江又是正宗的辛氏家族，只要村里姓辛的，都会沾亲带故。别看他年纪不算大，按辈份排起来，辛明江还是前辈了。这不，他老爹、二叔、三叔的一听说辛明江在村口被围，立马召集了一众前来。王勤见此架势，只能劝凌风先撤。凌风盯着辛明江，笑道：“我凌风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撤退两个字！”
　　“凌家小子，我们平时喊你一声书记，别以为你可以蹬鼻子上眼。就辛未庄里，还是我们辛家人说了算。你识相把你这些都撤了，我们就当没这回事。”辛家二叔叫嚣。
　　凌风转过身，坐到了辛明江的车头上，凑上了一脸笑，“二叔，你别急呀，我就是找明江哥聊聊，刚才还在问他要不要先和我回村委，咱哥俩好久没叙旧了。”
　　“你少放p！谁不知道你上头的文件都没有就想封村。怎么？还像当土皇帝不成？你这算什么？扣人？羁押？你当这是什么年代？姓凌的，我今天就能罢了你这书记。”二叔继续叫嚣着。
　　辛笙见此，内心又是无比纠结。唉，自己的真话被当成了疯言疯语，真是的。看来辛明江这个病患，绝对会代替姐姐成为引发村里灾难的导火索了。辛笙想着，要不自己带着姐姐，老爹老娘撤离出村子吧，说不定这样就能躲过一劫了。但是，再转念一想，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尽管这个凌风对自己不善，可自己也无法做到见死不救啊。纠结的辛笙一咬牙一跺脚，偷偷撤了。
　　“二叔，你先消消气。我呢，确实没有上头的文件，可是这不，我这是在和明江哥商量呢。你说对不对？明江哥？是和我回村委呢，还是回家？你自己定，我不强求。只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多想想我刚才的话。”凌风一面应付着二叔那帮人，一面对着辛明江，希望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来。
　　“明江，你少被他忽悠了。什么病毒不病毒的，咱们辛家人什么时候怕过？”二叔走了过来，越来越近。凌风连忙从车头上跳下来，横站在二叔跟前。二叔不见情，“你不用挡着。病毒那是在江城，我们这没事。你看明江像是有事的人吗？再说了，就算他有事，我们辛家百来号人一定有难同当，你这个外姓小子是不会明白的。”
　　凌风没有和二叔再说下去，而是转头示意让辛明江自己做决定。从辛明江犹豫的神情中，凌风只能赌他不会枉顾一家老小的性命。二叔见到辛明江的反应倒是有些被惹毛，要过去质问。凌风用手拖住了二叔：“二叔，你没有戴口罩，这样过去可能有危险。”二叔看了眼凌风，甩掉了他的手，径直过去了。凌风皱了皱眉，还想再去阻拦。可是二叔已经站在了辛明江跟前，抱着他的大侄子，说：“你奶奶还在家里等你呢。一年到头在外，回来总要给奶奶去磕个头吧。”
　　对，哪怕远远地磕个头。辛明江的侥幸心理又上来了，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能就此放弃。“来，二叔带你回家。”二叔打开了车门，坐到了驾驶室内。王勤也不能上去架住辛明江，只能让他进了副驾驶。二叔发动了汽车，抬头却见凌风还站在正对面。二叔故意把车挂在N档，猛踩油门，发动机发出了轰鸣声。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你让吗？还不让吗？
　　凌风也吃不准这个二叔会不会真的把车撞过来。但是他真的不能让，更不能退。第一个人都拦不住的话，后面还有那么多返回人员，更会没有说服力。辛家的那帮人刚才还气焰嚣张，但他们也清楚，自己只是来添油加醋示个威，而现在好像会闹出人命。现场除了车子发动机的声音，人群里只有小声嘀咕，谁都不敢上来劝架。二叔死盯着凌风，坐在一旁的辛明江心里也有些发憷了。这年下，谁都想太太平平，但是看来是太平不了了。二叔挂到了D档，放开了手刹，一个油门踩上去了。而此时凌风，岿然不动。
　　啊！
　　撞了，撞上了，车子撞上了隔离桩。
　　凌风自始至终都没有退。是辛明江，在最后关头，抢过了方向盘把车头转向了，二叔才紧急刹车，幸好没有酿成什么大祸。
　　“爸爸！”一声稚嫩的童音传来。原来，是辛笙带着辛明江的儿子来到了村口。就在刚才，受不过心里煎熬地辛笙还是秉着救世主的心态来到了辛家，发挥了哄骗孩子辛老师的高招，让小朋友跟着自己去村口见爸爸了。
　　辛明江颤颤巍巍地下了车，就看到儿子跑过来。他很想抱抱这个这个胖嘟嘟的小子，快一年没见了，怎能不想。
　　“别过来！”辛明江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儿子大声喊道。而那头辛笙也老早抱住虎头虎脑的小家伙，认真地给他戴上口罩。凌风朝辛明江走过去，给他递上了一片口罩，辛明江拆开就戴上了，本来还想发脾气的二叔此时也耐了下来。
　　只是，大疫当前。哪会给你春和景明的画面。现场的宁静马上被一阵骚乱打破了，镇上的马主任过来了。他劈头盖脑就把凌风教训了一顿。怎么能封村呢？没有上头的手续批准，这样是要受处分的。更会造成民众不必要的恐慌。凌风打着哈哈，赔着不是。
　　“主任，你看省里都已经一级响应了。我们村也就自作主张了些，可是我们可没有硬来，这不是在村口设个卡，和从江城回来的人商量么。是商量，不是强制。”凌风笑着赔不是。
　　“省里是一级响应了，可是市里、区里的具体方案还没定下来。你看你，把村封了，你让那些从江城回来的人住哪里？听说是村委大楼是不是？就那个地方符合隔离要求吗？村民不满，抗议了怎么办？这些市里、区里都还在商议中，你这个村支书就以文件为准，不就行了吗？现在好了，网络上都是你的暴力封村，辛未庄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马主任喋喋不休。但看得出来，他更想护凌风的周全，毕竟凌风也算是他看中的年轻人。
　　“马主任，你也知道，我们村真的很特殊。上千号人口，有20%的人都是在江城经商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在江城的亲戚。如果每个人都回来，你这是想我们全村覆没吗？”
　　“打住！你以区里、镇里没意识到这点？我们老早和在江城的商会会长沟通过了，希望他们能留则留，他们也是作出了巨大牺牲。对于已经回来的人，不能寒了他们的心。至少，在没有文件下来之前，一切要照旧。”马主任心知肚明，辛未庄的江城经商人员确实是镇里乃至市里比例最高的。如果这里爆发，搞不好就会成为第二个江城。别说区里、市里扛不住，可能连省里都会来问责。他还是很佩服凌风的果敢，但是从本职工作上讲，他绝对不能把这种擅作主张变成一种褒奖。
　　马主任还私下和凌风说，镇上已经在拟定文件了。如果情况进一步恶化，那文件马上就会下发。在此之前，所有的擅自行动都是有违组织要求的，让凌风要考虑清楚。“你呀，就是血气方刚。干事怎么能一上来就刚呢？可以事先和返程人员沟通，希望他们顾全大局，毕竟亲人也在村里呢。”
　　凌风他不是没有这么想过，而且确实也这么做了，可是效果甚微。但这次，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没有考虑周到。本来想着把村委大楼收拾出来，让返程人员自己准备床铺，也花费不了村里多少款项。而且毕竟是回了村，也是照顾了他们的心里。但是，正如马主任说的，防疫总要打有准备的仗，而村委大楼是否符合隔离点要求还真不好说。
　　在马主任的要求下，凌风只能答应撤了村口的设卡。不过，他也提出要求，要马主任联系区里的医院，给返程的人员做核酸检测。马主任知道，现在的检测试剂还有缺口，如果没有迹象表明有感染风险，区级医院是不可能给每个人做核酸检测的。但是，他答应凌风，会尽量想办法。凌风让辛明江回了家，叮嘱着他要隔离在一个房间，分餐分筷。看着辛家大族一幅凯旋而归的模样，辛笙心里更不好受。如果，事情真的如她之前所经历的，那么，村里的大爆发也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她只能期望，她的重来一次，可能会带来一些变化。
　　“哥，真的都撤啊？”王勤弱弱地问了句。
　　“一旦撤了，真的会死很多人。”辛笙补充道。
　　村口，看热闹的人已经褪去，留下他们三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仅寒冷，更是心冷。
　　“撤！撤什么撤！”凌风瞪了王勤一眼，“我们现在不是隔离，而是商量。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软硬都解决不了了的，你们多保重。”辛笙要回家，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劝说父母和姐姐随自己离开村子，搬去镇上。可是，她也知道，这个更是个艰巨的任务。毕竟，父母忙着准备姐姐的婚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撤呢。
　　“其实，我觉得，你还是不错的，辛笙同志！要不要考虑跟我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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