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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琐事(二)
快餐店六点半打烊,忙卫生忙到七点,七点一刻就可以来到网吧上网。
登上游戏时,李逝舟照旧和灵极组了队,队伍里却多出了一个人:满湖春。
满湖春冲他挥了挥手:“你好。”
灵极说:“这是我们固定队招募来的新T。”
满湖春的职业是铸师,一个正儿八经的T。
李逝舟没多说话,山狸和青铜酒正在聊天,聊着聊着就听山狸说道:“泠界这小子去干嘛了,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家里看他沉迷游戏,把电脑没收了A了吧。”
李逝舟回他:“生病住院。”
山狸说:“什么病啊这么严重,住这么长时间的院。”
李逝舟这才发觉江寄海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上线了。此时盛荣也不在线,只有柳时飞在,他去问柳时飞,得到的回应是:“还在医院里,你要是没事可以给他打打电话,不过晚上九点过后或者早上八点钟之前就不要打了。”
李逝舟一看时间,八点零一分。他退了队伍,让山狸他们先玩之后,就来到网吧门口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拨了两次才被人接起来,那边开的应该是外放,因为李逝舟先听到的是动画片的声音。
江寄海的声音比上次听得精神了些,不过依旧是小小的,有气无力:“喂,李逝舟?”
李逝舟应了一声,跟他说:“我先挂电话,你给我打过来。”
以前打电话要算长途费,长途费比较贵,要六毛钱一分钟。
李逝舟挂了电话,没一会儿江寄海又打了过来,重新用他那小小的声音问道:“喂,李逝舟。”
“嗯。”李逝舟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江寄海倒是很兴奋,他说:“你终于打电话来了,我在医院待得好无聊,每天都要吃药,烦死了。”
李逝舟回想着问候病人应该说的客套话:“病好点了吗?”
“一点儿也没有!”江寄海气鼓鼓地说,“那些医生把管子往我身上插,还拿我开刀,说要动手术,一动手术就要打针,我好疼,在床上一直流眼泪,我让他们不要给我打吊针,不要往我身上插管子,他们还不听,真是气死我了。”
李逝舟看他说话虽然声音小,但也生龙活虎的,没一点病重的样子。
“你乖一点。”他说。
从小没什么人哄他,他也学不会什么安慰人的话,来来回回就是搜罗着脑海里的几个词拆了组组了拆,反复倒腾。
“我很听话的。”江寄海那边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声音听着闷闷的,像是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捂住了头,“他们后来再来给我打吊瓶,我都没有哭。我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从国外回来了,他们说要联系国外的医院,送我去那边,可我不想去,我想待在这里。”
李逝舟听他继续说:“喂,李逝舟,你能不能经常给我打电话?”
“嗯?”
“你打电话来跟我说说话,我就不那么无聊,身上也不那么疼了。”
“不行。”李逝舟说。
“为什么呀?”江寄海吸了吸鼻子,显得有点委屈。
“话费贵,要打你自己打。”李逝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晚上七点过后再打,七点之前打的我不接。”
“那好,”江寄海点了点头,“我以后晚上七点给你打电话。”
李逝舟听他声音已经染上了睡意,便说:“你睡觉去吧,我挂了。”
“诶,等等啊!”江寄海还想再多说几句,却听见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一阵忙音,他听着忙音愣了好一会儿,才不满地嘟哝:“我还没说完呢,我一点也不困。”
说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泛出了带着倦意的泪花。
李逝舟挂完电话后,也没心思再上游戏,进到网吧里下了机就回了家。
早上五点半,李逝舟照旧起床。
吃了一大碗馄饨,买了两个包子,六点整准时来到快餐店门口。
姓周的已经在坐在三轮车上蹬他。李逝舟三下五除二地解决完最后一口包子,敏捷地跳上了车。
姓周的开始蹬起车来,边蹬边骂道:“你小子他娘的怎么就这么重!”
李逝舟的确长高了,也许是近来吃得多的缘故,他开始抽了条地长,身量拔高四肢伸展,已经初步具备了少年人的雏形,身量挺拔,高瘦却蓬勃而富有朝气,直直地站着的时候,就像一棵秀于林的竹。
长得太快也不好,长得快就意味着吃得更多,现在他姓周的除了每天给他一碗油渣之外,还要额外附上两张烙饼给他垫肚。
每次姓周的都骂李逝舟连头猪都不如,猪养肥了至少还能宰了吃,而李逝舟却不能宰不能杀,喂了那么多也不见长肉,一不给他吃的就没力气,工作效率大幅度下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猪饱了都会哼哼两声,人饱了却连个屁都崩不出来。”
隔壁卖烤鸭的女人笑着说:“诶哟,照你这么说,他吃饱了放屁你就乐意了?”
李逝舟现在五官也张开了,水玉青葱,颇得这些女人的心欢。
姓周的嗤了一声,李逝舟没理他,继续埋头苦吃。不让他吃东西,他就感觉做什么都提不上劲,晚上睡觉时仿佛都能听到他骨头伸展的声音。
现在,李逝舟正坐在三轮车里,跟着姓周的去屠宰场进货。
屠宰场建得偏僻,一扇破烂的铁栅门加上四面水泥墙围起来,再用蓝色的彩钢瓦搭几个棚子,就是一整片的场地。
水泥墙上用喷漆写这鲜红的“专业杀猪、杀牛”几个大字,后面还跟着一串电话号码,除此之外,还被人糊上了各式各样的办/证、租房之类的小广告。
几个人摁着一头白胖的猪,捆住四蹄将它抬进屋子里,那猪好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仰着脑袋不断哼哼。
就算是猪,死前的叫声也是凄惨而尖利的,能刺破人的耳膜。
姓周的从后面拍了他一掌:“想什么呢,跟个二愣子似的,别给我偷懒听见没?”
于是李逝舟又收回了目光。
屠宰厂的老板自然也是个屠户,满身腥味,一脸凶相,戴一片油腻腻的黑围裙。
姓周的挂上一个笑,腆着脸凑了过去,往老板手上塞了一根烟,贴在他跟前说了几句话。
那老板横着两道眉,粗声粗气地说了些什么,姓周的亲热地揽上了他的肩头,两人争论一番之后,姓周的才掏出几张红钞塞给了他。
李逝舟和他一起把宰好的半扇猪抬上了三轮车,离开屠宰厂许久之后,姓周的才侧头狠狠的呸了一口唾沫,骂道:“我可去他奶奶个腿,个孙子,半扇猪就要我三百块钱,他怎么就没盼着天上掉金砖掉下来砸死他呢!”
姓周的骂人的话总是层出不穷,从娘骂到爹再骂到太爷爷,把人祖宗十八代都捎了个遍,就是没见着重样的。
李逝舟坐在三轮车后,没搭话。他们正穿过一条林荫小道,正值初夏,天还没来得及开始炎热起来,从树叶间漏下的阳光细碎地铺在他身上,形成一个个光亮的圆斑。轻风拂在他脸上,很舒爽。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姓周的又大着嗓门来了一句。
李逝舟知道就算自己什么也不应这个人也会继续自说自话。
“妈的,真是的,穷死老子了。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还真他娘的是真理,要是老子有钱,还用受得了这气?早他妈一耳刮子甩他脸上了。”
即使是这样一个硬气的人,在生活面前也不得不弯下腰。
李逝舟突然想到了江寄海,最近江寄海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总是说着这儿疼那儿疼,今天吊了几瓶针,做了什么检查,医生又逼着他吃了什么药。跟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兴许病痛是真的很能折磨人,因为江寄海说着说着就抹起了泪珠子,他躲在被窝里小声地抽噎,不敢在别人面前哭给人看,怕被人笑话,更怕家人担心。
他哭的时候软蹋蹋的,半点没有以前的强势,他还经常掰着指头算日子,天真地说:“怎么办啊李逝舟,我好怕自己死,我怕我活不到你生日那一天,这样子就不能去见你了。”
李逝舟被他哭得心烦,却也没挂电话,只让他专心养病。但江寄海还是忍不住东想西想,还常常把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分享给他。
想到这儿,李逝舟问姓周的:“那万一有钱又有病呢?”
旁边开来了一辆收废品的车子,放着一个破音箱当广告,掩盖住了李逝舟的声音。
姓周的没听清,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什么?”
李逝舟拔高了音量说:“我说,万一有病又有钱呢?”
姓周的讽刺地笑了笑:“有钱人家的病能叫病吗?那叫偶尔到医院享乐子!人就算得了绝症都能用什么人参的吊着命,穷人就只有死路一条,这能比吗?这不能比。多少人因为没钱把小病熬成了大病,这就不在一个水平上的,他娘的比什么比。”
李逝舟既没有附和又没有反驳。
的确,就算在疾病面前,人也是不平等的。
那姓周的又说:“我说你小子是不是闲得慌?问这种破问题。我看你小子就是闲的,成天琢磨这些瞎七八糟的玩意,到了店里之后就跟我剁肉,省得你没事干还吃白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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